第381章 蜂麻燕雀

  楊大哥從我們這裡離開之後,就開始滿世界打聽價,他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雖然解放了,但是壞人還是壞人,壞人不會隨著解放就變好的。

  江湖上騙子太多了,尤其是北平潘家園那一代玩古董的,那可是一步一個謊,一步一個坑。

  這些騙子以蜂麻燕雀四大門為首,蜂,即為團伙作案,像蜜蜂一樣,蜂擁而至,倏忽即散,來得快,走得快;麻,指單槍匹馬;燕,則取美色之意,顧名思義美人計為主的騙術;雀,也作缺,多以頂替官缺為騙術。

  四大門之下還分很多小分支,數不勝數。外地人到北平古董圈,只要被盯上,想不被騙都難。

  楊大哥這錢,要是到家打開一看是黃表紙,再回來找孫大聖,他不可能承認,甚至會把楊大哥直接打出去。

  或者惡人先告狀,孫大聖報官都是有可能的。你拿著錢走了半個月又回來找我,那不是訛人又是啥啊!

  當然,這種騙術也就是能偏偏楊大哥這樣沒見過世面的老實人,我從小在北平長大,那時候北平多亂啊,我啥都聽過,也見過。

  書生和蕭安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更是見多識廣,萬萬不會被這麼低等的騙術給騙了。錢貨兩清之後,錢袋子是萬萬不能離開視線的,並且拿到錢之後勿作停留,轉身就走。

  錢是好東西啊,誰都喜歡,誰都會惦記。離開的越快越好。

  朱泉沒遇到我們之前,就是個賭棍,賭場裡爾虞我詐,惡人聚集的地方。為了錢,賭徒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雖然朱泉沒遇到過這等騙術,但是一點就通。

  說白了,只要小心謹慎,不要貪心,就不會給騙子機會。

  回到了家裡,上了二樓,我拿起水壺嘴對嘴喝了一口。打架雖然不累,但是口乾舌燥,喝了一壺水,這才好了些。

  三小兒給我們續上水,說:「守仁,啥情況?」

  我說:「還能啥情況,楊大哥被騙了唄,我們要是晚去一步,楊大哥損失慘重。」

  楊大哥把手裡的提包往桌子上一放說:「這東西還是賣給你們吧,我看出來了,你們是好人。」

  我說:「你才看出來啊!你賣東西得先打聽打聽,誰家仁義,誰家坑!」

  楊大哥說:「我打聽了,街口的大叔大伯都說你們榮寶齋靠譜,我才來的。我不是尋思著多賣點是點嘛,不逞想北平城的水這麼深。這不是天子腳下嘛,咋會有這樣的歹人?」

  我說:「天子身邊的太監都有歹人,天子腳下多啥了?再說了,北平城的人心眼兒活泛,一看你是外地人啊,就想辦法騙你一下。以後來北平啊,不要亂逛,想逛逛北平城啊,找熟人帶你。三小兒就可以帶你四處走走。」

  三小兒呵呵笑著說:「那是,我帶你四處走走,誰也不敢欺負你。四九城就算是不給我三小兒面子,也得給榮寶齋面子。」

  楊大哥把包打開,一件件把東西拿出來,一件不少。

  蕭安說:「楊大哥,你拿這麼多錢很不方便,再說了,五萬塊錢,你拿回家也花不完。乾脆這樣,我給你一萬元現金,剩下的四萬,我折算成小黃魚給您帶上,可否?」

  「可,可。」楊大哥頻頻點頭。

  黃金其實和現金一樣,都是可以流通的。雖然不能直接拿黃金買米買面,但是可以拿黃金去任意一家銀樓去換成現金。

  尤其是黃金便於攜帶,不然五萬元現金,整整五十捆,好大一包!容易被賊給盯上。

  蕭安拿了十捆現金,整整一萬元。按照市價折算的小黃魚,一共是三十多條。

  蕭安拿了算盤算帳,然後打了收據,楊大哥簽收,之後把黃金和錢都裝到了大哥的黑色人造革提包里,剛好裝得下。

  蕭安笑著說:「這多好,拎著也不重。」

  朱泉笑著說:「楊大哥,家裡還有好東西再賣給我們。」

  「我可不敢來了,你們要是想收,我家裡還真有好東西,是一把寶刀。」

  朱泉說:「寶刀?明朝的繡春刀現在市面上可不少。」

  楊大哥說:「不是繡春刀,是寶刀,我也不懂,你們一看就明白了。那把刀實在是太長了,不好拿,所以我沒帶來。除了寶刀,還有龍袍,不知道這龍袍是不是值錢。」

  我說:「除了龍袍,還有別的嗎?比如一些印章之類的。」

  「這個我得回去找找,也許有。」

  我說:「需要找嗎?」

  「是需要找,我就說實話吧,這些東西不在我手裡,在別處放著了。」

  蕭安這時候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她拉著我到了樓下,小聲說:「別問了,楊大哥這是挖了自己祖墳。這些東西都是從祖墳里弄出來的,他說需要找找,意思是再進去祖墳找找。」

