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橙雀忙到暈頭。

  買菜的時間大大超過她的預料，從菜市場轉悠兩圈，大大小小的袋子出來，已是上午九點半。

  陸敏在學校打來電話，催促著她快些過去。

  少女連連答應，拎著東西回家，放下隨意嚼幾口早餐就換鞋子出門。

  單腿跳著往外去，那一句「我去學校啦，等我嗷，要等我嗷！」都是在樓梯口轉角處說的。

  溫煜看著既高興又略有些心疼。

  他看到小青梅是皺眉看屠夫砍肉，同小菜販子費勁兒的說幾口價格，又見沉甸甸的菜袋子勒紅了她的手掌心，回來後，她拿手掌搓大腿子吸氣齜牙，可臉上的笑容依舊濃烈。

  這個時候，他又會不厭其煩的高興於符橙雀的認真。

  摸出手機，去一條「小心點，有事喊我」的信息，瞬息收到符橙雀「等我嗷」的喋喋不休的叮囑。

  捏貓貓的。

  趕路還看消息！

  而且，還搞得他像小孩子會亂跑一樣。

  回望室內，門框上的牌匾、桌邊的擺件、牆角的小柜子……這小房子東西多了許多，還暖烘烘的，多好啊，如若沒事，他哪兒也不想去。

  轉身快步到陽台，低頭看著符橙雀從樓下跑過，等女孩背影消失，他又抬頭看一眼陰沉多雲的天空，若有所思。

  巧兒沒帶傘。

  今天可別下雨啊。

  不過下雨也好，他可以送過去，到時候兩人一起漫步回家，這生日豈不是美哉！

  又憂心又期待的複雜心情持續到小青梅回家，雨沒下……

  誒。

  符橙雀人還沒有進到室內，滿身奶香先順著風道湧進來，一時間，滿屋子都是甜滋滋的蛋糕味道。

  女孩見溫煜越嗅越近，揮著手急道：「進去進去你進去先！」

  「巧兒真香。」

  「呸。快進去！」

  「蛋糕？」

  「對呀！不准看！」

  「行行行我不看。」

  「進去！」

  溫煜笑兩聲到陽台待了一會兒，等到符橙雀將蛋糕塞進冰箱，這才重回客廳。

  總之，過程神神秘秘的。

  這也算是本次生日不多的驚喜之一了，另一個驚喜，應當是符橙雀的手藝。

  中午飯是兩人一起做的——算一半吧，符橙雀給溫煜打下手，順便最後再教她一些廚房料理小知識，女孩聽得學的很認真。

  午飯吃得乾淨利索。快子一拍，符橙雀就一頭扎入掛著「養心殿」牌匾的廚房之中提前料理食材。她的時間真不多了，傍晚四點半還有課回來大概晚上六點半，在此之前她慢慢吞吞的動作需要預處理好起碼三盤菜——肉都要先切好，雞翅根也要先醃製，蝦仁可以先放放，但土豆絲得切了。

  橙雀女帝常年喊得大聲，可刀上的事情很是生疏，為了安全，只得放慢速度。

  這需要的時間就更長了。

  害怕受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想要儘可能做的好一些：紅燒肉切的方正一些，蒜香蜜汁雞翅根里的蒜這種可怕的東西偏偏是要多剝一點，番茄燉里嵴里的里嵴肉能切薄一點會更入味……

  麻煩呀。

  不管怎麼看，做飯都好難啊。

  廚房略有些凌亂，肉一堆、菜一堆，少女這般心中哀嚎。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笑聲，也不知道憨包男朋友又在看什麼沙凋短視頻了，釣魚或者是什麼非洲黑人拉香蕉。

  總能聽見。

  沉默片刻，少女忽而又胸中醞釀出莫名喜意來：

  小煜的生日，就該開開心心輕輕鬆鬆才是呀！

  如此想著，哼唱的調子也歡快幾分。

  ……

  天在傍晚下課又黑了幾分。

  兩人回家雨還未落，剛推開家門，透過陽台即見雨絲已落，朦朦朧朧的天地像是起了霧，一股涼意透入室內。

  溫煜遺憾地把傘放到牆角，小跑去緊閉推拉門，回頭一望，小女友已經進了廚房。

  他愣了一愣。

  快步到廚房外，想進去，又止住動作，只轉了兩圈後關切的喊：「你注意點安全。油啊，溫度別那麼高，刀啊，特別是用刀子，注意手。」

  溫煜像個病人，這符橙雀就是他此時此刻的病灶，知道在哪裡卻看不到，總得擔心擔心的。琢磨著油花滋不滋她，熱水燙不燙手，刀子要是沒使好，劃到哪裡可就出大問題了。

  少女似有感應，敞開門來，探出個腦殼殼，嘿嘿一笑：「沒問題嗷。」

  「別趕，來不及就少弄點。」溫煜道：「巧兒，我知道你努力了，都看著呢。」

  符橙雀愣怔一瞬，倏忽滿面歡悅：「好！」

  頓一下，又道：「那我要弄了，你再等等。」

  溫煜點著頭笑。

  符橙雀退了回去，這一次，門並沒有完全關上，只是虛掩著，還留著一道縫隙。

  從縫隙里，溫煜能看見符橙雀一閃而過的身影，聽見裡頭叮鈴哐啷的聲音。

  不過哪怕聽見符橙雀脆生生回應「沒問題！」溫煜其實也不太能放心得下，如今小女友真受傷都不用符叔、姨出手，他媽就得剝了他。想了一想，他取了電腦，坐到離廚房門最近的位置，將心思分成兩半，一面處理工作一面準備隨時支應。

