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個人才

  我下去開了門,蕭安一看到我豬頭樣子愣了下。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委屈地哭了,眼淚刷刷順著臉往下流。

  我不停地擦,但就是擦不乾淨。眼睛就像是決堤了一樣,根本不受控制。

  蕭安問我:「是不是楊塔打你了?」

  我搖搖頭說:「是孫傳福。」

  蕭安哼了一聲說:「狗仗人勢。」

  「他們出一百塊現大洋要買我的虎皮。」

  「你賣嗎?」

  我學著她的口氣用四川口音說:「我肯定不賣噻!」

  「那就對了噻!你拿定主意不賣就是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打死你。現在可是新社會了,打死人是要償命的。」蕭安說,「王守仁,你不是娃兒了,你已經十六歲嘍,是個大人嘍。動不動就哭鼻子,你啷個行嘛!他打你,你要反抗噻,你報復他噻!」

  「可是,可是我打不過他。他力氣大得很!」

  蕭安一笑說:「你還真的是個瓜娃子!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其它的你自己想辦法!」

  「可是安姐,我能有啥子辦法嘛!」

  「自己想噻!不管咋樣,你得先吃飯,人是鐵飯是鋼,曉得噻?吃飽了你再想辦法嘛!」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耳朵,拽著我就去吃飯了。

  吃飽了之後,我回到屋子就開始想怎麼報復孫傳福,這孫傳福有個女兒,在上中學,難道我攔住他的女兒打一頓?但我真的下不去手,我做不出那麼混蛋的事情。

  對了,孫傳福最在乎的就是錢,他的典當行就是他的命根子,我要是放一把火,把他典當行燒了,那我豈不是大仇得報了嗎?

  但是這樣的話,一旦被抓到,縱火罪可是要槍斃的。

  不行,這風險實在是太大嘍。

  這個安姐也是,我到底咋個辦嘛!這個仇不報,我寢食難安,我抓心撓肝,我胡思亂想,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實在是躺不住了,下了床去了前院,去敲蕭安的房門。

  「安姐,是我,王守仁。」

  門打開了,我看到她穿著一身睡衣,光著腳,直著眼看著我說:「這麼晚嘍,你來做啥子!」

  「安姐,我可以進去說話嗎?」

  「進來吧!」

  蕭安轉過身往裡走,我進門之後,把門關上,又把窗簾拉上了。

  蕭安看著我一笑說:「你到底要做啥子哦!」

  我笑著說:「安姐,我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怎麼報復孫傳福,我這次是來虛心請教的。」

  「虛心請教,有多虛心嘛!」

  我立即舉著手說:「我發誓。」

  「好嘛好嘛,我信你嘍!不過我幫你,我有啥子好處嘛!」

  我一聽愣了下,我說:「安姐,你想要啥好處?」

  蕭安想了想說:「我幫你,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聽我的。」

  我愣住了:「你,你的人?安姐,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聽我的噻!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攆狗,你不能追雞。當然了,我也不會讓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一下尷尬了,我說:「這個,這個不好吧!我,我畢竟是個大男人,要我聽一個娘們兒的,丟不起那人。」

  蕭安噗嗤一聲笑了:「男人,一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男人;被人打成了豬頭,還不知道咋子報復的男人。既然你不願意就算嘍,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也懶得管你的事情。」

  說著揪住了我的耳朵就把我扔出了房門,這房門直接就關上了。

  我立即敲門說:「安姐,我知道錯了,我同意,只要你幫我報復孫傳福,出了這口惡氣,我啥都聽你的。」

  蕭安這時候打開門,一本正經地瞪著圓圓的大眼珠子看著我說:「啥子都聽我的,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呦!」

  我點頭說:「好嘛好嘛,聽你的,反正你又不是壞人。聽你的也沒啥嘛!」

  蕭安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把我薅了進去,關了門,她說:「好嘛,我告訴你咋個辦。」

  蕭安湊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起來。

  我聽第一句的時候還緊縮眉頭,第二句的時候,我就笑了。蕭安這小娘惹,是個人才啊。

  我大聲說:「安姐,我懂了!」

  蕭安給了我腦袋一巴掌,打得我火辣辣的疼。我想不到她這麼大的手勁。

  「老子替你腦殼開竅了噻!」

  我摸著我的腦袋,看著蕭安嘿嘿傻笑了起來。我在心裡不得不豎起大拇指,這個娘們兒,實在是太壞了。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這一晚上我的覺都沒睡好,一直想著各種細節。我甚至想到了孫傳福最後的慘樣,想到了他成為一個乞丐的樣子。不得不說,我這年輕的躁動的想像力實在是太豐富了。

  我還想到娶了蕭安,我甚至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王雲,女孩也叫王雲。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夾著一個包裹去了孫記典當行,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我都沒搭理,只是哭喪著臉,眼淚汪汪的樣子走過去。三小兒和我打招呼,我都沒搭理他。

  我到了典當行門口的時候,典當行還沒開板兒,我一直等到了八點鐘,典當行總算是開板兒了。

  我進去之後,在裡面站了一會兒,打開包裹,裡面是一件棉猴,我穿上棉猴又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外面賣年糕的,賣糖葫蘆的,賣瓜子的,賣紙老虎的,賣驢打滾兒的都在,都看到我從典當行出來了。我一邊走一邊哭,大家紛紛嘲笑我,我也不搭理他們,一直小跑著回了家。

  三小兒緊接著就來看我了,還給我帶了一塊烤紅薯。

  我就納悶兒了,我窮的時候,三小兒的父母可沒這麼好心,會讓三小兒給我帶烤紅薯。現在我有點錢了,他們倒是大方了。

  我告訴三小兒,我把虎皮賣給孫傳福了。

  三小兒大聲說:「為啥?」

  這是我第一次撒謊,而且是對我的髮小撒謊。

  我嘆口氣說:「這虎皮是東城塔爺要的,我要是賣了,以後就是塔爺的人了,遇到事提塔爺。要是不賣,我不會有好日子過。」

  三小兒嘆口氣說:「賣掉也好,免得別人惦記,以後就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了。」

  我點頭說:「可不是咋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再說了,那虎皮自打到了我家,就沒給我家帶來啥好運,我總覺得那東西不吉利。」

  三小兒把紅薯遞給我說:「吃吧。」

  三小兒叫我出去理髮,說街口新開了一家國營理髮店。

  都說正月理髮死舅舅,到了二月,理髮的地方天天爆滿。新開的理髮店裡據說還有一個女的,三小兒說長得可好看了。我哪裡有心思去扯這個蛋啊,我說不去,他呆了一會兒,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