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扎羅山的山道兩側英雄雕像之間的鼠尾草開滿了一串串紅花,靠近空港小鎮的山腳下,兩個扎著羊角辮子,穿著花格子長裙的金髮女孩子蹲在花叢中,正彎著腰吸著花蕊中的蜜糖,一條土狗伸著長舌頭,蹲在路邊。
當魔法篷車經過土狗身邊的時候,那條土狗對著魔法篷車發出嗚咽的低吼聲,女孩子們擔心包著鐵皮的車輪可能會壓到有些異常的土狗,連忙將那隻棕色毛皮的土狗喚到身邊,一邊小聲地安撫它。
馬車夫揚起長馬鞭,精準地甩在前面那匹古博來馬的馬股上,駿馬發出一陣嘶鳴,最前面的那輛馬車驟然提速,大概是看在手裡那枚金幣的份上,馬車夫決定兩匹古博來馬更加賣力一些。
七十一位受重傷的構裝騎士分乘十輛魔法篷車,他們躺在擔架上,臉色子一樣蒼白,在莫拉雅兒『昏睡之雲』的魔法效果下,都處於深度沉睡之中,他們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但是繃帶上依然有血跡滲出來。
我安靜的坐在第一輛魔法篷車的車廂里,這是一輛載貨的魔法篷車,篷車的車廂內部任何座椅皆無,只是並排擺著七副擔架,擔架上的騎士們看起來氣息還算平穩,他們身上的傷勢都頗為嚴重。
臨行之前,扎克特殊囑託我一定要重點照顧這七位構裝騎士傷員。
躺在最靠近門邊的那位杜爾瓦的構裝騎士西恩.德克是被一名蛛人戰士的黑鐵長矛當胸刺透,雖然避開了心臟,但是長矛傷到了肺葉,呼吸的時候總會咳出血,他能活到現在完全是靠治療藥水撐著,扎克不得不救他的原因,是因為這位年輕構裝騎士的父親是杜爾瓦省眾議院的議員德克侯爵,這位德克侯爵是主戰派的成員之一。
位面戰爭爆發以來,德克侯爵一直在杜爾瓦省四處奔走卻說服杜爾瓦省的大小領主們積極應戰,德克侯爵三個兒子都是很有名氣的構裝騎士,只是從位面戰爭爆發到現在,接連有兩位兒子死在了位面戰爭的戰場上,如今德克侯爵的這位小兒子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扎克才會不遺餘力地想要將這位年輕的構裝騎士救回來。
服下了少許的生命精華稀釋液之後,這位年輕的構裝騎士生命跡象顯得平穩了很多,並且高燒已經退了,雖然還在昏迷中,但他已經挺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不出意外地話,他會在坎貝爾療養院裡慢慢地恢復過來。
緊挨著西恩.德克左側的那位年輕構裝騎士,扎克稱他為斯塔斯,蛛人督軍的黑鐵長槍捅穿了他的塔盾,在他的腹部撕開了一道很大的傷口,據說斯塔斯當場腸子都流出來了,還是身邊的同伴拼死將他從戰場上拖回來,這位英勇的盾戰士跟隨扎克多年,經歷過大大小小數百場戰鬥,手中的重型塔盾一直是同伴們最堅實的壁壘。
這位來至於杜爾瓦省一座偏僻小鎮裡的構裝騎士,一直都是那座小鎮的驕傲,小鎮的執政官比埃爾伯爵甚至打算將愛女嫁給他,婚禮即將在今年秋天豐收節後舉行,如果不是因為今年耶羅位面的局勢惡化,斯塔斯已經在返鄉的路上,在出征之前,斯塔斯很靦腆地將一份婚禮的請柬送到扎克手上,邀請扎克參加他秋天時候的婚禮。
在斯塔斯左側的構裝騎士叫做米基,是一位繼承了七座大牧場的年輕牧場主,這七座牧場每年都會向杜爾瓦提供近萬匹優質戰馬……
車廂里這幾位構裝騎士重傷員似乎都有著必須活下去的原因,扎克將他們親手交給我,也是希望我可以特殊照顧他們,所以我才會親自守在這個車廂里。
卡特琳娜將車廂里窗簾拉開一點,讓一束光從玻璃窗外照射進來,車廂里的空氣有些渾濁,散發著一種濃郁的血腥味、酸臭味和霉味,她將車窗推開一些,讓外面的新鮮空氣吹進來。
