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
張浩重複了一遍,冷冷的看著吳浩,眼神之中卻帶著一絲玩味之色。
「你不叫吳浩!」
「我當然叫吳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除了此名,從沒有用過其他名字!」
吳浩憤怒的說道。
張浩淡淡的看著他,並沒有被他的精湛演技所騙到。
有些人的身上,騙子的基因即便是歷經百年,也不曾有絲毫減少。
吳浩說謊之時,表情幾乎細緻到了極點,極難看出破綻,但張浩之所以確定吳浩沒說真話,並不是通過他的表情來判斷,而是通過他身上的地脈之氣。
此人說出吳浩兩字之時,身上的地脈之氣極為跳躍,顯然是另有他名。
地脈之氣和怨氣,總有一個不對,如果換做別人,張浩可以通過細緻調查來區分。
但吳浩只不過是一個殭屍,他有什麼資格讓張浩判斷身份?
他若再也不說實話,直接打殺了便是。
反正這地下最不缺的就是殭屍,他沒有必要和此人糾結。
漸漸地,吳浩的臉色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似乎是覺得自己無路可走了,吳浩悠悠嘆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眼睛之時,兩眼中的血色已然逐漸褪去。
「我叫魏思浩,邪佛門的副門主,魏思浩。」
魏思浩閉上了雙眼,心中絕望無比。
一個人的名字,看似沒什麼重要的,畢竟不能換吃,也不能換喝,但是對於他這等身份的大人物而言,一個名字卻有很重要的作用。
人生而有名,從生到死,始終伴隨著這個名字。
他之所以用假名字,就是不想讓張浩查到他過往所做之事。
而現在,他瞞不住了。
「魏思浩,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張浩若有所思的說道,目光看向一旁的石壁畫。
石壁之處,圖繪著十幾幅壁畫。
方才若不是老六喊他,他原本正在研究這些壁畫內容。
壁畫之中,講述了一位佛門信眾的雄偉事跡。
此人原本出身於農戶之家,少年時期跟隨父母耕種,一家七口人,雖然過得清貧,但也總算勉強餬口,倒也不至於生得叛亂之心。
然而少年16歲這年,天下遭逢雪災襲擾,量產減半,稅負增加,上面的攤派又連年壓榨,以至於少年一家七口,竟然只活下了他和年邁雙盲的老母兩人。
生活如此艱難,少年本就已經滿懷怨恨,卻不想上面又加派任務,導致少年老母絕望之下上吊自殺,留下口糧給少年活命。
男孩滿心怨恨,再也無法壓抑,拿著一把砍柴的柴刀,當夜衝進了農場主家中,滿門滅絕。
做完這些事後,少年本應被抓起審判,但是卻恰好趕上邪佛門發展。
邪佛門接納了少年,將他送到了城中一處地方深造。
而來到了這裡之後,少年才發現自己並非個例,原來如他一般被壓榨之人,數不勝數。
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潛心修煉,磨練出了一身強大武力。
在邪佛門師尊的指引之下,連年征戰,他歷經十餘次大戰,在和朝廷對戰之中竟然不落下風,甚至殺的朝廷之人連連敗退。
這便是此人在壁畫前半段的記載。
此時的少年,已經年過四旬,成為了邪佛門少數掌握實權的上層統領之一。
20多年的征戰,少年早已看穿了邪佛門的本質,他們並不比朝廷強多少,不,他們甚至比朝廷更加殘暴肆虐。
朝廷至少名義上擁有天下,各地發生災荒之時,總歸是有賑災和補助。
然而邪佛門卻走一路,殺一路,搜刮一路!
