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都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先和廖公公解釋自己遇到的事,抬眼便看見了他的這位——好舅舅!
齊振業也看到了三皇子。
吼泉山上的行宮最近幾個月變化很大,樹都修剪過枝丫,很多超高的建築物都被拆除掉了,此時此刻,斑駁的影子稀稀疏疏,完全遮不住齊振業的臉色,只一瞬間,三皇子從自己舅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驚慌。
只一剎而已。
如果不是三皇子死死盯著他,說不定都發現不了。
「殿下。」
齊振業目光凜然,面上露出急切來,又帶著一點生氣,沖廖公公拱拱手,就壓低聲音,細若蚊蠅地道,「你,你這幾天到底跑去幹什麼?連個消息都不留,真要急死人的。」
三皇子冷笑:「若是讓舅舅知道,我今日還能站在這裡?」
齊振業心裡咯噔一聲,面上卻雲淡風輕,瞥了廖公公一眼,蹙眉低聲耳語:「罷了,最近朝中不穩當,我擔心你跑丟的事讓老大他們抓住把柄,便令恆壽住在碧水居假扮你,說是染上了傷寒,臥病在床。」
「唉,娘娘和陛下都很擔心,也是我行事太急躁,想得不夠妥帖。」
這廖公公怕不是發現了什麼?
只是廖公公在陛下身邊多年,刀斧加身也色不變,從他臉上很難看出他的想法。
齊振業此刻是真有些後悔,一時衝動,行事不周密,現在卻是進退兩難,不過,這小子到底是他的親外甥,即便心有懷疑,想來自己也能好好把人安撫住,必須安撫住——
三皇子盯著齊振業,心下悵然。
若是舅舅說的是真的該多好,如果一切都是誤會又該多好。
小時候,舅舅也曾把他抱在膝上,給他講很多很多的關於戰場,關於家國天下的故事。
這些記憶雖然已經被時間洗刷得斑駁,但再是斑駁陳舊,仍然是他腦海中一抹不褪色的美好回憶。
三皇子沉默半晌,一言不發地舉步向水榭而去。
齊振業也閉口不言,心中瞬間閃過無數的念頭,指尖微顫,殺心不可抑制地浮現,只是他雖和皇后姐姐親近,卻也不可能帶兵刃入行宮。
陳易嬌生慣養,武功自然很一般,但畢竟是皇子,從小也是由武師傅認真教導過的,並非手無縛雞之力。
且左右宮人這麼多,廖公公還在,他是武將,可卻沒有雷霆一擊,瞬間誅滅所有人的本事。
即便是有,獨他一人存活,又該如何脫身?
三皇子只覺得背後目光如刺,他背脊登時一緊,毛骨悚然,徐徐吐出口氣,看到水榭邊上明黃的車駕,還有肖統領扶劍侍立一旁,心中才稍稍安然,卻是一下子便把對舅舅殘存的那一點心軟猶豫都打得支離破碎。
他敢心軟,等待他的說不定就是屍骨無存。
「易兒。」
一眼看到母后,三皇子眼眶微熱。
永昌帝和皇后正坐在水榭看天幕,此時見到兒子,皇后連天幕都顧不上了,忙把人拉到身邊,上下仔細打量,驚喜道:「好孩子,今兒身子可是舒坦了。」
陳易微微嘆息,只聽撲通一聲,他那位好舅舅就跪在了鵝卵石的地面上,急聲道:「陛下、皇后娘娘,微臣有罪!」
皇后一怔:「兄長何故如此?快快請起。」
連皇帝都側目,意外道:「你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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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振業嘆氣:「三皇子並不曾生病,之前陛下和皇后所見,乃是臣之前為三皇子尋到的替身。」
永昌帝和皇后頓時露出一臉的意外。
皇帝心下不悅:「替身?」
陳易目光微凝,冷笑了幾聲,卻不開口,他倒要看看,自家這位舅舅,究竟想怎麼請罪。
「之前臣隨三殿下去山裡遊獵,行至半路,殿下忽然不見蹤跡,臣仔細查驗過,分明是殿下自己甩開同行的侍衛不知跑到何處去,絕沒有遭遇襲擊,臣一時糊塗,便暫時隱瞞了消息,只自己派人尋找——」
話音未落,皇帝和皇后皆是大怒,皇后都氣得哆嗦起來,既惱齊振業欺瞞,也惱兒子獨自行動。
三皇子也嚇了一跳,連忙扶住母親,怒道:「我為什麼走,舅舅不知道?你同謝安,孫宇商量要置我於死地,要偽裝成意外的話,我可是親耳聽見了,不走?等死?」
皇后一愣:「……」
隨即笑起來,氣都被逗得消下去些許,連忙板起臉伸手在兒子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這孩子,居然還當面給你舅舅扣黑鍋。」
皇帝也無奈,若不是當著皇后,他非踹這臭小子不可。
真不怪帝後不信他的話。
皇帝心下思量,齊家可是老三的外家,又是嫡子。
雖然永昌帝在女色上,多少被人詬病,前陣子他因為想給寵妃的父親升升官,還被御史逮住連噴了好幾天,才偃旗息鼓,不敢再提。
但永昌帝好美色歸好美色,他不薄情,尤其是對皇后,更是十分尊重。
哪怕是寵妃,也絕不讓人在皇后面前囂張。
早前便有一位玉嬪,有一陣子十分得寵,當時永昌帝除了初一十五,大部分時候都宿於玉嬪處。
那段時日,六宮粉黛都有那麼一點獨守空房的意思了。
因為這個,玉嬪漸漸就生出驕橫之心,爭風吃醋不說,居然還敢眾目睽睽之下把小嬪妃推下湖。
皇后當即降旨,當眾打了玉嬪十杖。
永昌帝一邊心疼地偷偷抹眼淚,一邊卻沒多說半句話,轉頭還降玉嬪為玉美人,從正五品掉到了從六品。
玉嬪氣得不行,找永昌帝去哭鬧,永昌帝就嘆氣:「皇后都罰了你,我豈能不罰?若我輕輕放過,豈不是傷了皇后的威嚴?後宮諸嬪妃若人人爭相效仿,將置皇后於何地?」
從那之後,永昌帝再也沒有寵愛過玉嬪。
這也算是殺雞儆猴,後頭的寵妃們都越來越守規矩,尤其是這幾年,高位的妃子們都不大指著皇上的寵愛,連鬥氣說酸話的時候都越來越少。
皇后更是越發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對後宮那些新來的小嬪妃們都十分和氣,也很公證。
朝野內外,都贊皇后乃是賢后,三皇子身為皇后嫡子,雖然還不至於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可贏面不小。
齊家對三皇子,自來是捧在手裡,揣在心裡,齊振業又怎麼可能對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