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成實卻不為所動,依舊溫和地看著面前的言喻。
即便生活再不如意,他似乎都沒有失望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他眼中的溫柔,搖搖欲墜。
大堂內的水晶吊燈,光華璀璨,明明周圍那麼明亮,可言喻的心就像是墜入無盡漆黑深淵內。
她的僥倖,無處遁尋。
蔣靜成走過來時,就見言喻微垂著臉頰,嘴角緊抿,像是遇到什麼難題。
「言言,」成實看著她,又輕喚了一聲。
言喻終於抬頭,她看著成實,那麼內疚。
對於成實哥哥,她有那麼多對不起應該說,可是到最後,卻什麼都做不了。
就像這一次一樣,她明明說過要幫他找回真正的成果。
可最後,她還是做不到。
「成實,」蔣靜成見言喻神色那般,心疼地忍不住出聲,到底,他還是捨不得言喻。
他有些請求地看著成實。
突然,言喻抬起頭,之前小成哥哥就和她說過,終有一日,她得把真相告訴成實。
或許他會懊,會恨自己,可是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好,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哥哥。」
「當年被抱錯的事情,並不是個意外。」
這句話,言喻說完時,即便穩重如成實,都忍不住身子一晃。
眼前的燈光那樣明亮,他眼前一花,竟是有幾分站不穩。
蔣靜成伸手扶了一把,成實低聲說了句謝謝。
隨後卻自嘲道:「居然眼花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聽到言喻鼻尖一酸,眼淚已流了下來。
她伸手抹了抹眼淚,強忍著哽咽,告訴他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
始作俑者是於麗卿,可這其中最無辜的就是成家。
成家是被強行拖入了這段恩怨當中的。
「所以,她不是被別人帶走了?」
成實低聲問。
他沒說名字,可言喻和蔣靜成都知道,他問的是真正的成家女兒。
那個孩子原本應該叫成果,應該生活在一個雖然貧窮卻始終堅強樂觀的家庭中。
他說完,背過身,看著被木欄杆圍著的高大聖誕樹。
童話故事裡,聖誕老人會為孩子帶來期待已久的禮物。
可童話始終是童話,現實中真相往往殘忍百倍。
「哥哥,」言喻乞求地喊了一聲。
可背著他們的成實,突然伸手捂著臉頰,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此刻就像個孩子一樣,伸手擋住自己的痛苦和難過。
明明斷了一條腿的時候,他都能笑著安慰成媽媽。
不就是一條腿嘛,即便沒了這條腿,他也還是成實。
可此刻,這個溫柔又堅定的男人,也有無法承受的時候。
言喻站在他身後,明明哥哥就站在離她那麼近的地方,只要她伸手,就能抓到他灰色大衣的後擺,可她卻不敢。
成實哥哥,對不起。
她甚至連再喊他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
此刻,突然警笛聲大響,正走到門口準備離開酒店的人,看著外面的動靜,忍不住驚呼起來。
成實重新抬起頭時,並沒有看向身後的兩人,而是低聲說:「我先走了。」
什麼話都沒有,甚至連一句責備,都沒有。
連蔣靜成都忍不住說:「我送你吧。」
他知道這時候成實做出任何表態,對他來說,都是殘忍的。
言喻不敢說話,只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從剛才到現在,他始終都背對著他們。
成實微微搖頭,聲音堅定地說;「不用。」
這次,他的口吻如此堅決。
他說完,彎腰撿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拐杖,轉身就往酒店大門走過去。
酒店璀璨堂皇的水晶吊燈下,他高大的背影,卻那樣地寂寥。
當他的身影越走越遠時,言喻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要失去成實哥哥了。
徹底的,永遠的。
言喻幾次想甩開蔣靜成的手,卻被他緊緊地拽著,「言言,這種時候,不要去逼成實。」
她搖頭,她並不是想逼成實哥哥,她是想怕成實哥哥這次真的失望了。
「成實哥哥,」言喻最後還是跑了出去。
蔣靜成見狀,只能跟著她跑出去。
沒想到,出門時,外面居然落起了雪花,漆黑的夜空中,雪花如鵝毛般,紛紛落下。
下雪了。
不少人都站在酒店門口,看著不遠處的警車。
言喻跑出去的時候,就看見成實正一步步地慢慢往外面走,他腿腳本來就不方便,此刻偏偏又遇到了下雪天氣,他走地更小心。
就是這樣,還是被一個急匆匆跑過去的人,撞了下肩膀,摔倒在地上。
孟清北本來是想去找於麗卿,因為她的車子此刻被警察攔住了。
可是沒想到,卻撞到了路上的人。
她沒想到這麼高大的男人,一撞就能摔倒。
此刻她心下著急,也沒顧著。
可她剛走出去,兩步就被人拉住,一轉身,居然是蔣靜成。
言喻已經把成實扶了起來,剛才大概真是摔地厲害了,成實眉心緊蹙著,看起來是真的疼。
蔣靜成不悅地說:「撞到人也不知道停下來嗎?」
此刻,對面幾個警察正圍著於麗卿的車,司機還是沒開門。
孟清北咬牙,「是你讓警察來的?」
此刻,她看著身後的言喻,她正一臉緊張地扶著那個男人,孟清北這才發現,這個人居然是成實。
她沒想到成實真的來了。
顯然蔣靜成也注意了那邊的車子,這也就是剛才他沒攔著於麗卿離開的原因。
自然有警察來帶她回去調查。
