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病房、長談和想娶巧兒

  符橙雀對姥爺的印象止於堂屋懸著的黑白像。【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姥姥也很少在她面前提及那個不在她記憶里的人,媽媽說得也不多,偶爾幾句也是「你姥爺教訓我可比我教訓你厲害多了」之類的話,聽起來是個很嚴肅的人。

  心中沒有想法,也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少女只好寬慰說:「姥姥呀,我會一直一直陪姥姥的呀!」

  姥姥臉轉回來,舒悅地沖她笑,反倒說起曾經來,「……你姥爺還年輕那會兒跟小煜似得,瘦瘦高高的,倒是沒小煜那麼愛說話,只是喜歡笑。咧一張嘴,手上撿一根棍子,從村這頭笑到村那頭。姥姥我以前惱他呆得像根光會咧嘴的木頭,可不太同他說話,可他啊,總找我……」

  少女坐近一些,攥緊老人的手,靜默地聽著。

  「……姥姥那當下只覺著你姥爺是個愣傻子,可他偏偏心大的很,人講親事跟著媒婆來,他倒是自己先來……」姥姥「氣休休」地說,「你說說,哪有這樣踩人家閨女門檻的!」

  符橙雀跟著笑了兩聲。

  這些事情,好像有點有趣。

  「我瞅著小煜也敢幹這事!」姥姥忽然說,「小煜一看就有這膽氣!」

  符橙雀道:「我也覺得!他連我爸都不怕。」

  「tui,你爸算個屁。」

  「……」

  「小煜做事可比你爸有章法。你爸那個人,腦袋一根筋,光會胡鬧!最大的能耐就是和你媽生了你,我乖孫女這樣漂亮聰明,是他符家燒高香了!」

  談起符爸,姥姥一貫的不客氣。

  符橙雀忙去撫背,「不氣不氣……」

  「不提他。」姥姥啐了一聲,定定心緒,又說:「有一年,你姥爺不知道從哪兒學了一個洋詞,跟我講,我哪裡聽得明白,就去問你太姥爺,你太姥爺也不懂,去問同村的文化人,問了一圈總算搞明白……」

  符橙雀好奇心被說起來了,興奮地問:「是什麼呀是什麼呀?姥姥快說!」

  姥姥微愣,神色有些悵然,「誒……不記得了,只記得你姥爺挨了訓。」沉默一瞬間,又笑起來,「你姥爺倒是皮厚,同姥姥我說,以後還要講,讓我莫要跟別人再說了,不然他又得挨罵。」

  兩人一併樂出聲來。

  「後來結了親,才曉得你姥爺心裡靈光得很,只是不愛說。」

  符橙雀輕輕「哦」的揚一聲調子,又聽老人家說:

  「只可憐,你姥爺是個短命鬼,年紀輕輕走了,巧兒你見是見過,但還小,應該記不得了。」

  少女嘴皮子囁喏兩下,沒出聲。

  姥姥目光落到符橙雀臉上,笑起來:

  「你也這樣大了。」她說,「一晃眼好多年過去了,你媽,你舅舅都有孩子了。你姥爺沒瞧見自己的孫子孫女,倒是瞧見了巧兒你叻。哪時候姥姥下去了,是要同你姥爺多講講巧兒現在有多漂亮的。」

  「噢還有,現今兒談的對象也挺不錯的,比你媽強。」老人家補充一句。

  符橙雀自動忽略後半句,皺著眉頭說:「姥姥呀,說什麼呢!這不是健健康康的嘛,以後也會健健康康的,活一萬年!」

  姥姥笑著呼一聲:「活夠咯!」

  符橙雀急道:「哪裡夠了,姥姥還年輕啊!」

  老人家笑盈盈起來,皺紋溝壑更深一些,她拍著女孩的手一字一句的說:「一個人活夠了,再不要更多了。」

  頓一頓,旋即再舒悅地講:「也瞧見孫子孫女和外孫女了。你姥爺沒見過,照片倒是燒過,也不知道收沒收到,還是想著,同他說說好一些。」

  這些話輕輕的。

  符橙雀卻一陣喉哽語塞,心頭沉甸甸、酸熘熘,擰著眉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姥姥捏一捏女孩的手臂,輕嘆一口氣,「巧兒你啊,多多注意身體才是,別像姥姥一身病。對你爸你媽都好一些的,不吵架,聽你爸媽吵架了,你也去勸勸,一家人和和美美一些。你沒什麼糟心思,平時也護著自己一點,在外頭跟緊點小煜,他機靈。」

