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低下頭沒再言語,我把她的這個動作當成是默認。逝者已逝,過去的往事就讓它過去吧,沒有再去糾結的必要,每個人生下來都會犯錯,或早或晚,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毫無瑕疵的,相信就算是聖賢,也未必生來就完美,他們也是經過後天一點點雕琢出來的。
她的父親固然有錯,而且錯得很荒唐,這荒唐最終導致整個家支離破碎,但劉蘭說他已經在改了,只是老天沒給他改正的機會,那從這點來講,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之人呢。
有很多道理,小姨都比我想得要透徹,她絕對能想清楚這些,因為我的人生觀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她的影響,而且從嚴格意義上講,她可以算作是我的人生導師。
她之所以在劉蘭剛開口時就拒絕,是因為心底的恐懼,再加上那個多年未解開的疙瘩,所以她才拒絕得那麼徹底。
所以當劉蘭失望離去時,她會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她其實不是不會哭,只是很多時候,老天都沒給她哭出來的機會,伴隨著我爸媽出事,昭陽集團頹廢,那個時候她就感覺整個天像塌了一樣,一邊要頂著諸元老的壓力,另一邊努力嘗試著做出有說服力的業績來。可她才剛多大,充其量是比那些十八九的姑娘們成熟了一點,表面上的強勢和雷厲風行,又有多少是蹲在角落裡用眼淚換來的。
等她哭夠了,我的襯衫已然被打濕。
「你好好睡一覺,我去找阿姨聊回去的事。」
小姨沒有阻攔之意,只是起身默默地收拾餐桌,恐怕是哭過後,她也有了回去的意向。
當劉蘭了解到小姨有這樣的心理陰影時,更加後悔剛剛的逼迫:「我是真不曉得她會有心理障礙,而且她也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也難怪,那個時候丫頭還很小,剛記事沒多久,這樣的遭遇肯定會影響到她的心理,這些我能想到,只是想不到她的情況會有這麼嚴重。」
「所以您還是不要計較她剛剛的過激反應。」
「母女間又何來計較這一說。」她當時是有些失望,可在了解真相後,一切也就釋然了。而且真要論計較的話,被計較應該是她。
一問之下才了解,小姨的老家竟然在中山市的三鄉鎮,中山是和珠海的毗鄰的一個市,而且她的姑姑就居住在珠海的斗門區,也難怪當初劉蘭找她會從珠海著手找起。
而這個地方,小姨自己恐怕都不記得,因為那個時候她還太小,根本就不懂地域這些,從姑姑家跑出來,也是一個人毫無目的地亂跑。
翌日,早上剛醒來小姨就準備好了雙肩包,顯然在內心做了很久的掙扎後,她也是決定要回去。
我去找小姨時王偉還在睡,當然只是回籠覺,潛睡,小姨收拾東西時她們倆還聊天來著,從我一進屋就飛快地閉上眼睛。
小姨還在納悶:「咦,剛還說著話呢這就睡了?」
我疑惑地打量王偉,在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目光下,王偉最終也沒再佯裝睡覺,起身鑽進了衛生間。
小姨:「你倆到底是怎麼回事,開始她說要在我這屋睡兩天,我見正好兩個孩子在,沒多想就答應了,可這連著睡了幾天,我看她竟然連半點要回去的意思都沒有,跟我說說,到底咋滴了?」
我無奈地聳聳肩:「總之一兩句話講不清楚。」
「那好解決嗎?」
「嗯?」
「我是問你倆這回的矛盾好解決嗎?」
「說不準。」
「你咋啥啥都不知道呢?」
我又搖了搖頭,結果小姨一點沒客氣地踢了我一腳,罵道:「真是不可救藥。」
三人在會所門口匯合,昨天商量好的,由我去招呼小姨,所以劉蘭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至於王偉,她要留下來和冷月照顧孩子。
原定計劃是當天去當天回,所以也沒去客運站,直接由我駕車帶她們回三鄉鎮。
而中途,我刻意規避掉斗門區這個地方,從附近地區繞著經過。
中山市,古時候稱為香山縣,後改名中山,是一座悠久的歷史文化名城,中山市有很多個鎮,三鄉鎮就是其中之一。
中山市很美,但我們來的目的不是旅遊,所以沒在任何地方作停留,而是直奔三鄉鎮。
開車要三個多小時,主要涉及到換道,如果一直走高速,估計都用不上兩個小時。期間小姨擔心我疲勞駕駛,一直說要換著開,但都被我拒絕了,我是讓她坐在後排和劉蘭多些溝通,回復也是想當然的犀利,我直接跟她說:「不用換,為了今天我足足備戰了整宿。」
進了三鄉鎮,劉蘭就嘗試著找話題和小姨聊天:「丫頭,你還記得咱們住的那條街嗎?」
「記得一些,但記得不是太清。」如果要具體到那條街那個地方,小姨都記不清,但要是問輪廓,她還是有個模糊的印象的。
劉蘭:「看這邊翻修的樣子,估計那邊的變化也不會小,走了這麼些年,怕是都認不出來嘍。」
「媽,這麼多年你一次都沒回來過嗎?」
「當然回來過,人不管在哪裡漂泊,但總得有個根,媽的根在這裡,怎麼可能不回來。」
「我的根也在這裡。」小姨正色地說道,她其實一直在努力回想這個地方,也嘗試著找過,但僅憑她的那點記憶碎片,連姑姑住在斗門區都記不起來,更不要說是三鄉鎮了。
快到老家的那條街,劉蘭親自為我指路,雖然很多地方換了新貌,但走法還沒變。
驀地,劉蘭指著一條街,興奮地說:「丫頭,這裡就是咱們住過的地方,咱們就住在街角,幾年不見這裡竟然翻新成了小吃街,如果咱們一直住在這裡的話,說不定也能開家像樣的小吃店。」
這點我倒是不懷疑,劉蘭和小姨都是做菜的能手,她們母女研究點特色小吃,一定能大賣。
可這個世界上,又哪來那麼多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