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休息室中,孟清北的低泣聲,清晰地迴蕩著。
明明心底早有了猜測,可真聽時,即便如孟西南都不由震怒。
他盯著孟清北,見她一直在哭,怒氣已然是壓不住。
「你有什麼哭的?」
他嘲諷地說:「你當了我們孟家十四年的孩子,誰都把你捧在手心裡。
就算言言回來了,誰也沒虧待過你。
可是言言呢,因為你,她在那樣的地方受了十四年的苦。
對,是老天爺可憐她,讓她遇到了成家那樣的人家。
即便再苦再窮,也絕對沒有虧待她。」
雖然此刻她說出的事實,但她還是做好出心理準備,接受孟西南對她這樣說話。
疼愛她的哥哥,再也沒有了。
「而最可憐的就是成家那個孩子,當年你媽把她扔掉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孟西南說著的時候,即便那不是他的妹妹,可是一想到,如果當初是言言被扔掉,此刻他只怕殺人的心都有了。
成實為了救言言,已經失去了一條腿。
現在要是再讓他們知道真相,他們全家欠成家的,真的太多,太多。
「這種惡毒的女人,」孟西南嫌惡地看著她,顯然此刻在他看來,孟清北無疑就是於麗卿的同夥,她知道真相,卻還是選擇包庇。
既然已經知道他最想知道的,孟西南不準備待下去了,轉身離開。
孟清北見他要走,忍不住上前,抓著他的手臂,哀求:「哥哥,求你……」
但話在嘴邊卻已開不了口,求什麼,求他原諒嗎?
這樣的話,她自己都開不了口。
「清北,我能再請你做一件事嗎?」
突然,孟西南回身了,他神色平靜地看著拽著他的人。
孟清北臉上都是淚,卻乍然露出欣喜的表情,她點頭,「你說。」
孟西南目光格外地平靜,這一次,他真的要和過去切斷了。
自小相伴,他抱在懷中哄著的妹妹,他踮起腳尖站在嬰兒床邊,期待著她長大的妹妹,他牽著她的小手,那些曾經的美好記憶,當時有多好,現在就有多讓人想要忘記。
人都是感情動物,孟清北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他失望,他生氣,他難過。
可最終,他都希望她能往好的方向走,希望她能一生順遂。
現在,孟西南和孟清北,這一對曾經的兄妹,再也不存在了。
「改掉你的名字吧,不要再姓孟了。」
言喻並不知道,孟西南為了成家女孩的事情,找上了孟清北。
此刻她正在處理越南礦產的事情,聯合集團在全球各大礦產資源豐富的地方,都有產業。
鑽石礦、金礦、玉石礦,光是季啟慕名下公司所持有的礦產,就有幾處。
這次出事的事情,就是季啟慕旗下的礦產公司。
季啟慕穿著一身精緻合身的西裝三件套,他剛跟美國那邊開過視頻會議,所以難得穿這么正式。
「一群廢物,」他手指扣在桌子上,衝著言喻抱怨。
沒想到越南的玉石礦,居然會出現負責人私吞籽料,還參與走私的事情。
要不是這次雲南警方聯繫他,季啟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邊情況居然如此糟糕。
原本警方是懷疑他也參與到走私當中,不過後來明顯不符合常理,畢竟這個礦里所出的翡翠玉石,是由聯合集團的珠寶品牌消化的。
一塊走私的翡翠,賣出三十萬,可是一旦被品牌製作成精緻的珠寶,價格可以直上百萬。
季啟慕除非是腦子有問題,才會做這種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而且還是虧本倒賣。
這事兒一出,連帶著整個亞太區域都要重新內部審核。
「這件事怎麼會這麼突然,」言喻皺眉,覺得這件事不敢置信,一個小小的主管,就敢在礦區幹這種事情?
