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8章 墨殺之源起

  或者準確的來說，是那道小的身影，欲裹挾著依舊在誦經不止的念道虛影，想要在李不仁面前逃遁而出。

  「千行魂移，百折魄轉。」

  「無限，無垠，無咎。」

  ……

  聲聲玄音環繞，李不仁竟發現那兩道身影真的有慢慢變淡的趨勢，要躲過自己這番滔天大劫。

  給李不仁的感覺十分古怪，明明二者已經近在咫尺，但他心中搜捕的慾念卻遠不如之前強烈了。

  甚至生出了對搜捕目標可有可無的情緒。

  很顯然，這是即便以李不仁的道網身軀都無法抵禦那虛影誦經的影響。

  只不過可惜的是，這玄音雖有避禍神效，卻不是萬能的許願機。

  稍稍調用了守丘虛影的力量，李不仁就瞬息之間從誦念之聲的包圍中超脫出來。

  不再是渺渺自天邊來，深入靈魂。而只是如蚊蟲鳴叫，隨時都能忽略。

  李不仁伸手虛抓，那道童虛影，也就是所謂的天都大法師，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一般。霎時失聲。

  但讓李不仁有些意外的是，大法師身邊的誦念虛影，卻幾乎沒怎麼受到影響。只是宛若水波蕩漾，晃了一晃，依舊繼續。

  而受到身邊玄音的影響，李不仁敏銳的察覺到，自己手中緊緊抓住的大法師，也正在緩慢從自己的指縫間逃脫。

  這種逃脫，無關乎力量的大小。

  而代表著一種趨勢。

  就像是概念性的法則：避禍、無咎。

  李不仁心中有種感覺，以自己掌握的兩尊多無名真仙的力量，還做不到能夠無視這種概念化的趨勢。

  甚至……

  或許那五道守丘虛影的力量全都爆發，還能試一試。

  若是李不仁一開始就動用了全部的力量，說不得還真要讓大法師慢慢從手中逃出去了。

  好在他眼中大法師只有半仙境界，初動手時只調用極少部分。當發現自己無法改變，獵物逐漸從手中流失的趨勢後，就慢慢加大了緊抓的力量。

  非是直接以力鎮壓。

  而是以趨勢，對抗趨勢！

  李不仁所能調用力量有上限。終有一日，大法師會藉助誦經虛影，成功逃遁。

  但在此之前，他就宛若中了定身咒一般，被立在原地。

  動彈不得！

  李不仁徐徐靠近，屏蔽了誦念玄音的影響後，終於看清楚了玄黃界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天都大法師。

  真好似聖人座下道童，衣著樸素，面容稚嫩，宛若童子。但那雙眼睛卻烏黑而深邃，仿佛看盡世間道理、興衰成敗。周身俱是淡然氣息，即便李不仁欺近，也依舊面不改色。

  甚至一副完全沒有看到李不仁的樣子。

  李不仁暫時沒有搭理他，而是先將目光看向了大法師身旁的誦經玄音。

  在見過道網、守丘、元始等等之後，他的眼界，早已今非昔比。

  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自然是能看清，這道虛影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超脫離去後的殘留……」

  「只不過這殘留，沒有用來被當做支撐道湮的柱子，而是依舊延續著自己原本的道途。」

  「難怪大法師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始終置若罔聞，不肯跟這道虛影離開。」

  李不仁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無名小超脫後，祂所合之道，本應從此就消失在了世上。但若是有殘留剩下，若干年後，天地間或有新的此道衍化。」

  「相當於從幼年期重新開始生長，比起從無到有的衍化，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李不仁緊緊盯著虛影，試圖穿透誦念玄音，看清楚其內里的本質。

  「有禍則避禍。」

  「有人求師則傳經。」

  聯想到玄黃界中，關於天都大法師的種種傳聞，一個念頭慢慢自李不仁心中湧現。

  「不是有求必應，而是根據外界變化，衍化自我。」

  「因勢利導，窮極變化。」

  「此乃……」

  「【幻生之道】！」

  這是早已經在原初可能性中消失的道途，只留虛影內的這一新生殘存。

  幻生之道途，顯然並不在【元始】、【無為】等之下。李不仁初窺數眼，已經是大有收穫。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發現，一條全新的道途所代表的，絕不僅僅只是單一的道途這麼簡單。而是能夠順帶著隱隱窺見一連串的、與之相關的道途之影！