耶羅位面氣候溫熱潮濕多雨,穿在身上的皮甲很容易就被汗漬侵蝕得邊緣泛出白色的鹼印,一些褶邊的地方甚至變得發霉,汗漬與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氣味,令人感到喉嚨里有些發咸,我坐在車廂的角落裡,看到身上的大地之怒魔紋構裝皮甲也是已經許久未刷洗過,沾滿了厚厚一層污漬。
我將綁在腿上的薄皮小刀抽出來,將小刀刀刃順著皮甲戰裙蹭了蹭,然後掏出一隻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這個玻璃瓶看起來非常精緻,小瓶裡面裝著幾滴珍貴的液體,我用小刀將小瓶的軟木塞瓶蓋撬開,一種淡淡的苦澀味道從瓶口散發出來,我將小玻璃瓶放在這幾位構裝騎士鼻子旁邊,分別讓他們聞了聞。
這是『昏睡之雲』的解藥,只要聞過之後,用不了多久這幾位重傷構裝騎士就會醒過來,昏睡對他們的傷勢沒有什麼好處。
十輛魔法篷車終於趕在天黑下來抵達了帝都城外的關隘,關隘口的守衛優先對我們進行安全排查之後,很快便放行了,據說每隔幾天,總會有一些魔法篷車載著一些從戰場上送回來的重傷者,到帝都這邊進行更專業的救治,因此關隘口的守衛只要核實身份之後,基本上不會耽擱。
馬車一路不曾停歇,駛入帝都之後直接將我們送到坎貝爾療養院的大門口,隨後魔法篷車的車廂大門被人從裡面被人推開,一群女半獸人將這些擔架從魔法篷車裡面抬出來,從坎貝爾療養院裡跑出來幾名穿著純白法袍的祭司學徒,他們並沒有去觀察傷者的情況,反而是直接走到我的面前,向我索取介紹信與相應的入院手續。
當我表示並沒有這些東西之後,那位站在最前面的祭司學徒皺眉眉頭,冷著臉對我說道:「這位魔法師閣下,您既然沒有介紹信和相關的入院手續,我們療養院這邊是不會接受這些傷者的,很抱歉,位面戰爭期間,療養院這邊的床位已經滿員了。」
那些祭司學徒居然看都不看被台下魔法篷車的構裝騎士重傷者們,轉身就要返回。
見這些祭司學徒轉身要走,我連忙走上去將他們攔住,並且對那位祭司學徒懇切地說:「介紹信和入院手續我等會就去辦理,能不能先幫我將這些傷者的處理一下,再不做任何救治的話,我擔心他們有人馬上就會死掉。」
那位祭司學徒停頓了三秒,似乎在等著我繼續說下去,見我沒有了後續,這才上下打量了我兩眼,在我胸口佩戴的魔法徽章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又認真的權衡了一下,才一臉不耐煩地對我說:「這位魔法師閣下,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您既然沒有介紹信和入院手續,坎貝爾療養院是不會接受這些傷員的,所以我們也不可能受理這些傷者。魔法師閣下,您還是請回吧,別在這影響道路通暢。」
這位祭司學徒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那些重傷的構裝騎士們一眼,而且傲慢無禮的可恨態度,讓我有種壓抑不住想要衝上去在他臉上扇幾個大耳光的衝動。
「餵……他們都是一些重傷員,就不能先通融一下嗎?」我壓住心裏面的火,對那位祭司學徒低聲說道。
祭司學徒大概覺得我是在示弱,於是斬釘截鐵地說:「抱歉,坎貝爾療養院有明確的規定。」
我覺得下一秒額頭上的血管都會爆開,這時候,我正想著要怎麼樣對這幾位祭司學徒懲戒一番,忽然看到從遠處跑過來一位蘇身邊的醫療助手,我曾經在坎貝爾療養院門口的大街上見過他兩次,沒想到他居然認識我。
「……吉嘉魔法師,您怎麼在這,你是來找蘇祭司的嗎?」那位醫療助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對我問道。
我直接說道:「額,我還沒來得及找她,我從位面戰場上帶來了一些重傷的構裝騎士,想要在這邊進行在初步的救治。」
沒有什麼能比救治這些構裝騎士傷員更重要,所以我沒有與那些祭司學徒理論剛剛發生的事,只是說出了我的來意。
