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周四,下午5點20分。
還有十分鐘,社團活動時間就結束了,吵鬧了一整天的私立北川高中,也將會結束它今天的使命。
夏希凜沒有如往常一般呆在茶藝社,而是來到社團活動大樓的天台。
坐在邊緣的護欄上,安靜地看著遠處繁華的澀谷。
那些超過了兩百米高的建築物,會隨時間和天氣展現出不同的表情。
每一個清晨,高層大樓也會最先反射出朝陽的光芒。而到了雨季,高樓群也仿佛將身影淺淺滲透進了大氣中。
如今傍晚時分,所有貼著玻璃幕牆的辦公大樓,都被夕陽染上了金色的光澤,晃眼得很。
「小姐,有郵件。」白石幸子把遞了一個ipad過來。
夏希凜接過,掃了一眼內容,然後面無表情地放到一邊。
「小姐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白石幸子很氣憤,「那些人完全就是亂來的嘛,這種事哪一家沒有,憑什麼就只查我們夏希家。」
夏希凜搖了搖頭,示意白石幸子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現在的她並不想思考這些事。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光鮮的事。
白石幸子氣不過來,嘟囔著嘴說道:「都怪那個藤原星空,如果不是他,我們也不會損失這80億円。」
「只有80億円嗎?」夏希凜笑了笑,無奈道:「這次濱海公路的招標,交通省招標的價格是400億円,整個工程預計花費320億円,看起來確實是只賺了80億円,但如果故意拖延工程進度,再勾結國土交通省的官員,追加工程預算呢?」
「又比如說,直接吃掉150億円,再把工程以250億円的價格轉手出去呢?
「而且...」她頓了頓,搖頭說道:「因為這次的腐敗風波,夏希家族旗下的建築公司被禁止參與政府項目投標三年,你想過損失是多少沒有?」
白石幸子壓根沒想那麼遠,現在被夏希凜一提,頓時被那巨大的數字嚇到了。
「小姐...」她張著嘴,震驚了好一會,才訥訥地問道:「要把藤原星空殺了嗎?」
是藤原星空的錯嗎?確實,引子是他,不過歸根結底,還是自身底子不乾淨而已。
夏希凜看了眼時間。
七天之約,還剩下五分鐘。
如果你還不能打動我,那就去當那條濱海公路的路基吧。
這麼一想,我夏希家也算這個項目建設的參與者了。
不虧。
……
消失了七天之後,藤原星空再一次站在了私立北川高中的門口。
七這個數字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
在某種程度上,既可說日子慢長難挨,又可說苦短無多。
拖拖拉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後就混淆成了一片,每個日子都喪失了自己的名字。
對藤原星空來說,只有「昨天」與「明天」這樣的詞,才具有一定的意義。
春風拂過鋪滿櫻花的校道,少年少女們在霞光中肆意揮灑時光。
多溫馨和諧的畫面。
只不過,在看到藤原星空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驚訝地捂著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得了。
不用刻意強調了。
錯的是藤原星空,不是這個世界。
他一路走進廣播社的門內,問道:「請問,有大喇叭嗎?借我一個。」
面對著一群目瞪口呆的學生。
他微笑著說:「想看戲嗎?去中庭吧。」
隨後,藤原星空扛起一個大音響,來到位於教學樓和社團活動大樓之間的中庭。
少年少女們跟隨著他的腳步,紛紛圍攏過來,很快,就把整個中庭圍得水泄不通。
「是誰啊?」
「藤原星空啊,你這都不知道?火星的氣候怎樣?」
「他不是死了嗎?」
「說不定詐屍了。」
「棺材板沒釘死啊。」
「他要幹嘛?」
「唱歌吧,不然為什麼要把擴音喇叭搬出來。」
沒有理會四周嗡嗡嗡的討論聲。
藤原星空喝了一口剛在自動販賣機買的純淨水,潤了潤嗓子。
站定位置,他深吸一口氣,舉起話筒,仰著脖子吼出來。
「我是二年A班的藤原星空,學號是...!」
我學號多少來著?
不管了繼續。
「現在,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三年A班的夏希凜學姐!」
「我喜歡你!」
整個校園一下子騷亂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探出頭來。
「中庭表白呀…」
「好浪漫,為什麼表白對象不是我?」
「這集我好像看過,難道夏希凜是兔女郎學姐?」
山呼海嘯一般的聲浪從各個教室的窗戶傳了過來,匯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音浪,直衝雲霄。
「我說不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什麼時間...」
「聽見你說了什麼言語,看見你臉上的什麼表情...」
「便開始喜歡上你了...」
根本沒有什麼作戰計劃。
也沒有抱著必須成功的決心。
更懶得去分辨自己說的是真還是假。
就像是在傾訴一樣,把所有話都說出來就好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是到了不能自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你了。」
說出這一句,喉嚨有些顫抖,很快就傳來一陣刺痛感。
藤原星空長吁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看著四面的大樓,發現所有窗口都湊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身邊也全都是人,一千多道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夏希凜學姐,我喜歡你!」
「請和我交往吧!」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瞬間中止,接下來,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沒有再喊話,也沒有回應。
全校師生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中庭的少年身上,這些視線在空中集合成一束,像一把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到了藤原星空身上。
藤原星空撓了撓頭,有些想逃。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不害羞是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臉都已經丟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得不到回應的話,好像划不來啊。
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
視線的上方,社團活動大樓的天台邊緣出現一道身影。
她在那裡。
在那裡,在頭頂上方,藤原星空看到了她,在靠近雲朵的地方,她端坐在護欄邊緣。在天空緋色的畫布上,她的身影,形成了一漆黑的,稜角分明的輪廓。
於是,藤原星空再一次大聲喊了起來。
「想和你一起牽手漫步在東京灣的海邊!」
根本沒想。
「想看你再穿一次巫女服!」
其實更想看你穿兔女郎衣服。
「想再幫你脫一次襪子!」
這個倒是真的願意。
「喜歡你,喜歡到全世界森林裡的老虎都化成黃油。」
「喜歡你,想要你所有的篇幅都不要寫漏我這個角色。」
「喜歡你,無論你是想拯救宇宙,還是想坐在屋頂看月亮。」
「喜歡你,哪怕是企鵝想操縱氣候,或者有小丑要侵略地球。」
咆哮聲通過擴音器,極速在空氣中傳播。
「總而言之啊,夏希學姐,我最喜歡你了。」
喉嚨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藤原星空放下話筒,猛地灌了幾口純淨水。
水滴從嘴角溢出,混合著汗水從下巴滴落,打濕白色的校服。
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著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