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難得的艷陽天,似乎將籠罩在北京半個月的陰霾,全都驅散開。

  打扮精緻的姑娘,就跪在冰涼又髒兮兮的地上,而她旁邊的男人,髒地都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但她一點兒都不嫌棄,伸手握著他的手。

  那雙手,髒地連指甲縫都是污泥。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擔心你,」言喻看著他,聲音卻是軟的。

  蔣靜成看著她的眼眶都紅透了,抓著自己的手就不鬆開,就跟他下一秒就能跑了一樣。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被嚇怕了。

  他這一張臉,唯有一雙眸子格外漆黑晶亮:「我應該早點兒聯繫你們的。」

  不是不想聯繫,是真的沒辦法。

  他被洪水沖走之後,一直在河裡飄著。

  可是他已經連續幾天都沒休息好,就算是鋼鐵人這會兒都累透了。

  再加上水勢太猛,他根本沒辦法游到岸上,所以一直被河水沖了下去十幾里。

  等他拼著最後一分力氣上了岸,沒想到一上去就昏了。

  他是被群眾發現的,打了120送過來的。

  前前後後就耽誤了四五個小時,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

  他身上通訊設備早沒了,想找護士藉手機打個電話,結果輸液室里掛點滴的位置不夠,他把位置讓給了別人,自個坐到外面。

  這一坐又睡著了。

  是真累,一坐下,眼皮就耷拉了下來,心裡頭再多的事情,都擋不住那股子倦。

  可這些事兒,他不想叫言喻知道。

  怕她擔心,怕她傷心,怕她會露出難過的表情。

  他的姑娘,就應該開開心心的。

  「你……」此刻拿著點滴袋回來的小護士,看到牆角的兩人,一愣。

  實在是這一幕太奇怪了。

  跪著的姑娘長得是真好看,一張瑩白的臉素淨又精緻,身上穿著衣服雖然是簡單的襯衫和闊腳褲,卻格外地有氣質。

  反觀靠著牆的男人,雖然一雙長腿挺矚目的,可身上實在是太髒了。

  「是家屬嗎?」

  護士看著他們緊握的手掌。

  言喻立即點頭,「是。」

  明明就一個字,卻叫一旁的男人偏頭看她,揚唇一笑。

  結果他臉上的泥都幹了,剛扯了下唇,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掉泥。

  黃色乾涸的泥,薄薄地一層,掉下去的時候,正好掉在了言喻的手上。

  小護士正想笑,言喻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包濕巾。

  抽出一張,在他臉上仔細地擦了起來,原本泥土一樣地人,總算是漸漸地露出清晰的面容。

  眉毛上的泥被擦掉了,露出一雙濃墨般地劍眉,英氣逼人。

  鼻翼和臉頰上的泥土也被擦掉了,此刻露出的小半張臉,已經露出原本英挺好看的模樣。

  直到言喻把他嘴唇周圍的黃泥都擦乾淨,他的臉才徹底恢復原先模樣。

  護士看著言喻一點點替他擦乾淨臉上的泥,就像是在變魔術一樣,從原本污糟的泥人,慢慢變成英俊的大帥哥。

  就連小護士都看呆了,看著看著,臉頰飛起了紅暈。

  言喻在他臉上仔細地打量著,才揚唇淺笑:「真好看。」

  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明明從頭髮到衣服都那麼髒,可就是露出來的這樣,帥地足夠耀眼,連卷翹的睫毛,都沾染上了陽光的金色。

  等言喻擦完他的臉,這才抬起頭,看著一旁的護士問:「是要給他換點滴嗎。」

  被她這麼一提醒,護士才回過神,紅著臉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說完,她伸手去取掛在架子上的點滴袋,拔了滴頭之後,換了新的。

  等弄完了,護士才又不好意思地說:「還要麻煩你們去交一下費用。」

  她走了之後,言喻拿了包,就要去給他繳費。

  可剛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小姑娘自從重逢之後,還從來沒表現地這麼黏糊他。

  之前她知道他工作情況特殊,能陪自己的時間很少,所以一心當好女朋友,從來不給他拖後腿。

  這會兒她去繳費,都一步三回頭。

  蔣靜成覺得好笑,不過他這會兒實在是太累了,連抬手都困難。

  所以最後他微揚下巴,好笑道:「我不會跑的。」

  就在這等你。

  得到這局保證之後,言喻這才頭也不回地到一樓大廳去交錢。

  過去的路上,她也不忘給孟西南打電話。

  孟西南剛接了電話,就聽到那邊一個帶著開心的聲音:「我找到他了。」

  臥槽,孟西南心頭划過無數的念頭。

  上千人找了蔣靜成四五個小時,就連網上轉發微博的都有十幾萬,這麼多人,可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一向堅定的唯物主義孟西南,居然在這一刻,都相信緣分這兩字。

  這除了命中注定四個字,再也沒有其他能解釋了。

  好在感慨之後,孟西南立即問;「你們在哪兒,我們現在派車來你們。」

  言喻點頭,把醫院的名字告訴他,孟西南一聽更傻眼了。

  這個醫院他還真知道,因為就在剛才他們才決定把周圍的醫院再篩選一邊,可這個醫院距離他失蹤有十幾公里,誰都沒想到他會在那裡。

  於是孟西南讓他們留在醫院,現在就派人來接他們。

  言喻這才掛了電話,去繳費。

  接他們的人來的很快,幾個穿著作訓服的士兵,還有軍總醫院的救護車。

  蔣靜成倒是沒想到這麼大陣仗,因為他們一過來,周圍在看病的人都往這邊看。

  他強撐著地面,準備爬起來。

  言喻上去想扶他一把,就聽他低聲說:「沒事。」

  兩個字里,透著的都是傲氣。

  等他站起來之後,一旁還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面面相覷。

  倒是他自己挺不在意,哼笑道:「腿都沒斷,上什麼擔架。

  我自己能走。」

  於是他自己慢慢地走了下去,言喻太了解他的性格了,明明面上是那種什麼都不在意的隨意模樣,可骨子卻又是倔強到死的血性。

  男人能流血不能流淚,能自個走,哪麻煩別人抬著。

  這男人叫人頭疼。

  也叫人忘不掉。

  言喻看著他一步步地上了救護車,等在車裡躺下的時候,突然長吁了一口氣,嘆道:「真累啊。」

  言喻:「……」不逞強會死?