  少女說:「好……」

  「你跟小煜,能好就好下去,不能好,那就好聚好散,誰也說不得什麼。真能走到最後,那更好,到時候互相多幫襯,走到最後,能陪你的也只有小煜。」

  女孩心間酸楚驟然一涌,鼻尖急促地疼上一陣,眼淚就緊跟著吧嗒吧嗒往下落。

  她拿左手去擦,右手牽住老人,右邊臉便滾得都是淚。換一隻手,另半邊臉又全是水珠子。

  落淚一會兒,便乾脆不擦了,撲到姥姥懷裡哭。

  姥姥摸她的頭髮,只慈祥的笑著道:

  「你這孩子……」

  窗外樹枝沒有葉子了,風一吹,光晃。

  溫煜就覺得這醫院弄會落葉的植物實屬有些不專業,看著外頭的蕭索,愣誰的心情都不會好的。不過他曾經住在這裡時候好像沒有見到過,多半後來伐了換了。

  他回來時,門口遇到符橙雀舅媽,辦完事的舅媽沒有進門,立在門邊玩手機。他想了想,也立在那裡玩。

  舅媽對他說:「難怪巧兒一家人都喜歡你。」

  溫煜笑了一聲。

  一個普普通通的做人做事,怎麼聽著像什麼驚天動地的優點似得。

  過許久,符橙雀身影門後邊晃了一下,沖溫煜喊:「你進來呀,姥姥想找你聊聊天呢。」

  溫煜應一聲:「來了。」

  姥姥同溫煜聊天就樂呵多了。

  上來老人家就先板著臉,輕喝一聲:「小煜,巧兒說你平時欺負她是不是?」

  溫煜腳下頓住,表情狐疑的問:「姥姥,她是這麼跟你說的?」

  姥姥憋著笑,反問:「哪裡有問題?」

  溫煜怒道:「符橙雀欺負我都不帶猶豫的,她還敢告假狀!」

  「哦?」姥姥乾巴巴的詫異:「倒是假的。」

  老人家看女孩一眼,少女昂著腦袋,表情得意。

  「當然是假的!」

  溫煜頓時「冒火」,蹲到床邊,瞅著符橙雀控訴起來:「姥姥啊,你肯定知道的,巧兒睡相那叫一個差勁。」

  姥姥笑呵呵的說:「你符姨也常罵她沒個女孩子的睡相。」

  「符姨眼光一貫是頂頂準的。」溫煜道。

  符橙雀哼一聲。

  溫煜聽著這哼唧大叫道:「還不止!」掰起指頭開始講:「就前些天,明明是她自己頭一天晚上搶被子把自己蓋個嚴嚴實實,半夜熱的踢……」

  少女表情忽而一變,勐轉臉過去,想要制止,卻來不及了——

  「她早上醒了,反咬我一口,說我搶了她的!」

  「過不過分!您說她過不過分!」

  「您評評理!」

  姥姥登時張著嘴愣了一下,旋即望向外孫女。

  符橙雀兩眼一黑,腦袋重重砸到被子上,在床邊「昏死」過去。

  老人家突然哈哈大笑。

  評理是不好評了,床頭的事情,姥姥藏著笑不去置喙,瞧著外孫女已抬不起頭來,主動把話題引到他處。

  問問溫煜的想法,問問有什麼計劃。

  溫煜一五一十的說著:特別喜歡巧兒,先學業,願意訂婚,已經有公司……

  如此坦誠,也把老人家嚇一跳,只覺著這孩子優秀、合適的過分了。

  最後反而慨嘆著道:「小煜啊,你緊著巧兒,巧兒也喜歡你,要是能成,姥姥覺著這是最好的,這樁事就美了,心裡頭也了一件掛念。但要是成不了,或者講,你們哪天不對付了,也不消多在意。你還年輕,有大把時間,莫要誤了自己。還有,巧兒不如你聰敏,她和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麼也算半個家人,你幫著她一些才是。」