  我驚呼道:「真的假的!」

  蕭安小聲說:「你喊啥子。」

  我這才意識到錯了,可能大家都明白了,就我沒明白。

  我說:「乾脆,我們跟他回家吧,就說去他家收東西,帶足現金,帶足黃金。」

  蕭安小聲說:「龍袍,到底是朱祁鎮的龍袍還是朱允炆的龍袍呢?不管是誰的,我有感覺,這次,我們不會白跑一趟,一定會大有收穫。」

  我小聲說:「合著楊大哥的祖先,俘虜過明英宗啊,那就是瓦剌人無疑了。」

  蕭安笑著說:「應該是瓦剌或者韃靼的一名大將軍。」

  我們留楊大哥住在了家裡,他帶著這麼多錢,住在外面也不安全,楊大哥也不敢。

  早上醒來我們正吃飯的時候,就聽前面吵了起來。

  此時三小兒在看店,二叔一般在樓上看書,或者修復一些古董啥的。我放下碗筷往前面走,就看到一個婦女抄著手靠在櫃檯上,在櫃檯下面,摔碎了一個瓷器。

  婦女大喊:「賠錢,快賠錢,我這可是明朝景泰皇帝時期的官窯青花。我這個瓶子別人出三十萬我都沒賣。」

  三小兒在旁邊都要急哭了。

  我大聲說:「三小兒,怎麼回事?」

  三小兒說:「她進來說有好東西讓我看看,問我收不收。我心說看看就看看,我也學了這麼多年了,一般的東西我一眼就過。她

  打開包袱遞過來,我伸手去接,她一鬆手就掉地上了。她說我打碎的,其實是她手滑了。」

  我一聽就知道碰瓷的來了。

  這瓶子也許真的是官窯,這景泰皇帝就是朱瞻基,就算是朱瞻基用過的瓷器,不也是瓷器麼!啥玩意就價值三十萬啊!

  偏偏這時候,大量的人涌了過來,直接進了店,開始指指點點。

  書生蹲下拿起瓷片看了看,隨後拿起底看了看。

  這時候,孫大聖從後面擠了進來,他說:「這瓶子該不會是假的吧!」

  書生搖搖頭說:「不,這瓶子的確是明宣宗時期的官窯。不過孫大聖,你是怎麼看出來這是瓶子的?」

  現在地上只有一堆碎片,他上來就說是瓶子,這就有點玄學了。

  孫大聖一聽老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你別管我怎麼看出來的,總之我就看出來了。一看這一堆瓷片就差不多。」

  書生說:「為什麼不是罐子呢?」

  孫大聖說:「我就是看熱鬧的,你和我較勁有意思嗎?」

  書生看著靠在櫃檯上的女人說:「這位大姐,我想問問,誰家給你三十萬啊!」

  「金陵那邊的古董商,我是從金陵過來的,別人都說北平這邊能賣上價,我是慕名而來。」

  書生皺皺眉說:「瓶子是不錯,但是三十萬,不值。三千塊錢,頂天了。」

  「這可是明朝景泰官窯,你給我三千塊錢?」

  書生說:「我只是說這瓶子價值三千,我可沒說給你三千。這瓶子到底是你自己摔碎的還是我們的夥計摔碎的,還有待考證。」

  書生大聲說:「現場不要破壞,我立即報官,讓官府的解放軍來破案。其實破案也很簡單,要是夥計拿著掉在地上的,這瓷片上一定有夥計的指紋。要是只有這位大姐的指紋,那對不起,和我們的夥計無關。」

  此話一出,看熱鬧的紛紛表示贊同。

  有人喊:「快報官吧!」

  「是啊,這種事最好還是報官,一個瓶子而已,要三十萬,這不是訛人嗎?」

  書生這麼一說,這女人就要跑。

  我過去一把拉住了她說:「別跑,你跑不了。」

  孫大聖說:「你們也別得理不饒人,大姐瓶子碎了,想挽回點損失也是應該的,這樣好了,這些瓷片我收了,王守仁,你放開大姐,我們也好去談一下買賣。這件事就和你們榮寶齋無關了。」

  我說:「做賊心虛了吧,孫大聖,你大爺!」

  孫大聖頓時瞪著眼說:「你怎麼還罵人啊!」

  我舉起手說:「我還抽你丫的,孫子,你丫別跑。」

  我上去就要打,這小子比兔子跑得都快。

  我這一不注意,那女的也跑了。

  大家心明眼亮,知道這是個局。有人笑著說:「守仁,算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什麼人。孫大聖這人,不要和他打交道就是了。」

  我大聲說:「大家給我作證,今天是第一次,要是再有一次,我一定要孫大聖的胰子使。」

  大家紛紛笑著離開了。

  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心照不宣罷了。

  書生還是把瓷片都撿起來了,然後報了官。

  解放軍來了,做了筆錄之後,問我們那女的哪裡去了,我們說跑了。他們說跑了就不好找了,還讓我們下次遇到這種人一定不能讓她走,最後解放軍嘆口氣說:「現在北平城的騙子實在是太多了,抓都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