  屋外的雨更大一些，嘩嘩地下著，有些雨珠子飄進陽台，被玻璃門阻擋，又順著上頭往下流淌成線，順便洗刷一切。

  他抬眼看過，復又低頭，心中樂滋滋的——

  成年之日，下了個雨。

  辭舊迎新的意味也挺濃的嘛，哈哈哈。

  廚房裡。

  符橙雀的問題倒是如她所應並沒有多少，就是有一些些的緊張。

  她將手機支在高處，召喚小瓜三人，此三人要麼在回寢室的路上要麼在食堂吃飯。

  方靈一進入聊天，立即咋呼起來：「喲嚯，開始了開始了？」

  符橙雀道：「開始啦！」

  小瓜鏡頭一陣晃動，再停止時，她人已到了寢室準備妥當。

  也道：「好！雀雀第一次廚房計劃，啟動！」

  方靈「哎喲」一聲，說：「這話好像應該我說。」

  陸敏露個頭，背景是食堂，小聲滴咕的問：「蛋糕還好嗎？」

  符橙雀湊近鏡頭，似乎兩人能以這種方式私語，「好得叻好得叻，好香！」

  陸敏輕笑。

  在三人的禮物中，陸敏同符橙雀一起做的這個蛋糕，算是第二份禮物。也不知道她們怎麼商量的，好像都送了兩樣。

  方靈接了話茬，提醒一聲，「速速開始，不然吃上蛋糕，今天都要過去了！」

  符橙雀連連點頭。

  把手一洗，拾掇出全部食材，把那鋥光瓦亮的菜刀子朝天一揮，振奮道：

  「我開始啦！」

  ……

  廚房裡到處都是菜。

  桉板上的肉，盤子裡的配菜，有切好的，也有還堆在一旁的。

  符橙雀繫著小圍裙在裡頭打轉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按照四人計劃好的「先做什麼再做什麼，同時可以做什麼」一套流程，忙碌而有序的進行著。

  外頭還在下雨，室內氣溫並不高，可她額頭已是涊出汗來。

  手機里，小瓜三人嘰嘰喳喳的指揮著。

  「雀雀，紅燒肉先燉，速度快點。」小瓜的聲音總那麼值得信賴，「已經切好了吧？我看看？」

  符橙雀把切成塊塊的肉舉給小瓜看，那邊眯著眼睛瞅兩眼，點頭道：「不錯不錯，切得挺好！起鍋叭，中小火噢。」

  「好呀！」

  少女得了誇讚，喜滋滋應了一聲。

  便左手擎鍋右手舉鏟，滴滴摁幾下，電磁爐「嗡嗡嗡」的響著，女帝生日料理最難階段正式開始。

  紅燒肉是一道比較複雜的菜，對萌新而言難度不低，但符橙雀實在不想讓生日餐上都是些形式簡單的菜，顯得敷衍。

  破除萬難，堅決要上！

  也因此，小瓜幾人為她量身定製萌新方式——

  「焯好水的肉塊平鋪到鍋里，中小火慢煎到金黃……逼出油脂就可以了……很好！再盛出後小心將鍋中剩餘的油倒出……哈哈哈雀雀眉頭皺的好厲害，是不是還是有點怕油星子。」

  符橙雀搖搖頭。

  既表示沒事，也表示不怕。

  其實比起噼里啪啦的油星子，符橙雀更害怕某一處的溫度突然高了，燒焦她不容失敗的作品。

  她想要給小煜一個簡單卻也完美的生日。

  隔開一會兒，小瓜又說：「冰糖……對，加七八顆吧，還是小火，慢慢鏟哦。」

  「多加幾顆可以嗎？顏色會好看嗎？」她問。

  「加多了會甜的。」

  「噢。」

  符橙雀點著頭。

  小煜不太愛吃甜，尤其是菜里的甜，更吃不得。

  心裡甜就好，嘴上就算啦。

  她暗想。

  廚房裡肉香瀰漫，還伴隨著冰糖融化後的焦香。

  小瓜趕緊說：「……顏色不錯，我都感覺聞到味道了！抓緊時間，把肉重新倒進去！翻它！加開水，加料生抽料酒……燜半個小時就好！哈哈看著可以，溫煜有口福咯。」

  符橙雀奮力揮舞鍋鏟，然後「滋啦」沖入開水，看得湯色鮮亮，嘿嘿直笑。

  熱水一加，剩下就是慢慢煮了。

  到這裡，符橙雀才鬆一口氣。

  方靈此時捧場驚呼，「好強！橙雀竟然這麼快就學會了紅燒肉！」又促狹的講：「哎喲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能吃上一口，這輩子也值當咯。」