邪佛門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大好江山,已經被亂成一片。
天下如此糜爛,少年終於生出了動搖之心。
他在邪佛門找大師訴說,希望大師能夠開解他的心神。
然而大師聽到了他的話後,卻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下毒,將他囚禁。
10年之後,天下早已無人記得此人。
而此時的邪佛門,已經發展成天下少有的邪門傳承。
他們不但搜刮天下人才,奴役百姓,甚至還製造出了一件冤案。
此時的邪佛門,甚至已經開始著手洗白自己,刪掉過往齷齪歷史。
然而就在這一日,某個邪佛門塵封的古井下面,一個神人破土而出,大開殺戒。
他僅僅用了三日時間,就把邪佛門高層血洗一遍。
邪佛門高層掌握著十餘種神通,按說不應該如此不堪一擊,但在幾十年間的富貴之下,他們已經不修煉多年。
僅僅只是依靠邪佛門的爪牙,他們就可以擁有天下,又何必強行修煉?
要知道,只要是修煉傳承,一定會腐蝕自身,無論程度深或淺,總歸是有風險的。
這些邪佛門高層,或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而只會想辦法招安,讓他們封為異地王侯。
然而壞事做多了,總有天收。
三天時間,魏思浩造成了數千人的血案,驚動天下,然而等待各方反應過來之時,邪佛門已然損失了至少九成的元氣,僅僅只剩下少數幾人苟延殘喘,卻也無法再形成氣候。
做完此事之後,男子便消失無蹤,而這已經是壁畫的後半段。
此後的壁畫,僅僅只剩下了兩幅,內容非常簡略。
其中一幅,乃是一名身穿黑袍之人行走天下,遍訪名山大川,收集材料。
最後一幅,男子站在一處詭異石碑之前,石碑緩緩開啟,男子邁步走入,似乎是想把自己封入石碑之中。
張浩第一次看石碑之時,還以為這只是一種某種意象,並不代表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但是經過了石碑之後,他卻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如實記載。
而記載這一切的人,應該就是魏思浩本人。
天下間,只有他自己知曉他做過什麼,畢竟其他人都已經被他殺了。
「邪佛門傳承幾乎滅絕,此後數百年也沒有恢復元氣,只剩下三流傳承的氣候,這事都是你的功勞。」
張浩淡淡的笑道。
聽聞此言,魏思浩冷哼了一聲。
「他們都是咎由自取。」
魏思浩冷冷說道,眼中投射出濃濃的殺氣,即便已經過了數百年,他的臉上仍舊帶著一絲恨意。
「他們拿我當工具,廝殺數十年,我為他們爭取了無數財富和地盤,我本以為他們會改善民生,沒想到他們卻沒有絲毫長進。」
「我原本只是想從內部改變,沒想到連我最敬愛的師尊,也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蠢貨,你應該看過壁畫了吧?」
魏思浩說到此處,指了指遠處石壁上的壁畫。
張浩點了點頭。
壁畫上,並沒有透露魏思浩的名字,但是壁畫最後的石碑,卻和魏思浩封閉的石碑一模一樣,也正因此,他才確定此人就是壁畫的主人。
「你可知我那位師尊為何殺我?」
魏思浩忽然說道。
「你耽誤他收財了。」
張浩笑呵呵的說道。
魏思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只說對了一半,卻沒有說出全貌。」
魏思浩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些後悔。
他這一生,很少對做過的事情後悔,但此時,卻對於當初雕刻壁畫之事,產生了一絲悔意。
他雕刻壁畫,只是胸腔之中滿載著一腔憤恨,總覺得自己這一生雖忙忙碌碌,看似做了許多大事,但兜兜轉轉,卻只不過是給他人做工具。
所以,他把自己經歷篆刻下來,希望能夠給後人帶來一些提醒。
然而鬧到最後,他的這些東西並沒有幫到別人,反倒把自己給坑了。
張浩玩味的看著魏思浩,發現了他眼中的後悔,也看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魏思浩是個少有的赤誠之人,雖歷經數十年,然而即便成為一方手握重拳的的豪雄,卻也未曾改變分頭。
