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六章 過於寂寥的孤獨雨夜

  本是一臉扭曲的蘇鴻文「哈哈」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說道:「還是小兮識大體,畢竟姓蘇,和我們還是一家人,不像有些人狼子野心」

  蘇長青僵硬的臉色因為蘇虞兮的話,活絡過來,他完全沒有想到程曉羽居然有能力說服李小平那個老狐狸,此時他已經將程曉羽標記為危險的人物,但這時又不能將他清除出去,畢竟程曉羽手上也有股權,至於蘇虞兮怎麼想,蘇長青並沒有多想,只覺得蘇虞兮畢竟長在蘇家,和蘇家關係親近一些,不想把關係鬧僵。

  蘇長君微笑著說道:「曉羽,你開始說把你的股份全部給小兮是不是真的?」這話語裡面滿是赤露露的嘲諷。

  程曉羽站在客廳的中央,冰涼的身體有些發抖,他不知道蘇虞兮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上午才溫柔的送自己出門,晚上就給了自己這樣冰冷的一擊,也許她有自己的想法,可她為什麼不早些告訴自己。她應該知道,只要是她說的,自己都會答應。

  程曉羽心亂如麻,甚至不敢去看蘇虞兮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或者有什麼更漂亮的計劃,她那麼聰明,一定有比我更周全的主意。

  他如此想著,想到這裡他的麻痹的心臟又開始跳躍起來,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一些神色,他恢復了一些驕傲,無比堅定的說道:「我沒有什麼不能給小兮的,只要她想要的,我有的我都會給她,就算我沒有的,搶也要替她搶來。」

  周佩佩見局勢朝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她並不想程曉羽被激的真把股份全部給蘇虞兮,於是她站起來道:「這些玩笑話先不說,菜已經上桌了,我們去吃飯吧!既然小兮做了決定,那公司就交給大哥和三弟了。」

  聽周佩佩這樣說,蘇家人也就不在窮追猛打,只是都起身朝客廳走去,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一家人有些爭執是正常的,不要往心裡去就是」蘇巍瀾路過程曉羽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圓場道。

  程曉羽沒有說話,他只是抬起頭來在水晶燈下對蘇虞兮理解體諒地笑了——這笑比理解和體諒有更多的含義,那是絕對的信任,是你在我心上開了一槍,也會你是擦槍走火的信任。

  程曉羽的笑,也是忐忑不安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的笑,有這種純潔笑容人不多。蘇虞兮能從這笑容里看見那極其幽深的愛,即使是外面的世界那麼的美麗且誘惑,即使你多麼的冰冷且傷害著他,但他就全副心神依舊傾注到你的身上,對你充滿一種不可抵禦的偏愛之情。

  他對你的理解恰是你想被人理解的那麼多,他對你的信任恰像你平時願意對自己所信任到的那種程度,他叫你確信他對你的印象恰是你所希望造成的那麼多,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剛好。

  這個世界上能有這樣一個存在,讓蘇虞兮覺得幸福,可愈是幸福,就愈是心痛。

  世界上只有少數人能夠最終達到自己的理想,蘇虞兮對生活的要求並不高,很單純、很簡樸。她也不野心勃勃,想要多麼輝煌或者燦爛的將來,如果說她也有驕傲的話,那也只是想過自己追求到的平靜且安穩的生活,曾經不過是有可看的書籍,有可以聽的音樂,現在還希望有自己喜歡的人陪在身邊。

  只是這樣的想法對她來說是奢侈的,命運讓她得不到,但是幸好,她不信命。

  一頓晚餐程曉羽吃的匆匆,他仿佛是這個餐桌上最多余的一個人,他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能如此虛偽的坐在這裡,馬上就從剛才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抽離出來,笑語盈盈的扯著閒話,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知道成年人只談利弊,沒有對錯,可他還是覺得膈應。

  他心裡這樣想著,對耳邊的聒噪的聲音充耳不聞,身處在這排璀璨燈光的陰影下面,四周是飄搖人影,他看著對面的蘇虞兮,仿佛她的目光從底下暮色蒼茫的街道穿越過來,不知道蘊藏著何等人生的秘密。

  而身邊這些人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過客,偶爾路過此地,共聚一席,不知所以。

  程曉羽對這幕人生悲喜劇無窮的演變,又是陶醉又是反感。

  他一個人先回了房間,留下一桌談笑風生的人,反正好像也沒有人在乎他就連蘇虞兮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他站在房間裡看著兩輛奔馳在雨幕中離去,那兩盞尾燈都變成了小丑嘲諷的笑臉。

  又過了一會周佩佩叫了程曉羽上樓,依舊還是三樓天台的玻璃房子,外面淒風苦雨,風聲蕭蕭,這讓程曉羽覺得這棟別墅變成了蒼茫大海上的一葉孤帆,四周黑暗一片,只有這間玻璃房子孤獨亮著的。

