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章 真善白先生

  「已解鎖【道原】功能。」

  「道原：當能夠發動【還真】的時候，可指定一片區域伴隨，共同回到既定錨點的狀態。」

  「亦或者放棄此次【還真】的機會，指定某片區域，抵消【道湮】。」

  ……

  李凡尚未來得及仔細思索還真這提示的含義，無數記憶如星光點點，在他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大多都是一閃而過、並不連續的碎片節點。

  但這永恆遺念頭骨中，蘊藏的記憶實在太多了。好似這能亘古長存的遺念，全然是用無數的不同的意念一層層堆迭而成。

  饒是李凡神魂、意志之堅韌，不輸真仙。也在這無數記憶碎片好似大江大潮的不斷衝擊中，差點迷失在我。

  好在有【還真】始終屹立水流中，熠熠生輝、毫不改色。以及意識碎片洪流中，那極其稀少、也是規模最大的幾片。

  如白霧中的明燈，如蒼茫大海上的燈塔，如繁星拱衛之北辰。

  始終為李凡指引、標示著方向，使其不至於徹底迷失。

  轟！

  李凡的意念，慢慢融入進蘇白殘存的記憶中。

  滿是廢墟的世界，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宛如煉獄般，地上堆滿了屍體。

  天地間再沒有一絲的聲音，安靜至極。

  血液流淌匯聚成河。

  從暗紅色的倒影中，李凡看到了這具身軀的面孔，正是天醫！

  只不過，血河倒影中的「天醫」，眼中滿是迷茫、恐懼。

  身軀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一道聲音，自腦海中響起。

  聲音跟蘇白本人的，一模一樣。

  卻充滿了邪性。

  「怎麼樣？還滿意麼？」

  「你一直都想做的，我替你做到了。」

  「天醫」的面容猙獰，顫動。變回了蘇白原本的樣貌。

  「我一直都想做的？」他聲音顫慄，絕望中質問。

  邪性蘇白的聲音，充滿了輕佻：「難道不是麼？本是此界尊者，卻天魂轉生到玄黃界，妄圖用【醫】之一道，使得玄黃內亂漸起、無瑕再顧遠征……」

  「我幫你做的，不就跟那位【天醫】性質一樣麼？」

  「只不過，更徹底一點罷了。」

  「哈哈哈哈哈……」

  邪性蘇白的笑聲，響徹占據了意識空間。

  「哦哦哦，正主來了。」

  「你看看，他臉上的表情，真是讓人愉悅啊！」

  蘇白咬牙切齒的怒罵道：「你這個該死的畜生！」

  憤怒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火山般爆發。身軀震顫，氣息又變回了玄黃界白先生的模樣。

  邪性蘇白依舊叫囂，但聲音卻越來越小。

  「用不著這麼生氣。」

  「這些螻蟻就算死再多，也根本是無所謂之事。我生平所見，還要億萬倍遠勝……」

  「呵呵呵，可比這殘酷多了。最起碼，我還好心的，給他們留了屍體在。」

  「況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聲若蚊蟻，再不可聞。

  感受到不遠處，正匆匆而來的天醫身影。

  蘇白的臉上滿是痛苦。

  但最終，他還是咬咬牙，急速遁走了。

  ……

  無盡的幽暗虛空中。

  蘇白伸手觸摸著高牆，前方好似被一道無形壁障給擋住、再前進不得。

  「高牆……」

  腦海中不斷傳來，催促、興奮、急切的念頭。

  蘇白沉吟著，將玄黃大天尊的遺產，仙界賜予仙器給取出。

  一字排開。

  「如此多仙器自爆，再加上玄黃界助力，應該能助我跨過這道門檻了。」

  蘇白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將仙器轟然爆開。

  一剎那間，星海邊陲宛若同時升起了無數太陽。甚至將至暗星海都照的雪白。

  只是無窮的光與熱，都被聚集在蘇白身上。

  容貌不見，神情看不清晰。只是璀璨的白色身影。

  身影朝著前方邁出腳步。

  仿佛憑空消失般，身體的一部分，消失不見。

  半隻腳跨過了高牆的桎梏，即將徹底逃離這被高牆環繞的至暗星海的時候。

  蘇白還是依依不捨的，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玄黃界。

  在那裡，有著太多太多他牽掛的事情。

  就在蘇白愣神的片刻。

  忽的，他的腦海中無端湧現出無數畫面。

  而畫面中的內容，讓這位天生善良的玄黃大天尊，心神劇震。

  屍山血海，無數的世界相繼被毀滅。而造就這滔天殺孽的元兇，竟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蘇白的心中，也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思念急轉，沒有任何猶豫。