  陸敏已回宿舍，趴在床上看書，聞言笑著說：「你找個男朋友，讓男朋友給你做啊。你看橙雀，溫煜總給她做好吃的。」

  「做不到做不到，我又沒有青梅竹馬，可憐喏。」

  「哎呀就是啊，我也沒有，小瓜也沒有。」

  方靈笑嘻嘻的又說：「可不是，有的話指不定我們都有人結婚了。現在可好，只有某人有，那豈不是……」

  正在切菜的符橙雀回了頭，刀子一揮，惡狠狠道：「可以了啊可以了啊，再說下去，把你們都劃拉了！」

  三個姑娘當即噤聲，眉眼卻透著笑意。

  符橙雀輕哼一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提起刀來，繼續做飯。

  小瓜三人又開始碎碎念的聊著天，場面歡樂。

  她聽著，並不在意。

  結婚那種事情，也太遠了。

  像如今這般，簡單的小生活，她覺得就挺好。

  真的很好。

  ……

  客廳。

  飯菜的香味已透出來，循味嗅去，溫煜曉得，並不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巧兒已經在做飯了呀。

  他聞到了肉的氣味，忽然又想起了曾經那碗「回鍋肉」，笑了笑，心底告訴自己：該相信小女友的努力的。

  以前的事，就讓它作古吧。

  手機里收到好多祝福信息，多是高中同學的，說一聲「生日快樂」時也問問近況，溫煜一一回應。確是和曾經不同了，即使在陌生城市裡，依然有熟悉的名字在特殊的時刻念叨他一聲。

  電話突然響起。

  溫煜拿起一看，是父母的。

  手指一滑，老媽舒悅的聲音傳出來，「兒子，在做什麼啊？吃過飯沒？」

  溫煜瞧了一眼廚房，摸了摸開始肚餓的肚子：「兒子我等飯吃。」

  「還沒吃飯呀？」

  「馬上就吃。」

  「噢。早些去吃啊。」

  頓一下，溫媽又開心的說：

  「唷，兒子今天生日你自己還記得不？生日快樂哦。」

  溫煜哈哈笑著回：「謝謝老媽，真洋氣。」

  溫家向來不注意生日這回事，但今年畢竟是兒子十八歲的成年，又剛上大學，來個電話聊表掛念。

  溫爸此時在電話里扯著嗓子喊：「兒子！吃沒吃蛋糕啊！」

  溫媽氣惱的罵：「喊什麼喊什麼！耳朵都要被你喊聾了！」

  溫爸熄了聲。

  溫煜接話笑道：「蛋糕也還是等下吃啊，跟飯一起吃吧。」

  溫媽喜道：「有蛋糕呀？同學送的呀？」

  蛋糕不僅僅代表著生日慶祝，更意味著，兒子已在大學適應了，能夠慶生的話，起碼和同學什麼的相處不錯。

  溫媽因此而高興。

  溫煜明白，「是啊，有啊。」

  沉吟片刻，又應道：「不是同學，巧兒送的。」

  「巧兒？！哦~你們在一起吃飯嗎？其他同學也在嗎？」

  「對，馬上吃。沒其他人，就我們兩個。」

  「哈哈哈，這好這好，爸媽沒什麼事，就跟你說聲快樂祝福一下。然後我跟你爸出門旅遊那會兒，給你帶了個禮物，這兩天快遞應該能到，你記得收啊。」溫媽喜滋滋的聲音特別明顯，「你們先吃先吃，我讓你爸再給你發個紅包。」

  啪嘰一下，電話掛了。

  溫煜有些無語，自己老爸老媽也太乾脆了，總感覺他走了之後這對夫妻的生活莫名更加滋潤了？

  他本來還打算偷偷透露一點和巧兒談戀愛的內容呢……

  算球，下次一併說。

  夜風漸冷，廚房的白霧倒是厚了一些，向著客廳溢出，其間的味道也愈發濃郁、多層次。

  裡頭的動靜小了很多，估摸著吃飯時間要到了。

  溫煜收拾掉電腦，回到客廳時正好碰到廚房門開了。

  煙氣湧出，繫著圍裙的符橙雀端著盤子往外走著，她一手一個，動作小心翼翼，扎著的馬尾都不帶晃動。即使遠遠的看，溫煜也能瞧見她額邊的頭髮微微有些潮，粘在肌膚上，是汗嗎？還是水？

  不知道，但毫無疑問，這是小女友為他努力的證明。

  盤子放下，她輕呼一聲「好燙呀」然後甩著手朝溫煜看來，莞爾一笑：「小煜，吃飯啦！」

  溫煜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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