季啟慕哼了一聲,怒道:「哪裡突然,自從上次曝光出血汗工廠之後,我們就大幅度提升了當地的薪資待遇。
給那些工人的薪水,是行業內最高。」
一群餵不熟的白眼狼。
「據說是雲南警方在打擊走私玉石的過程中,發現了這件事,」季啟慕又氣憤地說:「這個負責人還是我們家族的人,吃裡扒外的傢伙。」
不過這大概也就是家族企業的弊端,容易出現這種中飽私囊的情況。
見言喻蹙眉,季啟慕苦笑著解釋:「是我的一個表舅舅,按照關係來理,是我奶奶那邊的親戚。」
這種事情,最可恨的就是這種家族關係。
況且這個表舅,還是季家老太太親弟弟的親生兒子,老頭得知兒子幹的事情之後,不但沒覺得愧疚,反而上門一個勁地罵他們不懂得維護家裡人,任由外人構陷自家人。
季啟慕現在在中國,還算逃過一劫。
反而季啟復被老太太幾個電話喊回家,要是不回去的話,老太太居然還威脅他,要登報譴責他。
自從季遠鴻出獄之後,老太太的行事越發偏激。
特別是季遠鴻上次想趁著季啟復出事,強行進入聯合集團失敗,連帶著老太太對季啟復都十分不滿,可見親孫子在她心裡,還是不如親兒子重要。
「我過幾天打算去一趟越南,」季啟慕無奈道。
言喻點頭,「我跟你一起去。」
聽到這話,季啟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有點兒開心,「我就知道言言,你會幫我的。」
「有點兒副總裁的樣子,」言喻瞪了他一眼。
最近季啟慕正式出任聯合集團中國區的副總裁,沒辦法,靠哥的人,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他們還在討論越南這件事,言喻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居然是孟西南打來的。
她拿起接通,季啟慕安靜地看著。
孟西南此刻抬頭看向窗外的摩天大樓,全玻璃外壁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車窗打開,他左手裡拿著的煙,此刻手臂擱在車窗上。
「孟西南,」言喻有點兒奇怪,怎麼打了電話過來,也不說話。
一聲清脆的孟西南,讓坐在車裡的男人,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氣煙,臉上露出笑意。
他說:「我在你公司樓下,下來。」
言喻:「……」大白天,你不上班,搞什麼啊?
不過言喻還是和季啟慕說了一聲之後,就趕緊下樓去找他。
她從大樓里出來,照著孟西南說的地方找了過去,他開的車還挺醒目的,軍綠色越野,在大街上醒目又耀眼。
「隨便亂丟菸頭,罰款五十,」言喻走過去,用手指在車門上敲了兩下。
孟西南伸手抽了一張紙巾,把手裡的菸頭遞給言喻,努努嘴指揮說:「去,把菸頭扔到垃圾桶。」
言喻:「……」
他說的太理所當然了,言喻愣了半天,還是被他又彈了下腦門,「還不快去。」
沒辦法,言喻把紙巾拿過去丟掉了。
「上車,」丟完之後,孟西南一揚頭,衝著她說。
言喻只得說:「我還要上班呢。」
「要我下去把你扛上來?」
孟西南直勾勾地望著她,一臉認真。
還別說,言喻覺得他真乾的出來這事兒。
所以想了下,她繞過車頭,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孟西南把車開出去之後,言喻沒忍住,問他:「我們去哪兒?」
可正在開車的男人,卻格外認真,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
此時車窗已經被關上,北京的初冬,街上一如既往地繁華。
車子開在路上,街景不斷往後拉扯著,車子裡沒人說話,言喻反而沒了剛上車時的迷惑。
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
直到周圍的景致漸漸熟悉,那個莊嚴的大門漸漸靠近時,言喻才有些吃驚。
她想不到孟西南,居然是帶她回家的。
崗哨認得孟西南的車,立即就給放行了,孟西南搖下車窗,衝著崗哨敬禮。
隨後才重新啟動車子,開了進去。
等孟西南把車子停在籃球場旁邊的停車場時,言喻還挺奇怪地問:「不開回家?」
這裡離孟家的院子,還有一段距離。
「我們走走,」孟西南甩下一句話,就先下車。
誰知言喻下車,就看見他又從褲兜里掏出煙盒,她走過去,就把煙盒奪了過來。
對面正好有個垃圾桶,她抬頭就扔了過去,完美的拋物線在空中划過,然後落進了垃圾桶里。
「抽太多煙,有害身體,」孟西南看過來的時候,言喻拍拍手,乾脆地說。
孟西南也沒生氣,點頭:「難怪小成現在抽菸都偷偷摸摸的。」
他伸手就揉了揉言喻的長髮,輕笑道:「咱們言言多厲害,連小成那樣的,都得聽你的了。」
言喻:「……」幼稚。
她轉身慢慢往回走,孟西南還倚在車門邊,看著前面的人。
