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無邊的夜色中,我終於再次來到了瘦西湖.悅園,等了差不多10分鐘,簡薇便到來了,她將車停在了一盞路燈的下面,卻並沒有立即來到的我身邊,而是站在一座頗具古風的小橋上,俯身望著落在湖水裡的月亮,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拍下了眼前這美到不太真實的夜景。
我從石凳上站起,來到了她的身邊,問道:「小筠呢?」
「她精神狀態不太好,我先送她去酒店休息了。」
我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吃飯了嗎?」
「在那個縣城裡吃過了......」簡薇似乎有些沉浸在這裡的夜景中,以至於回答我的問題時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望著遠方那在湖中心閃爍著的景觀燈。
我隨她看向那散布在湖中心的景觀燈,下意識的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試圖讓自己鬆懈下來,讓疲倦的靈魂在這個由水和光線構成的世界裡休憩片刻。
幾分鐘後,簡薇終於轉過身背靠在石橋的護欄上對我說道:「在美國待了這麼多年,記憶里也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和這裡的夜景相媲美的!」
「是嗎?......就算再美,這湖水底下不還是有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淤泥和沉澱的垃圾。」
簡薇瞪著我:「你能不能別說這麼煞風景的話?」
「我不覺得這很煞風景,我說的這些東西本來就存在於這片風景中,只是你的肉眼沒有辦法看到而已,就好比你......長的這麼美,可是挽起你的衣袖,還是會看到一條傷疤的嘛!」
簡薇看上去鎮定,卻又一次轉過了身體,讓我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隨即向我問道:「蘇州那邊的朋友已經傳給我消息了,找小筠要債的那幫人是一個長期聚眾非法賭博、非法盈利的惡性組織.......我準備報案給警方去處理。」
我趕忙說道:「現在不要報案......」
「怎麼?」
「我準備先把這筆欠款還給他們,過一段時間再報案交給警方處理,這樣他們才不會把報案事件與找小筠要欠款的事件聯繫在一起,現在就算你報案,也不能保證將這個非法組織一打盡,如果那些漏之魚報復小筠和她的家人怎麼辦?」
簡薇沉默著看了我許久,說道:「為什麼別人的事情你都可以很冷靜的考慮的面面俱到,而自己卻長期生活在一種盲目的狀態中呢?」
「我盲目嗎?」
「嗯,很多時候。」
實際上我並不是一個多麼迷戀自己的人,所以我不喜歡和別人談起自己,便轉移了話題對簡薇說道:「我現在沒有那麼的閒錢,小筠爸爸欠那些人的賭款你先借給我吧,我會還給你的。」
「這個沒有問題,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小筠告訴我,你和她只是見了區區幾面,為什麼那天會豁出性命去幫她,現在又要幫她償還這筆巨款?」
「這很奇怪嗎?......新聞上不經常會報導一些為了救人,自己丟了性命的事件嘛!你完全可以把我的行為與這些等同起來,不需要問原因,不需要找意義,因為總有一類人還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座晶瑩剔透的天空之城,區別於眼前這片點綴著夜景、水底卻充滿淤泥和垃圾的湖水。」
簡薇只是笑了笑,然後將被風吹的凌亂的髮絲別在了耳後,過了許久才說道:「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你心裡的那座城池到底是什麼模樣,也許你現在已經在繪製給我看了。」
準備說點兒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以為是米彩回了信息,趕忙低下頭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卻是羅本的助理髮來的,信息中說:羅本今天這場名為「順從天意」的演唱會很是成功,現場的視頻已經發到我的郵箱裡了。
我想起之前確實與羅本的助理說過這個事情,因為不能去現場,便請她幫忙將在現場錄製的視頻發給自己,我很期待這場演唱會,當即便從郵箱裡下載了這個長達2個多小時的視頻。
下載好了之後,我向簡薇問道:「你有帶耳機嗎?」
「車裡有,你要耳機做什麼?」
「剛剛羅本的助理髮來了演唱會現場的視頻,我現在就想看看。」
簡薇拿來了一隻monster的紅色入耳式耳機,將其中的一隻耳塞遞給我,自己也戴上了一隻,看樣子是打算與我一起聽這場羅本的演唱會。
我打開了視頻,第一個畫面便是現場炫目的燈光和已經進入到吶喊狀態的觀眾,然後鏡頭便切換到了羅本的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機車夾克,扎著白色的頭巾,最耀眼的還是手中那把黑白相間的電吉他。
眾多的樂器中,我看到了一架古箏,點了點頭說道:「這場演唱會羅本真的花心思做了,他一直說要做有中國特色的雷鬼音樂,沒想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正式演唱會就玩了雷鬼......」
「什麼是雷鬼音樂?」
「就是一種音樂的表現形式,強調社會、政治以及人文關懷,靠樂器帶著主要旋律和節奏,屬於四四拍的音樂......呃,這很難解釋清楚,待會兒你看現場就知道了。」
簡薇點了點頭,視頻中羅本簡單的說了開場致辭後,便開始了第一首歌的演唱,不過卻是他自己寫的比較正常的歌,但傳唱度比較高......