  蘇虞兮也坐在裡面,還是美的驚心動魄。

  周佩佩表情嚴肅的說道:「小兮,你上午不都是都同意你哥哥的說法嗎?可你晚上怎麼能突然這樣說,讓我和你哥哥都猝不及防呢?」周佩佩也有些心疼被蘇虞兮無情傷害的程曉羽,這是她第一次對蘇虞兮用如此嚴厲的情緒說話。

  蘇虞兮只是淡淡的說道:「媽媽,你在乎董事長這個位置嗎?」

  「我是不在乎,可這也是你爸留給你和你哥的公司啊!」

  「我會給哥哥一個解釋的,你能夠先離開一下麼!」

  周佩佩不知道蘇虞兮要跟程曉羽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道:「反正從小到大我都管不了你」

  等周佩佩離開,兩人先是歷經了短暫的沉默。(BGM《一千年以後》林俊傑)

  「要不是下雨,我們可以看見前面不遠許沁檸家的房子。她家挨著湖邊,碼頭的盡頭有一間亮著通宵不滅橙色燈光的樹屋。」蘇虞兮伸手指著一個夠不著的方向說道。

  「屋子裡只有一張床,但我可以一個人在哪裡呆上一個月,甚至更久,哪裡也不去。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本來是覺得孤獨很美好的,一個人過一輩子也無所謂。」

  程曉羽完全沒有想到蘇虞兮是這樣的開頭,他的心跳開始劇烈,似乎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似乎他猜錯了方向。

  蘇虞兮望著沉默不語的程曉羽道:「哥哥你知道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嗎?」

  「和你聊哲學、做音樂那非常美好,但我一天中美妙的光陰,只有一個小時,我每天早晨在餐廳等你吃完早餐,等你從車庫把車開出來,然後和你一起去學校,有些時候我真希望尚海的路應該更擁堵一些,擁堵到天荒地老,讓我們能夠老死在那輛車裡。」

  「可是很遺憾沒有,正因為這一個小時太過美好,所以接下來的二十三個小時就像是無邊無際的懲罰,因為不能愛,我成了你生活中的困擾,我成了你生活中的負擔。」

  「於是我每天早上,都希望你不會從你的房間下來,不說再見,什麼都沒有,那就這樣走掉就好了,就像沒有來過。」

  「你能明白麼?我們正在成為彼此的束縛。」

  程曉羽在明亮的燈光中望著她,嘴唇削薄,眉眼溫柔,嘴裡像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表情是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難過,程曉羽卻不忍看,雖然彼此離的那麼近,卻總覺得,蘇虞兮讓他望不見,摸不著。

  蘇虞兮驀然伸手摸了摸程曉羽嘴唇,但他似乎沉浸在方才蘇虞兮所說的話里,失去了魂魄。可能他突然想到那個樹屋的巨大意義現在永遠消失了。和那把他跟蘇虞兮分開的不可阻斷的血脈相比較,星星和月亮的距離也算不上多遠。

  此時此刻,這些悲哀卻刺穿了心臟,造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只要回憶的風一吹,就會空蕩蕩地疼痛起來。

  這樣的疼痛,叫做傷口。

  程曉羽嘶啞著聲音說道:「那你想我怎麼做?」

  蘇虞兮輕輕的說道:「你離開吧!等有一天我們彼此忘記了,再回來。」

  蘇虞兮明白為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必須勇於放棄一些東西。這個世界沒有公正之處,你也永遠得不到兩全之計。若要自由,就得犧牲安全。若要閒散,就不能獲得別人評價中的成就。若要愉悅,就無須計較身邊的人給予的態度。若要前行,就得離開你現在停留的地方。

  她的內心也有些疼痛,這些疼痛都變成了心上抹不去的烙印。

  程曉羽的心破成了碎片,這些碎片隨著血液遍布他的全身,讓他覺得一陣錐心刺骨。

  他什麼也沒有說,推門走出天台,冰涼的雨如刀一樣划過他的臉頰,他仿佛赤腳踩著一地零落的玻璃碎片離開,而那些玻璃碎片,似乎都是他的心。

  那種常常毫無原因透析他的深重的疼痛,那種常常於猝不及防中把他推到懸崖邊的孤獨,那種一閃即逝的粉身碎骨的邪念。

  原來只不過,只不過是無數情歌里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歌詞,只不過是一句他因見得太多所以已經對它麻木不仁的話。

  只是三個音節,每個都是元音結尾,還算抑揚頓挫,怕是中文裡最短的一句主謂賓俱全的句子:我愛你。

  這三個字便是一切痛苦的源泉,是他不能表達的全部傷心。

  程曉羽渾渾噩噩的下了樓,走出了別墅,下雨的時候,在水霧裡,整個城市扭曲了形狀。

  那些愛情,親情,一時間,在雨中急轉直下。

  原來,一切都只是看似容易,一切美好都是假象,那些甜美的種子,還是開出了悲傷的花。

  程曉羽終於明白,人最大的悲傷不是得不到,而是得的到,卻不能得,是必須捨棄,卻又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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