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農夫們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大部分臉上掛著和皮埃爾一樣惡作劇的壞笑。
唯一和他們有所區別的,是獨自站在最遠端的亨利,這傢伙戴了一頂發黃的『船長帽』,勉強能看出它的底色是黑和白。
在這個月份里,普羅旺斯大街小巷上隨處可見戴著船長帽的人,這是那個年代的『流行單品』,不過亨利的這頂顯然有些年頭了。
亨利的小動作不斷,著急的不停踱步。
有人用眼神警告,他會短暫的安靜幾秒,但很快又會焦急的走來走去。
羅南先生被這些該死的傢伙耍了!
......
見羅南一動不動,皮埃爾接過法比安手裡的中空鋼管,對著空氣比劃了幾下:
「會不會用這個東西?」
羅南撥開皮埃爾手裡的鋼管,瞥了他一眼道:
「三歲小孩都會用,把它插進地里誰不會呢?」
他邁步走向放置其他工具的地方:
「下一步要做的是量出等距的下枝點,不是這東西。」
謝天謝地,系統知識沒有讓他在這群普羅旺斯農夫面前丟了面子。
「沒錯!」亨利大喝一聲,終於敢說話了。
他惡狠狠的看了一圈那些惡作劇的人。
偉大的羅南先生把你們的騙局識破了!
「你真的懂?」惡作劇告吹,皮埃爾絲毫沒有生氣,相反的還一臉驚喜。
他之前一直認為羅南不過是個拖拉機開的不錯的城裡人,沒想到羅南真的懂種植!
「巴黎的農業節目裡會講那麼多知識?」皮埃爾問在地上翻找測量工具的羅南。
羅南曾在某次喝酒的時候說,他的農業知識全部來自於電視。
羅南頭都不抬的說:
「我從小就愛看電視。」
「巴黎也不是一無是處啊——」皮埃爾摸著下巴上的濃密鬍子說。
......
惡作劇只是個小插曲。
雖然羅南在隨後又展現出了他的測量能力,並再次得到大家的認可和震感,但農夫們有一套標準的協作流程,測量的活兒落不到羅南頭上,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任務等待著他。
皮埃爾繼續擔任開路者的角色,利用測量工具在土地上留下記號。
羅南也明白了皮埃爾為什麼是盧爾馬蘭村最棒的農夫,這傢伙打點的速度非常快,兩個拿著空心鋼管的人跟在他身後輪番打洞,才能勉強跟上他。
拿鋼管的兩個人身後,是由特奧一個人組成的插枝隊伍,他抱著一大捆葡萄枝,打出一個洞就插進去一個。
他身後的不遠處,亨利和另一個農夫在田間快速移動著,他們專門負責供應枝藤,要保證特奧手裡持續有葡萄枝的存在。
在所有人的最後方,羅南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進行填土工作。
前面的幾個工序都可以快,唯有這一步要慢下來,葡萄枝只有筷子那麼長,芽點更是比指甲蓋還小,動作太快會把它們傷到的。
「別著急,慢慢來。」跟羅南干同一個工序的人叫康奈爾,是一個眸子呈藍綠色的微胖小伙子。
他跟羅南說,他第一次插葡萄枝的時候也被皮埃爾那群人捉弄過。
很顯然,兩個人是『難兄難弟』。
「想快也快不了啊——」羅南勉強空出來一隻手擋住太陽,「該死的,我應該戴一些防護工具,三月份就這麼熱了?」
康奈爾嘿嘿笑了兩聲:
「這裡是每年有300天以上日照的普羅旺斯,不是巴黎。」
......
「那小子不像巴黎人。」法比安用下巴指了一個方向。
在經驗老道的皮埃爾帶領下,打點和插孔的三個人早早的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躲在陰涼的地方抽菸。
「確實不像,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任勞任怨的巴黎人。」皮埃爾叼著煙說。
來幫忙的所有人都做了相應的防護工作,有的戴了防曬的帽子,有的戴了防煙的自製面罩......而羅南帶了只狗。
今天一整天看下來,羅南除了中午吃了近兩人量的麵包和奶酪這一個值得說道的地方外,其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任止勞任怨。」法比安喝了一口冰鎮啤酒,「雖然我不認識其他巴黎人,但我知道巴黎人不是這樣的。」
羅南才搬到普羅旺斯兩個多月,前面幾個月又是農閒時期,農夫們只知道他愛喝酒而且挺有錢的,對他的秉性和為人處事了解的並不深。
他能看出羅南是真的喜歡作物,也了解作物,並不是抱著玩一玩的態度。
「你不認識巴黎人,如何判斷羅南不像巴黎人?」皮埃爾問出了一句極其拗口的問題。
法比安喝了一口啤酒,聳肩的同時把下巴向前突出去,嘴角下撇:
「他一點都不令人討厭,也很有分寸感。」
這是聳肩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代表說話人對所講的事物極其厭惡。
皮埃爾哈哈笑了兩聲,把煙掐滅:
「走吧,快去救救我們的巴黎朋友,他快要熱暈了。」
法比安高舉雙手,對著羅南和康奈爾的方向快速揮舞起來:
「我們來幫你們——」
......
晚上。
羅南連留在法比安家吃晚飯的力氣都沒有,執意要回家休息。
干農活太費體力了,比在森林裡挖一天松露還要累。
而且那個時候可沒有大太陽直射他的頭頂和後背。
剛躺了一會,電話響了起來。
羅南意識到,這絕不是普羅旺斯的任何一個朋友打來的,這些人不會在最重要的晚飯時間給別人打電話,這是一天中最神聖的時刻。
這也不是父母打來的,自集市事件後,羅天海始終對羅南有不滿情緒,搞的馮珍也不敢主動給羅南打電話了。
羅南坐起來,看向響個不停的電話。
「那會是誰?」
......
「嘿,我的朋友,你那邊現在二十多度了吧?」電話那邊是字正腔圓的巴黎口音。
闊別許久再次聽到熟悉的巴黎口音讓羅南倍感親切,即使不知道對方是誰,還是禮貌的先回答了『是的』後,才反問:
「你是哪位?」
「托爾。」對面那人熱情的回覆著。
托爾是羅南的高中同學,屬於不是很熟的那種,只在知道羅南要去普羅旺斯居住後,和他通過一次電話。
羅南把他在普羅旺斯的座機號碼告知過其他關係不錯的高中同學,因此托爾有他的新電話並不稀奇。
「你好托爾,有什麼事嗎?」羅南頗為意外的問。
「你勞動節那幾天在家嗎?」托爾語氣非常歡快。
「應該在家。」羅南並沒有要出去旅行的計劃,他方圓幾百公里內全是風景。
「哦,那太好了。」羅南聽到電話里托爾激動拍手的聲音,「我在考慮勞動節去普羅旺斯玩。」
一個微小的停頓後,托爾繼而問道:
「我可以去......拜訪你嗎?」
「啊?」羅南慌亂的環顧四周。
你的意思是說,我這個除了廚房和餐廳區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家......要來客人了?
而且就在一個多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