  即便這些道途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不存在於此方天地之間。

  但是畢竟同是三千大道之一，憑藉對道的感悟，便能將這些「逝去之道」給一定程度的「腦補」出來！

  「大法師也當真是好運。這【幻生道影】即便放在仙界，也是會被諸仙爭搶的至寶。他卻能以區區半仙之軀，占據其萬年之久。」李不仁不由感嘆道。

  而之所以大法師一直躲在道源上方，不肯離去、也不肯出來。

  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他無法左右【幻生道影】的來去。在沒有將其徹底煉化掌握之前，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它！

  「所以我之前做錯了。知道這誦經玄音玄奇非常，故而下意識的在它身上多廢了點力氣。不應該針對幻生道影，只需擒拿大法師一人即可。」

  「它感受不到威脅、災禍，就自然不會衍變出避禍的手段。」

  心中一動，李不仁調整了束縛的力量分配。鎖縛全力，全都轉移到道童模樣的大法師身上。

  大法師那一直以來古井無波的神情，終於起了變化。

  「畢竟在幻生道影前枯坐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些用的。」李不仁察覺到，大法師跟幻生道影之間，還真存在了些許若有若無的關聯。

  施加在大法師身上的手段，還是無可避免的波及到了道影。

  不過因之而顯化的避禍之力，還是比起剛剛要弱了太多。

  也就是說，李不仁有著更多的時間，去慢慢炮製天都大法師了。

  然而無論大法師身上隱藏著什麼秘密，卻終究比不上這幻生道影。故而李不仁根本不急著問詢，注意力始終都聚焦在道影身上。

  良久之後……

  「幻生之道，簡而言之就是將【適者生存】四字衍化到極致。」

  「將一切不利的，全都轉化為對自己有利的。從理論上而言，或許就連道湮之劫，都能衍變出應對之策。」

  「不過也只是理論。前提是在衍變出特性之前，還沒有被道湮吞噬掉。」

  李不仁這般思索著，卻是忽的想到了玄黃界中的墨殺。

  「墨殺跟道湮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或許就是實驗場為了徹底解決道湮的某種嘗試。然而道湮萬物，世上本不存在與其相關之物……」

  再聯想到這幻生道影，為何偏偏會來到玄黃界中。

  李不仁移開視線，看向下方的源道州。

  「天地之魄墨殺的成功塑造，應該就有幻生之力的些許注入。」

  「這絲力量的灌注，甚至都沒有隨著幻生無名的超脫離去而消失。依舊存在於玄黃界中。」

  「也就成為了在【原初】可能性中，除了幻生道影之外的唯一幻生之力。正是因為這縷關聯，故而道影才會來此。」

  李不仁思念急轉，道網神念橫掃過源道州大地。以及深層的地下。

  自從被莫名吞沒十年光陰後，李凡就再也沒有踏足過源道州。甚至登臨半仙之境，掌握了無憂夢境後，也顧忌大法師的存在，避開了此州。

  故而這裡對他而言，是塊不折不扣的盲區。

  如今在守丘虛影力量的加持下，盲區陰影，終於被一掃而空。

  源道州地下三萬三千丈。

  一處似乎獨立於玄黃界之外的莫名空間。

  一團宛若心臟的墨狀隱隱，不停的跳動。

  它的每一次跳動，都怪異至極。

  不似連貫的流暢動作，而像是被抽幀似的，一段段間隔的畫面所構成。

  李不仁的神念越是靠近，就越是生出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這是本尊用天地仙魄墨殺所合道後所帶來的。