在張浩看來,最可笑的事情,就是站在現代立場,分析古代之人的立場。
兩者的生產力不同,所處環境更是完全不會交叉,唯一能用來說到的,無非只有一點,大家都是一個共同的祖先。
但除去這一點,沒有任何可比性。
魏思浩出生苦寒之家,卻並沒有成為邪佛門爪牙,反倒親自壯大了邪佛門,又毀滅了邪佛門。
邪佛門落得今日下場,和魏思浩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現在是什麼年代?」
魏思浩悠悠的說道。
聽聞此言,張浩指了指另一邊鑽研符文的老六。
「他是通曉歷史的行家,有時間你不妨問問他。」
涉及到歷史的變遷,社會的改變,若想和魏思浩說清楚,無疑是一個天量的巨大工程。
張浩沒有心情長篇大論,反倒是老六喜歡這些。
一個喜歡講,一個願意聽,讓他們兩人在一起,最是合適不過。
「你不打算殺我嗎?」
魏思浩舊話重提。
張浩擺了擺手。
「你的石碑被搬到此處,恐怕並非你所願。
你將自己藏入石碑之中,等待後日重生,有人提前發現了這個遺蹟,將你用來做某種工具,有罪的是這些人,我怎會把這份關係牽扯在你身上?」
說完此言,張浩轉身,重新走向石碑之處。
魏思浩見狀,目光閃爍了幾下,悠悠一嘆。
此人倒是個純誠之人。
當年如果是此人跟在自己身邊,自己也不至於會對世間失望,轉而修煉殭屍之法,將自己封入石碑。
重生之後,僅僅只是見到了一個人,就讓他成功有了活下去的衝動。
隱約之間,他察覺出一絲異樣。
這世上,似乎有些東西變得不同了。
然而具體哪種不同,他卻沒有想明白。
另外一邊,老六正在折騰符文。
先生說了,只要他能把符文搞明白,就會傳授他一門神通。
然而無論他怎麼折騰,眼前的符紙,卻沒有任何變化。
老六心中有些失望。
難道自己沒有天賦?
他正想著,忽然聽到了腳步之聲。
老六急忙抬頭望去,只見張浩向他走來。
不知怎的,老六忽然有些心虛,急忙將符紙揣在身後,緊張無比的看著張浩。
難道先生也覺得他沒有天賦,想把符紙收回去嗎?
老六心中逐漸絕望,卻見張浩路過他身邊時,什麼都沒做,僅僅只是提醒了一聲。
「旁邊那傢伙已經被我制服了,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觸發符紙,可以去問他,他或許能幫到你。」
張浩說道。
他本不想提醒老六,畢竟如果不能依靠自己領悟傳承的秘密,即便後期有所突破,其潛能也依舊有限。
但老六的年歲畢竟大了,指望依靠他自身觸發傳承,可能性並不太大。
張浩從來不是嚴格的導師,本質上來說,他只是想給自己減少一點麻煩。
無論是給老六傳承,還是想讓魏思浩了解現代背景,都只是為了他自己服務。
魏思浩缺乏常識,老六缺乏傳承的能力,兩者互補一下,不但減輕了張浩的工作量,還同時讓兩人有了更多互補。
老六心中驚喜無比,沒想到張浩竟然願意鬆口。
他不敢耽擱,急忙來到魏思浩身邊,小心翼翼地盯著對方。
雖然魏思浩已經平靜了下來,但這畢竟只是一具屍體,而且還是殭屍。
「我是先生的手下,你千萬不要對我動手,否則先生不會饒了你。」
老六小心翼翼的說道,拽起張浩這杆大旗,希望能給自己多幾分安全感。
魏思浩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
「我雖然是殭屍,這本性不壞,你不需要擔心我傷到你。」
說完,他指了指老六手中的符紙。
「你若想修煉,就不能只盯著它,你得割破手指,以自身鮮血閉目感應,讓它熟悉你的心血。」
聽到這話,老六頓時一愣,拿出刀片,小心翼翼的劃開了手指,將獻血滴入其中。
符紙並非是一般的紙張,而是用一種特殊的材料製作而成。
鮮血落入裡面,竟然直接滲透了進去。
老六頓時驚呼了一聲,只見符紙之上,竟露出了一抹光華。
這個殭屍,竟然有幾分能耐,沒有騙他!
符紙吸收了鮮血,消化著其中的陽氣。
然而老六畢竟已經年歲大了,幾滴鮮血進去,雖引起了一點金光,但轉瞬又消散了。
見此情形,老六的臉色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