  又對符橙雀說:「巧兒你也是,心裡頭多念著點小煜的好,別家孩子,可遠不如他的。」

  符橙雀瞄一眼小竹馬,「噢」一聲。

  溫煜也認真的應著:「姥姥放心吧,我跟巧兒也有關係不好的時候,但大家把話說開也就好了。」

  姥姥點頭稱是。

  他又說:「至於成不成,那就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兩個都明白的。而且,巧兒和以前比進步可太多了,也努力,同學老師也都喜歡著她。在學校我們也是互相幫著的。」

  沉默片刻,鄭重地補充一句:「和她在一起,我很開心。」

  老人家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溫煜說完,突然話鋒一轉。「倒是有一件事,姥姥你得幫幫我……」

  「說什麼見外生分話,姥姥還能不幫小煜?」姥姥板著臉來,「你說說是個什麼事情。」

  輕咳一聲,他道:「我想著儘快把巧兒娶過來,巧兒好像不急,姥姥你幫我催催她。」

  姥姥一愣,旋即拍著手高興的叫:「好、真真好!小煜,姥姥一定給你催催。」

  溫煜甜甜的道:「謝謝姥姥!」

  一老一少左右唱和,兩人當中,少女臉埋在被子上頭,耳朵紅了一大片。

  原先懨懨氣氛的病房裡,忽而多出一抹生氣。

  ……

  符橙雀盤桓許久,最終熄下將超凡的能力用在姥姥身上的念想。

  言語裡,她既為老人晴雨不定如風中之燭的身體感到揪心,又覺得真延長壽命似乎也有些殘忍。

  不念不想,也還好,含飴弄孫也是晚年幸事。但姥姥說,她想姥爺。符橙雀切身體會,人想另一個人了,知道他能來,會高興的期待,知道他來不了,就萬分難受。

  常聽人說,孩子的家庭終究是孩子們的,晚年常伴左右的大抵還是相濡以沫的愛人。可愛人若去,剩下的不就只有痛苦思念了麼?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倘真只活在回憶里,就這樣度過漫長寂寥的歲月,該是怎麼樣的心境呢?

  熱切於上香拜佛,佑孩子們健康,未嘗沒有姥爺走後伴青燈念往昔的思量在。

  姥姥思量卻不止十年了罷。

  傍晚送姥姥出院時,符橙雀立在住院樓下,回望窗台,好像又瞧見一個老人坐在那兒,看枝看葉看天空,有難言的情緒向上向下的蔓延。深一些的感觸她也讀不懂,但淺層一些的情緒她好像能抓住一些——

  愛情。

  這就是愛情吧?

  萬歲也好,仙女也好,你不在,縱然是真的,於我的生命里也只是徒增孤寂而已。

  天氣真好,雖冷,但暖亮暖亮的。

  「巧兒,看什麼呢,你這孩子,姥姥叫你!」

  媽媽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少女轉面去看,瞅見老媽的黑臉和老爸澹然的表情。另一側,輪椅上的姥姥正拉著溫煜的手,兩人一齊望向這邊,微有笑容。

  接人的舅舅舅媽,以及溫姨也都在,此時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女孩忙收住心思,怯怯地「啊」一聲邁步過去,走過老媽身旁的一瞬,臉上忽而笑顏綻放,「來啦來啦,姥姥我來啦!」

  到跟前,咬牙告狀:「姥姥,我媽凶我!我剛回來,她就凶我!」

  身後,符媽的臉頓時更黑了。

  姥姥開懷地大笑,拉著外孫女的手,瞪著符媽說:「凶回去凶回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凶自己女兒!」

  圍著的眾人頓時一哂,表情憋著笑。

  老人家幫了一回氣,又慈祥的道:「巧兒,你平時也莫要氣你媽,她也辛苦。」

  又嘆氣說:「這幾天都是你媽和你舅媽照顧著我,你媽還上班,我看著也累。」

  瘦削骨節的手在符橙雀手背上輕輕拍一拍,姥姥又重重叮囑一句:「你也大了,再莫要氣她。」

  符橙雀回望一眼有些愣神的媽媽,沖姥姥乖巧點著頭。

  斂一些情緒,老人家抓起溫煜符橙雀兩人的手,旁若無人的使二人握緊,熱絡道:「你們兩個也是,都大人了,該學習學習,該談朋友就談朋友,不論做什麼都抓緊時間才是。父母長輩的話,你們聽聽,自己心裡頭捉摸好用不好用,不用全聽,也不能不聽,曉不曉得?」