言喻本來就生得高挑纖瘦,此刻穿著駝色羊絨大衣,黑色及腳踝的高跟鞋,更顯得修長。
她走在人行道上,落葉飄零,在她身邊打著轉,又落在了地上。
「還不走?」
見孟西南沒跟上來,她回頭。
小姑娘真的長大了,此時的她精緻、柔美,不再是那個剛來北京時,怯生生的小姑娘了。
孟西南追了上去,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往回走。
直到他們到了孟家小院的門口時,言喻被孟西南拽住了。
「又怎麼了?」
言喻無奈,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孟西南認真地看著她說,「言言,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作為親兄妹的第一次見面。
言喻一愣,怎麼會不記得呢。
她帶著滿身的彷徨和忐忑而來,可是她的親哥哥,卻並不喜歡她。
而那也是她和蔣靜成的第一次見面。
「我多希望時間可以重來。」
此刻他們看著彼此,這對明明應該是世間最親近的兄妹,在過去的歲月中,始終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地距離。
他曾經在意孟清北多過言喻。
而言喻喜歡成實,也多過孟西南。
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她應該是他最愛的妹妹。
可命運就像是和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不得不去面對的玩笑。
孟西南突然笑了下,他眼中帶著濕潤的光。
「言言,我一直不是個好哥哥,我就多希望能回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我一定會抱著你,和你說,」他突然頓住,這麼高大堅強的男人,明明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痛都能忍。
此刻卻驀然哽咽。
「歡迎回家,言言。」
言喻一直沒低頭,她看著他,那麼認真地看著。
直到她緩緩開口:「孟西南。」
北京的冬天,明明應該那麼冷,可此刻她的心,那麼熱。
「哥哥。」
孟西南見言喻哭了,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別哭了,要不然待會進去,奶奶又以為我欺負你了。」
言喻悶聲說:「難道不是嗎?」
於是等言喻哭完,兩人這才準備回家。
可她進去的時候,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蔣靜成打來的。
言喻接通,對面已經火急火燎地說:「言喻,你能來一下我們部隊嗎?
靜成訓練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
是劉明超用蔣靜成的手機打來的。
孟西南見她臉色不對,剛要問,就見她轉身就往回走。
他才知道蔣靜成出事了,於是他趕緊拉住人,怕她太激動了,親自開車送她過去。
一路上,言喻安靜地可怕。
還是孟西南寬慰她:「別害怕,小成肯定沒事的。」
是啊,肯定會沒事的,這小子多厲害啊。
等到了部隊的時候,登記之後就立即進去了。
言喻知道醫務室在哪兒,不過她剛下車,劉明超居然就來了。
等劉明超領著她會宿舍的時候,言喻心底才沒那麼緊張。
「他沒事?」
言喻問道。
劉明超嘆了一口氣:「摔下來的時候挺嚴重的,不過你也知道,他這人死要面子。」
孟西南跟著一旁,沒說話。
幾個人上樓之後,言喻來過蔣靜成的宿舍,她走在最前面,推門的時候,才發現,門沒關。
可是門裡卻沒人,她走進去,只看見他的床鋪那麼整齊乾淨。
「言言,」身後有個聲音響起,言喻轉頭。
就看見蔣靜成穿著一身軍裝,站在門口,英俊地面容帶著淡淡笑意。
言喻心底那根弦突然鬆開,一股巨大的委屈湧上心頭,「你騙我。」
「嗯,受傷是騙你的,」蔣靜成走過來,沒否認。
可是他的眼神越過她,看向窗外,「但是有一件事沒騙你。」
言喻愣住。
「求婚是真的。」
陽台的門是打開的,此刻樓下有聲音,蔣靜成拉著她,往外走。
直到她看到樓下的人時,登時驚呆了。
明明剛才過來時,什麼人都沒遇到,可此時樓下站著那麼多士兵,他們穿著整齊的軍裝,隊列整齊。
見到言喻出來,有人喊了一句,「開始。」
片刻後,隊列開始變化,直到漸漸清楚的三個字出現。
言喻捂著嘴,吃驚地看著樓下的隊伍,由人組成的隊伍,終於再次安靜下來,那麼整齊又認真地排列著。
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