  竟是將那隻已經跨過高牆的腿，給重新收了回來！

  身上的熾熱的光芒逐漸消失。

  驚魂未定的蘇白，並沒有理會不明所以、因為他莫名的反悔而突然發癲的玄黃界意識。

  「剛剛……究竟是什麼？」

  正在他神情不斷變幻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忽的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語氣與語調……

  都說不出的古怪。

  「咦？這裡，居然還藏著一隻。」

  「嘖嘖嘖……」

  「果然還是這般愚蠢。」

  語調的變化，甚至影響到了蘇白的身體。

  眉眼間，絲絲邪惡、瘋癲的氣息顯露。

  順帶著，附著在他身上的玄黃界天道意識，也變得慢慢失去了理智。各種惡毒的話，層出不窮。

  ……

  天劍宗。

  劍冢之中，無數柄劍筆直的刺在地上。

  每一柄劍上，都有一道虛影漂浮。這是經過無數悠久時光的淬鍊後，劍自生靈。

  而現在，這數量不知凡幾的無數劍靈，正在對抗著同一個人。

  正是盤坐中央的蘇白。

  無數道劍氣縱橫，宛若一把把手術刀，切割著蘇白的神魂、意念。

  蘇白臉上始終保持著平靜。

  但卻無法避免的，時不時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

  劍冢邊緣，天劍宗大師兄，神情莫名的看著這一幕。

  一口又一口，不停的喝著。

  只不過這次酒葫蘆中流出來的，不再是酒。

  而是水。

  不知過去了多久。

  嗡！

  一道狂暴的衝擊波，忽的自蘇白身上迸發。

  劍冢中瞬間一片狼藉。

  無數道劍靈，煙消雲散。

  司徒遙眉頭直跳。

  但現在卻不是心疼的時候，他閃身來到蘇白身邊。

  「天尊大人，情況如何了？」

  長時間的沉默。

  許久之後，蘇白有些虛弱的聲音才響起：「將我神魂中，遭到侵染的部分全都斬去。暫時壓制住了。」

  「但……」

  「正如那人說的，這麼做，也只是能拖延一段時間罷了。他遲早會再找上門來。」

  司徒遙神情凝重。

  「所以，你還願意繼續執行那個計劃麼？賭上你們天劍宗全體的性命。」蘇白輕聲問道。

  司徒遙又猛灌一口葫蘆中的水。

  「就算留在這裡，滅亡也是遲早的事。」

  「我輩劍修，又何懼一死。」

  「況且，他要找的是你。我們這些螻蟻，未必會被盯上。」話語間，已然是做了決定。

  蘇白神色肅然，顫抖起身。以玄黃大天尊之軀，給司徒遙躬身行了一禮。

  司徒遙坦然受之。

  ……

  玄黃界。

  寧遠城。

  凡人的生命力，是如野草般旺盛的。

  曾經的廢墟上，如今已再度演變出了熱鬧的城市。

  甚至繁盛，還要更勝當時。

  蘇白漫步街頭，臉上似是欣慰、似是悵然。

  終於，他達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自己原本的小屋。

  回想起過去發生在這裡的點點滴滴，蘇白感慨萬千。

  看著曾經的那些可愛的孩子，現已經長大成人，蘇白眼中又滿是歡喜。

  「不該，剝奪他們生的希望。」

  「我，必須得死。」

  他輕聲說道。

  「就讓我死之前，再為這世間做點小事吧。」

  逆天地之理，以證長生！

  玄奇的變化，降臨玄黃界。

  ……

  仙墟。

  宛若骷髏的高大身影，正盤坐在大地之上、位於玄奇字符的中心。

  一道身影，悄然出現在她的背後。

  而這位悟道真仙，卻沒有絲毫察覺。

  那身影，正是蘇白！

  不過此刻，他卻換上了一席黑衣。眉眼間是說不出的癲狂。

  「這就是造就你們玄黃界，甚至這片星海的災劫的罪魁禍首。」

  「只要你點點頭，我這就把她殺了。」

  蘇白屈指，在飢仙的腦袋上彈了彈。發出清脆的聲響。

  然而這位悟道真仙，竟絲毫沒有察覺的。

  始終沉浸在自身的領悟中。

  回答邪性蘇白的，是長久的沉默。

  邪性蘇白也不催促，只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起這仙墟中的場景來。

  「一個破【飢】字，領悟了這麼久，還只是這種水平。」

  「這種貨色，我都殺了不知道多少了。」