觀看過程中,簡薇時不時的問我一些關於音樂形式的起源以及表演特色的問題,我一一給予解答,實際上這些問題都和羅本今天的現場演唱有關,音樂會只舉行了一半,他已經用了多種不同的音樂表現方式,去賦予歌曲不同的靈魂,他絕對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靈魂歌者。
又一首歌演唱完畢,現場音樂聲漸止,不同角度的追光燈聚焦在了羅本的身上,他喝了一口水,便摘掉了頭上的頭巾,那留了近一年的頭髮便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呼出一口氣,緩解了疲勞之後,用深沉的嗓音說道:「......曾經我有一個兄弟,我們在一起做了一張名為《兇猛的天意》的專輯,不過並沒有公開發表過,距離這張專輯做出來已經時隔近四年了,所以《兇猛的天意》也演變成了今天這場名為《順從天意》的演唱會.......我很懷念那段我們一起做音樂的時光......下面給大家帶來的便是這張專輯中的其中一首歌《兇猛.爬行動物》......對了,我這個兄弟後來去上班了,去***上班了!......我很憂傷!」
羅本說完後,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現場卻已經沸騰了起來,因為那一直擱置著沒用的古箏旁終於有了人,也就是說這首歌會加入古箏這個元素......而最震驚的是我!在我快要遺忘這張專輯的時候,羅本竟然對這首我們最喜歡的歌曲重新進行了編曲,並很可能用帶著他個人特色的雷鬼音樂形式演繹出來。
我複雜的表情讓簡薇看出了些端倪,向我問道:「羅本口中的那個兄弟就是你吧?」
我點上一支煙,重重吸了一口之後才點了點頭,羅本的一席話燒出了我的情緒,好似自從放棄了音樂,我就已經活在生活的褲襠下了。
羅本開始演繹這首歌:當那被我寫出來的歌詞從他的口中唱出來時,我的心臟在抖動著......我覺得自己丟掉了什麼,一丟且四年......
視頻中的羅本一開始好似一個吟遊的詩人、慵懶且愜意,當唱到那句「沉入水底,我就死亡」時,瞬間變成了一個狂暴的歌手,一頭的長髮從肩上甩到了臉上,聲音撕裂成了碎片.......那密集的鼓點和古箏發出的聲響主導著所有樂器如洪水一般向前翻滾著......這個畫面太震撼了!
當一個吟遊的的詩人在眨眼間變化成了狂暴的歌手,不僅是現場瘋狂了,連事後觀看錄播視頻的簡薇和我也被深深的震撼了!
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處於失控狀態的羅本,雙手持著吉他的上端狠狠的將吉他砸在了地上,一下、兩下、三下......那飛濺的吉他碎片讓身後的樂隊成員紛紛用手擋住臉閃避著......只剩下那個距離最遠,彈著古箏的樂手還在繼續著!
現場開始撕裂的吶喊著,我在無法承受的窒息感中關掉了視頻,捏著煙的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著......許久後,身邊的簡薇看著我問道:「他們做音樂的不是視樂器為生命嗎,他這種砸吉他的行為是不是對音樂的不尊重?」
我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煙,回道:「你不懂,羅本並不是人文型的搖滾歌手,他表達的更不是溫暖的傾訴,而是狂暴的宣洩,這是在理性思考後爆發的失控,恰恰是搖滾自由精神的體現......他會是搖滾界的新教父,這不是靠砸吉他砸出來的,因為他此生只會砸這一把吉他......」
「怎麼,這首歌當初你們在創作的時候是有什麼故事嗎?」
我沉默了許久回道:「也不算故事,是我們的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