那位醫療助手顯然也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於是露出一臉的笑容,便對我懇切地說:「這裡可以交給我,我會幫您安排,不過療養院這邊的床位一向是很緊張的,你還要和蘇祭司打招呼才行,我沒有那麼大權力,能幫你將這麼多重傷員安置在療養院這邊。」
「明白了,我這就去見蘇。」我對那位魔法助手點了點頭。
說完我便轉身就行坎貝爾療養院的主樓走去,我知道蘇平時在哪工作。
我的五感異於常人,走出十幾步遠之後,依稀聽見身後那位醫療助手與那位祭司學徒小聲的嘀咕道:「……怎麼你們都不認識他嗎?他是蘇祭司的朋友,索拉大人也是對他讚譽有加,你們……」
我穿過坎貝爾療養院南側迴廊,心裡忍不住輕輕地嘆一口氣。
我原本選擇到坎貝爾療養院這邊來,其實也是因為有蘇這一層的關係,希望受到一些特殊照顧。
可我的心裏面又有些牴觸這樣的特權,這也是我來到坎貝爾沒有立刻找蘇的原因之一,我就是希望療養院這邊能夠因為這些構裝騎士是從位面戰場下來的重傷者,給予應有的待遇與尊重,希望他們會克服一些實際上存在的困難,能接收並治療這些重傷的騎士們。
被一紙介紹信攔在了坎貝爾的大門之外,讓我覺得心裏面有些堵。
轉過這道迴廊的時候,依然能看到大門口那幾位祭司學徒向我這邊探頭探腦的張望,他們臉上也是露出尷尬。
我知道那些祭司學徒在擔心什麼,而且這時候我的胸腔里沒來由的一熱,看到他們露出忐忑的表情,內心深處竟是十分愉悅。
當初可以坐在輪椅上在檸檬樹下安安靜靜看一整天禱言書的蘇,在坎貝爾療養院這邊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偏偏她又是坎貝爾療養院院長索拉大人的學生,是坎貝爾療養院裡為數不多的祭司之一,或許蘇聽說我在療養院門前所遭遇的,會衝過來對這些年輕的祭司學徒們一頓臭罵……
「你在想什麼……」卡特琳娜在一旁小聲問我。
「沒什麼,只是有些討厭這種特權,可偏偏我現在十分需要,心裏面有些糾結。」我對卡特琳娜說出自己心裏面的苦惱。
卡特琳娜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她有些詫異地對我說:「貴族的特權,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我再次嘆息了一下,對卡特琳娜說:「其實我剛剛一直在想,如果我在坎貝爾療養院這邊認識蘇,大概今天那些祭司學徒會把我們拒之門外吧!」
「……如果不是因為你在這裡認識蘇,你還會穿越傳送門,把這些重傷騎士帶到這邊來嗎?」卡特琳娜在我身旁笑了笑,並向我問道。
「大概不會吧。」我誠實地回答說。
「所以啊……這就說明……你的心裏面還是接受了這種特權的。」卡特琳娜認真地看著我,並對我說:「從你成為魔法師貴族的那一天開始,其實你的生活中就充滿了這種特權,不是嗎?」
卡特琳娜一字一句地敲擊著我的內心,讓我對自己有了一些否定。
走在坎貝爾療養院的樓梯上,我對卡特琳娜說:「好吧,這點我承認,其實我只是希望……在一些事情上,能夠公平點。」
說話間已經到了坎貝爾療養院的四樓,這裡也是療養院最高的一層,蘇的辦公室就在這邊。
我和卡特琳娜邊聊邊走上來,迎面剛好看到蘇與一群醫療助手們從另一側走過來,他們大概是在討論著一些傷者的病情,那些醫療助手們分別不停地向手中的魔法羊皮冊子上記錄著什麼,蘇看到我和卡特琳娜出現在她面前,也是有些驚訝,忙對我問道:「吉嘉、卡特琳娜,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你們不是去參加位面戰爭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