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到了醫院,到急診掛號。

  雖然出了車禍,言喻身上卻沒什麼外傷。

  三個男人陪著她一個人,饒是晚上醫院人少,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畢竟四人站在一塊,全都是長得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明星大半夜到醫院來拍戲。

  掛好號之後,言喻拿著病曆本準備去找醫生。

  季啟慕第一次來中國的公立醫院,有點兒不適應,低聲嘀咕:「言言,要不我給你找私人醫生吧,你看看這裡還要排隊。」

  中國人確實是多,大晚上驗血的地方,還排著隊。

  言喻沒顧著他的話,因為她正在找科室。

  身後的韓京陽和蔣靜成沒跟上來,因為韓京陽真怕出事,特地把蔣靜成拉住。

  他小心覷了一眼,思慮半晌,才輕聲勸說:「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動怒。」

  蔣靜成偏頭看他,眼神平靜無波。

  末了,蔣靜成神色才微動,露出譏諷的笑意,他說:「你覺得她會怕我動怒?」

  如果怕,當初就不會輕易走。

  如果怕,現在也不會輕易回來,甚至連回來都敢讓他不知道。

  一想到這裡,胸口的鬱氣翻騰,像是要爆炸。

  不爽到了頂點。

  蔣靜成摸了摸褲兜,結果把軍官證摸了出來,身上沒煙。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軍官證,嘴角一扯,又塞回兜里。

  難得脫下一身軍裝,穿一回普通人的衣服,結果這軍官證還不忘提醒他的身份。

  人民解放軍能在醫院裡爆粗口抽菸嗎?

  不能,那就憋著吧。

  蔣靜成真憋著,抬腳就往前走。

  言喻進了醫生的科室,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

  她自己以前也是醫學院的學生,知道這種車禍後的情況不可大意。

  況且剛才她還撞了下後腦勺,下車的時候,要不是蔣靜成扯著她,她眼前還一直在冒金星。

  醫生一聽,就讓她去拍片子。

  季啟慕又咋呼起來,非鬧著打電話,安排她進私立醫院就診,住院。

  他在美國待慣了,總覺得什麼私人的都是好的。

  殊不知在中國,公立醫院的水平往往是最好的。

  言喻拉著他,讓他陪著自己去拍片子。

  她不敢讓季啟慕待在這裡,怕他被蔣靜成一哄,什麼都告訴他。

  她拿著單子出去的時候,蔣靜成和韓京陽已經站在門口。

  言喻低頭想過去,誰知手上拿著的東西一下被他抽走。

  男人低頭看著黃色單子,是讓她拍片的。

  於是幾人又去三樓拍片的地方,蔣靜成錯開一步走在前面。

  韓京陽見他背脊直挺地跟什麼似得,嘆了一口氣,走在言喻身邊和她寒暄。

  「言言,什麼時候回來的?」

  言喻微垂著眸子,視線卻總是往前面的人身上落。

  她說:「今天。」

  走在前面的男人腳步微頓,韓京陽驚訝的聲音響起:「今天?

  那不是和你小成哥哥是一天回來的?」

  言喻驚訝。

  很快,電梯在三樓停下,拍片子的地方沒有人,言喻直接進去。

  沒一會她出來,外面卻沒人等著。

  三個男人都不在,她有些詫異,剛準備去找人,就聽一個冷淡地聲音說:「他們去抽菸了。」

  言喻回頭,看見蔣靜成靠在拐角的牆壁上,一雙長腿鬆散地搭著。

  剛才有其他兩人在的時候,還不覺得。

  此刻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言喻覺得滿世界都是他的氣息,明明人離她那麼遠。

  醫院的人好像一下消失不見了,偌大的一層樓,安靜就剩下他們兩人。

  言喻乾脆抬頭,這麼多年過去,她改變太大。

  早已不是當初,被他看了一眼,就羞紅臉頰的安靜小姑娘。

  蔣靜成也在看她,他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停留在她的腿上。

  雪白筆直的長腿,被醫院走廊的白色燈光一照,發光一樣。

  他嘴角一撇,閒閒地想:出息了,裙子都敢穿這麼短的了。

  「醫生怎麼說?」

  蔣靜成慢慢走了過來。

  言喻臉上沒表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有多緊張。

  然後男人拉了下長褲,在醫院走廊旁邊的藍色長椅上坐了下來,伴隨著他坐下的,還有言喻心底微微的失望。

  他坐下後,言喻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語氣平靜地說:「半個小時之後來拿片子。」

  蔣靜成還是沒忍不住,從兜里終於把煙摸了出來。

  在部隊的生活枯燥,抽菸也算是一項愛好,好在他不算煙槍,就是有些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抽上一支。

  離開了太久,兩人之間橫隔著六年的時光。

  對於彼此的近況,竟是一如所知,連敘舊都無從提起。

  蔣靜成顯然沒寒暄的打算,他閒適地坐在椅子上,長腿微敞,就那麼安靜坐著。

  然後,一個輕輕地聲音突然喊了一句:「小成哥哥。」

  一直在蔣靜成手中把玩的那隻煙,突然被折斷,淺褐色菸草露出來,被折斷的那截掉在了地上,還有一半雖然依舊捏在他手裡,不過也被揉地不成樣子。

  真他媽夠沒出息的,一句小成哥哥,居然就叫他開心成這樣。

  剛才也有人喊他哥呢,難道他還缺這一句?