  符橙雀大聲說:「曉得啦!」

  溫煜笑吟吟的學小女友的腔調道:「曉得啦!」

  符橙雀橫一眼來,「學人精!」

  溫煜立即告狀,「姥姥,巧兒凶我,在學校也是,她老凶我,不給我留面子的!」

  姥姥臉一垮,斥道:「巧兒,一家人屋裡說話還好,在外頭,莫要落自家人面子。」

  符橙雀又應一聲「曉得啦」,這次慫一些了。

  明白是打趣逗老人,眾人見狀也輕快大笑。

  大家在醫院門口分別。

  姥姥終究還是要回小縣城的,那裡住著方便一些。符橙雀家裡一來不太住得下,二來上下樓梯很不方便。

  臨走時,姥姥同符媽溫媽都說了一些悄悄話,眼神偶爾瞥向溫煜和符橙雀,表情倒沒什麼尷尬——

  有些事情,可能都心知肚明了。

  ……

  江城冷得很,雖還不及落雪可程度也差不離多少。倒是回家之後,這份寒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是夜,兩家人分別宰雞吃肉,畢竟女帝軍師遠征凱旋,攝政王們也得讓上三分,好酒好菜先接風洗塵一頓。

  溫家燒出六個菜,四葷兩素。

  從肉的分量上足以看出老母親對於兒子遠遊求學的擔憂和回家後的關切。

  上桌快子都沒拿穩,溫媽就把大豬肘子夾進了溫煜碗裡,嘴上道:「別讓你爸搶了。」

  溫爸嘆口氣,溫煜哈哈大笑。

  久違的闔家氣氛,「大學吃什麼」「床冷不冷」「衣服夠不夠」的生活類問題接二連三,溫煜一面狼吐虎咽,一面應著,只是看著自己面前被老媽不斷輪換的菜餚盤子,失笑道:「回家一趟,至少得漲秤三五斤啊。」

  老父親那邊猶豫良久,終是「哧」一聲啟開啤酒蓋子,橙黃的液體注入溫煜面前的杯子裡,才一半,溫媽就急煎煎地喝罵:「少一點!少喝一點!你自己喝去,別讓小煜喝,年紀輕輕喝壞身體了。」

  溫爸一手斟酒一手虛攔著老婆,笑呵呵地應:「就一點就一點。」

  說時,杯子裡的白泡沫已順著杯壁溢出。

  溫媽氣氣的斜睨一眼,接了兒子先頭的話:「胖就胖嘛,那麼遠,回來一趟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你在學校有沒有安心吃飯。」又笑著揶揄:「怎麼啦,怕胖了沒有女孩子看得上你嗎?」

  「你兒子我在學校吃得好睡得也好,四個大食堂,我挨個去過一遍。」溫煜得意的說。

  溫媽直笑,一面夾菜到兒子碗裡,一面心中琢磨著怎麼旁敲側擊一些事情。

  剛想開口,一旁的溫爸喜滋滋抿完了酒,「哈」一口氣,問:「兒子,大學的課難不難?和老師同學關係還好吧?」

  溫媽止了話。

  溫煜說:「還可以,大一不難,上上課寫寫作業。哦對,我從宿舍搬出來自己租房住了。」

  溫媽忙問:「怎麼了?住得不舒服?」

  溫爸說:「和室友打架啦?」

  老母親橫老公一眼。

  溫煜扒兩口飯,笑說:「兩個原因。第一嘛,確實是宿舍條件一般,床板躺著嘎吱嘎吱響,睡覺不好睡。第二個原因嘛……」

  快子頓住,他瞄一眼父母。

  老爸默默吃飯,老媽忽然眼睛一亮,有別樣的期待驀地勃發。

  溫煜輕咳一聲,大聲坦白道:「你們兒子,我……創業了!」

  下一瞬,老父親驟然目光一亮,老母親則臉黑了。

  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好像找不著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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