孟清北見他一臉嘲弄地看著,終於受不了般地吼道:「小成哥,你就一定要這麼趕盡殺絕嗎?」
蔣靜成鬆開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手掌,一臉冷漠地看著孟清北。
「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因為一己私利?」
孟清北一臉難道你不是,真的徹底激怒了蔣靜成。
原本他已不想和她多說,畢竟於麗卿當年做下的事情,即便她是最終的獲益者,可又真的和她沒有關係。
「你以為她那種人,這些年會只害過一個孩子?」
蔣靜成嘲弄地反問。
酒店周圍明亮的燈光,照地漆黑天空半亮著,雪白如柳絮的雪花,那麼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他們確實是找不到當年的證據了,但是這種為了自己的私利,毫無道德底線的人,是不可能只犯罪一次。
而那些罪惡終究會留下痕跡。
她不可能永遠都逃脫得了罪惡的制裁。
「她在香港做了什麼,在美國做過的事情,不是都能逃得過去的。
孟清北,一個人犯下的罪,總會留下痕跡的,」蔣靜成淡淡地看著她。
孟清北看著不遠處的轎車。
她知道於麗卿不是好人,可是又有什麼關係,這世上能對她好的人,又有幾個呢。
成實原本正安靜地站著,卻在聽完他們的話,突然望向那輛被警車包圍著的轎車。
他輕輕地撥開言喻的手掌,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幾個警察正站在一處商量對策。
車裡的人就是不開車,他們也不能強行撬開車子,畢竟現在還只是把人帶回去協助調查。
這個酒店今晚還有一個商務部在這裡舉辦的宴會,招待的是各方名流。
警察突然過來,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如果一直在這裡對峙,就怕把記者都引過來。
沒想到他們正說話的時候,突然一個男人走了過來,警察都還沒來得及攔住,就見他手中地拐杖,已經狠狠地敲在奔馳車的黑色車窗上。
於麗卿原本正在打電話,可是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在對方聽說自己被警察攔住的時候,都掛斷了。
她正準備打電話給律師,問他什麼時候能到的時候,沒想到車窗劇烈一響。
她偏頭看過去,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就站在車窗。
他手裡握著一根拐杖,面沉如水地看著自己的車子。
直到他再次拐杖,又狠狠地砸在車上,於麗卿看著他的眼神,手裡拿著的手機,險些掉了。
此刻司機也被嚇得不輕,他早想開門了,可是於麗卿一直阻止他。
「我要下車,警察都把車子包圍了,老闆,你有什麼事情就和警察說清楚吧。」
於麗卿惱火道:「我都說了給你十萬,你不過是不開車門而已,警察根本不會把你怎辦模樣。」
此時,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定神閒,氣急敗壞地訓斥道。
可司機見她語氣都沒了之前的淡然,跟著也慌了神。
他只是來上班賺錢的,就算真有了十萬,可要是被抓起來坐牢了,還有什麼用。
幾個警察剛要把成實拖過去,言喻和蔣靜成都趕到了。
蔣靜成拿出自己的證件,護在成實的面前,說道:「抱歉,是誤會一場。」
警察見到他的軍官證,雖然不是一個系統的,不過還是緩和了下。
「我們現在正在辦案,你們趕緊帶他離開吧,」為首的警察冷著臉說道。
顯然他們是不想追究成實的。
可沒想到,一向溫潤的男人,此時卻死死地盯著車子,仿佛只要裡面的人不出來,他就不離開。
「成實,」蔣靜成按著他的肩膀,似乎想勸住他。
但成實卻沒看他,那雙眼睛就那樣看著車子。
直到他手裡的拐杖,被人劈手搶了過去。
言喻握著拐杖,狠狠地就敲在車窗的邊緣,巨大的聲響讓車內車外的人,都一驚。
「言言,」蔣靜成沒想到言喻也會這麼失去理智。
言喻雙手緊緊握著拐杖,又連續狠狠敲了兩下,才被警察攔下。
可此時車窗已經遍布裂紋,眼看著就要碎裂,眼看著就要被砸碎了。
言喻還想去砸,兩個警察卻一左一右地攔著她,一個人還把她手裡的拐杖奪了下去。
蔣靜成把警察失手誤傷她,只得放開成實,又去護著她。
於是,現場亂成一團。
誰知就在此時,車子的駕駛座突然打開了,司機一下車,就舉起手,喊道:「警察同志,我投降,投降。」
警察迅速上前控制住司機。
隨後就有人打開後車門,於麗卿就坐在車內。
「下來吧,」一個年輕警察見她還端坐著,沒好氣地說。
於麗卿裹著自己的大衣,慢慢地從車裡走了下來。
她抬頭望向那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人,明明她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可是這個男人眼神,卻讓她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太過悲傷的眼神,總會觸動人心吧。
「一九九零年,八月二十七日,是我妹妹出生的日子。」
於麗卿眼睛瞪大,終於她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了。
此時,天空雪花飄落地越來越快,每個人的頭上、肩上,都鋪著淺淺一層。
……
「哥哥,」言喻的聲音劃破了夜空。
「成實,」蔣靜成低吼著。
夜空中,只有雪花依舊安靜地飄落著,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