  可他抬頭,看著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心底那股子情緒又漸漸地瀰漫開。

  就是開心啊。

  直到言喻開口提醒:「醫院不可以抽菸。」

  她剛說完,男人抬頭望她,那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又幽沉。

  言喻抿嘴,以為自己說的話,惹到他,剛想轉移話題,男人問:「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

  他聲音里滿滿都是譏諷,言喻沉默地看著他,黑亮的眼睛帶著無辜的純淨。

  蔣靜成猛地站了起來,就往外走,他就不該和她多說一句話。

  這東西沒心肝。

  剛拐彎到走廊另一邊,韓京陽領著季啟慕回來了。

  他就是故意把人弄走,好讓這兩人多待一會的。

  結果就瞧見蔣靜成一臉冷漠,他趕緊拉住人,低聲問:「又吵架了?」

  蔣靜成冷嗤:「她敢?」

  是真不敢,言喻從前多文靜安分的小姑娘,跟在他們身後,話不多。

  他們在球場打球的時候,她就坐在旁邊看著衣服,別人喝水自己乖乖過去拿,也就蔣靜成站在三分線那邊,非等著言喻送過去。

  偏偏小丫頭,還每回都送。

  誰都說,這小丫頭是被蔣靜成吃定了。

  可誰都不知道,真正被吃定的那個,反而是小成。

  韓京陽看他還往外走,問道:「你去哪兒?」

  「抽根煙,」他頭也不回地出去。

  蔣靜成到了樓下醫院的花園,一根煙抽完,才慢慢地往回走。

  醫院急診的人沒之前多了,他雙手插在褲兜,走地不緊不慢。

  結果剛準備走到電梯,就被身後喊住:「小成哥?」

  他回頭,就見穿著一件男人外套的孟清北站在對面。

  顯然她也沒想到,會在醫院遇到蔣靜成,開心之餘,連忙走到他面前,驚喜地問:「小成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之前聽哥哥說你最近會回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了。」

  孟清北自幼便性格活潑,此刻看見蔣靜成,忍不住上前攀住他的手臂,就像是習慣性地那般。

  蔣靜成微垂眼瞼,在她挽到他的手之前,退後了一步。

  孟清北捉了個空,尷尬一笑,又不在意的模樣,輕聲說:「小成哥,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

  她剛說完,不遠處就走來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一身黑打扮,腳上穿著的一雙軍式靴子,瞧見孟清北和蔣靜成站在一起,高興地衝著蔣靜成肩膀砸了一下,直笑;「我說清北這丫頭怎麼跑這麼快,合著是瞧見你了。

  丫怎麼在這兒,是哪兒廢了嗎?」

  「哎,哥哥,」孟清北著急,即便是二十七歲的人,做出小女兒的嬌憨,卻一點兒都不顯維和,她嗔怪道:「你就不能盼著小成哥好啊。」

  「你這個臭丫頭,打小就站在他那邊,」孟西南無奈一笑,可是臉上寵溺的表情,十足是個寵愛妹妹的哥哥模樣。

  蔣靜成看地實在是刺眼,忽然他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時間快到了。

  待會言喻拿了片子,就會下來給醫生看,他們站在電梯這裡,只怕會碰上……

  他忍不住問:「你們來醫院有事兒?」

  孟西南搖頭,又是無奈,伸手摸了摸孟清北的長髮,說:「這丫頭手腕扭傷了,讓她早點兒來醫院,拖拖拉拉。

  這不非得我親自送她來。」

  「誰讓你是我哥哥啊,」孟清北得意地哼了一聲。

  咣當,對面的樓梯上掉了一瓶水,水瓶順著台階,一層一層地滾落。

  直到滾到最後一層,又向前滾了幾圈,直到停落在蔣靜成的腳邊。

  他看著站在樓梯上的言喻,漆黑的眼睛依舊明亮,只是卻更淡漠冷靜。

  孟西南在看到言喻的那一刻,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

  等回過神,言喻已經慢慢走下樓梯,她神色冷靜,就像對待一個不相干的人,直接越過他而去。

  「言喻,」孟西南低聲喊住她。

  她緩緩站定,依舊背對他。

  孟西南打心底生出一股無力,即便他能從幾千米高空中一躍而下,可是他每次面對言喻的時候,卻還是會生出這種的感覺。

  就像是浮雲,抓不住又揮不散。

  他問:「你回來告訴爸爸媽媽了嗎?」

  「還沒來得及,」言喻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孟西南笑了,隨後咬牙問:「就連打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次言喻轉過頭看著他,她臉色淡然,「不是沒時間,是不想打。」

  孟西南握住拳頭,言喻的眼睛卻已經落在了孟清北的身上,只是一瞬,視線再次挪開,她聲音極淡,像是沒有情緒地陳述著一件事。

  「我不想在糾纏這些舊事中了。」

  她鼻尖微皺,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他們說:「不喜歡。」

  對於這些陳年舊事,她不喜歡,這是第一次她這麼清楚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怒。

  她曾經奮力逃脫過去的一切,現在一個嶄新的言喻重新出現,她不想再糾纏著過去。

  季啟慕跟著她離開,走近醫生的辦公室,他才問:「剛才那兩個人和你什麼關係?」

  這一晚上下來,居然遇到這麼多故人。

  對於她的過去一無所知的季啟慕,快要好奇死了。

  言喻低頭一笑,隨口說:「你看過藍色生死戀嗎?」

  季啟慕自幼在美國長大,這麼風靡亞洲的韓劇,只怕他也不曾看過。

  大概也正是這樣,言喻才能這麼坦然隨意地問出來。

  反正他也不會懂。

  可是跟著她的腳步聲,卻停住了。

  直到季啟慕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那麼你是恩熙還是芯愛?」

  言喻回頭看著他,怔住。

  半晌,她目光平靜而堅定,「我是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