  可蔣靜成一躺下,幾乎就是幾秒鐘的時間,睡著了。

  蔣靜成檢查完身體,被送回病房的時候,就連蔣濟銘都趕到了。

  兒子失蹤了,他都沒敢叫媳婦知道。

  兩口子統共就這麼一個兒子,要真出事,即便是他,都不敢想……

  好在人是平安回來了。

  蔣濟銘到的時候,一推門就看見言喻正坐在床邊,蔣靜成在睡覺。

  「蔣叔叔,」一行人出來之後,言喻低聲喊了一句。

  說來,言喻回國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蔣濟銘。

  她一向不怎麼在大院裡住,再加上蔣濟銘公務也是繁忙,尋常哪裡就能碰到。

  來之前,蔣濟銘就聽說了,人是被言喻找回來的。

  他沒想到言喻會親自去找那小子,也沒想到還真叫她找到了。

  此刻看著面前的姑娘,蔣濟銘心底倒是笑了一句:這小子看女人的眼光,還真不錯。

  蔣濟銘也是抽空過來的,他讓秘書留在這裡幫忙照看。

  言喻不急著回家,就留在這裡,守著他醒來。

  她怕在房裡會吵醒他,就走了出來,拿著手機背靠在牆壁上。

  誰知微信上的消息顯示已經是99+,她點進去才發現,是宿舍群里的微信。

  自從她回來之後,就和莫星辰、邵宜還有霍慈重新聯繫上。

  當初言喻為什麼離開,大家都知道。

  畢竟成實就是在B大附近出事的,那人當時酒駕,性質惡劣,學校論壇上都炸鍋了。

  其實她們幾人當時還一起來看過言喻。

  只是她離開地太匆忙,連告別都沒好好說過。

  結果沒想到,再回來,她們居然都還在。

  她點進去之後,就看到莫星辰艾特她的信息:小仙女,這是你家小成哥嗎?

  是央視新聞發的尋人啟事截圖。

  就連一向寡言的霍慈都炸了出來,發了一句:先別著急,我打電話問問我老公。

  結果在霍慈確認了消息之後,她們又發了好多條。

  言喻此刻才看見,回復了一句:人已經找到了,大家不用擔心。

  三個人瞬間都出現了。

  就在言喻看了她們的話,準備回復的時候,莫星辰突然又轉發了一條微博在群里。

  她連發了幾個怒火的表情,說道:「我快要被這些人氣死了,就不應該去救他們。」

  言喻點進去,視頻晃地有點兒厲害,最後固定住了。

  拍攝視頻的大概是個小姑娘,衝著樓下洪水裡的衝鋒艇,大喊了一聲解放軍叔叔。

  鏡頭裡穿著軍綠色雨衣的人都抬起頭。

  就在最後一搜衝鋒艇里的人準備下船,進入這戶人家救援的時候,中間那艘衝鋒艇突然發生了爭執。

  坐在上面的一個中年女人伸手推了一把年輕女人。

  結果對面有人去拽年輕女人,又是一個急浪衝過來,衝鋒艇一下翻了。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連言喻的心都揪在一處。

  因為剛才視頻一拍到下面的人,她就看到坐在中間衝鋒艇的蔣靜成,都不用刻意去找,就一下認出來。

  衝鋒艇翻了之後,最先露出水面的也是他。

  就見他奮力往前游,去追那個從衝鋒艇里掉出來的浴盆。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追上浴盆,推著浴盆回來,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浴盆推回來。

  他自己消失在洪流中了。

  發布視頻的是個小姑娘,也沒什麼煽情的話,就一句:解放軍叔叔太可憐了。

  小姑娘粉絲就幾十個,可是這個視頻的播放量已經過百萬,轉發超過三萬,底下數萬條評論。

  直到言喻輕輕點開。

  「眼淚被逼出來了,這他媽就是謀殺。」

  「我們的解放軍,就要救這樣的人?

  為什麼不讓他們死在洪水裡。」

  「我就是這個地方的,我來爆料,這老女人太不是個東西了。

  平時就欺負兒媳婦,她兒媳婦生了個女兒,天天被她指桑罵槐。

  解放軍為什麼一定要去追那個浴盆,因為那裡面還有個孩子呢。」

  所有人都在罵對方,可即便是這樣,言喻還是忍不住握緊手機。

  此刻群里的信息還在發,最新一條是邵宜發來的:言言,你多安慰安慰他,這種人還是少數的。

  言喻輕嗤一聲,怎麼辦,她這個人太護短了。

  她只想弄死這對母子。

  言喻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病房門被打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走了出來。

  原來蔣靜成見她不在,出來找她。

  他看著她,問道:「站這兒幹什麼呢?」

  言喻趕緊又把人弄到床上,皺眉教訓:「都這樣了,還不老實。」

  蔣靜成嗤笑了一聲,朝她斜睨了一眼,嘴角一撇:「哪樣?」

  她還沒說話,結果就被男人一把握著手腕,拉到了床上。

  他壓在她,低頭勾唇:「信不信我現在也能讓你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