  李不仁小心翼翼，沒有驚擾著繼續接近。

  他已經知道眼前此物究竟為何了。

  「墨殺雖為天地之魄，卻並非是玄黃界固有、本來之物。」

  「而是被改造、後天生成。」

  「跟其他天地之魄不同，墨殺法則，並沒有融入玄黃界天地。」

  「源道州地下這塊區域，才是墨殺產生的單獨源頭。」

  對於外界異物的靠近，墨狀陰影似乎極為警惕。當發現了李不仁後，頓時變得有些焦躁起來。

  一張張間歇性變幻的照片中，墨影翻騰。

  李不仁心中有些感覺，自己若是再度靠近，或許就要遭受其攻擊了。

  雖然不懼，但或許會影響後續探究墨殺源起之謎的進程。

  故而李不仁果斷止步。

  「這件事，還需讓本尊來。」

  李不仁倏然而反，繼續跟大法師對峙。

  而李凡本尊，卻是凝聚體內墨殺仙魄的力量，分化出一道身影。

  縱橫而下，直入源道州地底。

  須臾之間，便已經來到了李不仁此前所探明的地方，看到了那團墨狀陰影。

  相較於對李不仁的警惕，那團陰影顯然將李凡當成了「自己人」。

  只以為是外出執行玄黃天道任務的墨殺天地魄。

  但李凡依舊感覺到，無數道若有若無、還帶著些許好奇的觀察意念。

  似乎是對李凡身上的「與眾不同」，發出疑問。

  雖然晉升為了仙魄，不過本質依舊還是墨殺之力。

  李凡最終還是安全混入了這團墨影之內。

  比起剛剛的幻生虛影，還更加近距離的觀察。

  李凡四方上下，全被無數墨色包圍。身處墨色的海洋之中。

  心中無悲無喜，只是靜靜觀察著。

  「嗯……源於道湮的破滅之道。」

  「幻生道影的變易之力。」

  「除此二者之外，還有……」

  就像是抿了一口好茶，李凡細緻無比的品味著。

  顯然又是一種，已經消失在如今可能性中的道途。

  不顧，雖然李凡之前從未接觸了解過。

  但因為其跟【幻生之道】有著強烈的相關性，故而李凡在剛剛所窺的消失道影中，曾經隱約瞥見了其道的痕跡。

  「如果說，幻生之道，是將【變】衍化到極致的話。」

  「那麼此道，就是其對立面。」

  「永恆的秩序……」

  李凡仔細盯著翻騰的墨海中央。

  作為能夠破滅、吞噬一切的造物，又究竟是什麼在維持著墨殺本身的存續呢？

  在破壞、變易的力量糾纏之中，正是因為有股永恆不變的力量作為連接的紐帶，才能使得【墨殺】存在於世。

  「變。與不變。」

  「兩種截然相反、相互對立的力量，走到了一起。」

  「束縛源於道湮的破壞源頭。」

  李凡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幻生、永恆。」

  「此兩道，不在元始之下。曾經聯手實驗……」

  永恆作為存續基石，幻生作為衍化的支撐。

  經過此處墨狀陰影中不知道多久的演變，才有了今日之墨殺。

  若是此處實驗場依舊處在正常狀態，或許墨殺還能更加神異、接近實驗場中想要達到的目標。

  但實驗場早已經因為莫名原因被遺棄。更由於種種原因，作為墨殺衍化胎床的玄黃界，處在自身難保的狀態多年。

  根本無法支撐墨殺進行下一步的衍化。

  唯有李凡上一世推動玄黃升仙域後，為這場停滯許久的實驗，帶來了新的變數。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與遲疑之後，李凡身邊的墨色似乎確認了李凡的「先進性」。竟如沸騰一般，紛紛自發效仿。

  想要變得跟李凡一樣。

  但畢竟是推動一界登臨蛻變才帶來的變化，身邊墨色們想要效仿，也豈是這麼簡單就能做到的？

  如一群鬧騰的小孩般，翻騰不止，卻始終不得其法。

  李凡觀察這一幕，心中忽有所感。

  「積累已經足夠。」

  「所欠缺的，也只是能源罷了。」

  而這點，李凡可一點都不缺。

  心念微動，來自上一世推動玄黃登臨後的大量反饋之力，經由墨殺化身。被灌注進入這團墨色之中。

  雖從外界的視角來看，墨團形狀、大小依舊不變。

  但唯有身處內里的李凡方能看清楚，其中的驚天巨變。

  直接跳過了玄黃登臨仙域這一中間所需過程。

  知道了李凡給它們呈現的這一結果之後，它們就能直接效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