  「而正是這種程度的垃圾，卻能帶給你們，數千年的苦難……」

  邪性蘇白語氣中，滿是嘲諷。

  「善？惡？在生存面前，有意義麼？」

  邪性蘇白抬起腳，不斷在飢仙的面龐上碾壓、踩踏著。

  甚至湊上前去，貼近觀察。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時而發出陣陣輕笑。

  而飢仙，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怎麼樣，現在相信，我沒有說假話了吧？」

  「那看到的那些，全都不是幻覺。」

  「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現實的殘酷，要遠超你的想像。」

  「你這種好人，根本適應不了。還是交給我吧……」

  視真仙如螻蟻，但對玄黃界白先生，邪性蘇白卻格外的有耐心。

  他喋喋不休，甚至有些囉嗦的勸說著。

  玄黃界白先生的話，忽的響起：「你是這麼的強……」

  「為何一道高牆，就攔住了你？」

  邪性蘇白的聲音戛然而止。

  猛地用力，狠踩一腳。

  盤坐仙墟大地的飢仙，被直接揣得摔倒。

  身上纏鎖的金鍊，沙沙作響。

  ……

  「那邪性蘇白，居然並不是白先生的無端幻想。」

  「而是真實存在的？」

  正當李凡本尊的意念，沉浸在蘇白所留的永恆遺念中，感到無比驚悚的時候。

  博物神藏館，李凡的那絲神念分身，在帝叄貘的帶領下。

  來到了神藏館深處，一座看似平平無奇的建築遺蹟面前。

  這座建築遺蹟，跟其他玄黃界歷史廢墟擺放在一起。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上仙可認識此處？」

  因為本尊在蘇白永恆遺念中的感知到的那些驚世駭俗的場景，此刻的他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裡……」

  辨別了一番，李凡微微一怔。

  「南冥聖獸山？」他看向身旁的老者，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上仙好眼力。」帝叄貘點頭道。

  「但卻不是玄黃界的那座聖獸山。此處，是我從故鄉攜帶而來。放此保存。」

  「至今，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年了。」帝叄貘語氣中，滿是滄桑。

  李凡聞言，神情也變得逐漸嚴肅起來。

  思考著帝叄貘話里的意思。

  「玄黃界，本是沒有妖獸的。」

  「我們，是從另外的可能性，逃難而來。」

  帝叄貘並沒有當謎語人太久，直截了當的說道。

  李凡神情微震。

  「無限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

  「但並不是所有的可能，都能一直延續。」帝叄貘微微一嘆。

  「我們在玄黃界繁衍生息了太久，甚至都將古老的過往都遺忘。」

  「以為，能在此處繼續生存下去。卻沒想到，這裡還是迎來了末路終局。」

  「於是帝一，再度帶著族群，踏上了逃亡之路。但這一次，我卻決定不走了。」帝叄貘閃身，進入了遺蹟之中。

  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故鄉。

  「為何？」李凡分身，有些好奇的問道。

  「就算此處，仙墟橫空、星海凋敝。或許也是為數不多，還算比較安全的地方了。」帝叄貘笑了笑。

  綜合帝叄貘的話，再聯想到永恆遺念中所見。

  李凡眼睛眯起，浮想聯翩。

  ……

  蘇白永恆遺念中。

  李凡本尊心神搖曳，在逝去的白先生的記憶里，他看到了那位邪性蘇白。

  究竟是如何的強大。

  只是些許的侵染，都能讓長生境的蘇白，擁有能夠碾壓真仙的力量。

  而隨著侵染的加劇，蘇白也短暫體驗到了，邪性蘇白真正的力量。

  世界，不再是單一的。

  而是無數可能性，並起。

  蘇白看到了，自他死後，玄黃界誕生的無數種可能。

  在無數種滅亡的終局中，他好似看到了唯一的生路所在。

  於是李凡隱隱明白了，這處永恆遺念會如此設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