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的周佩佩和蘇虞兮看上去都很平靜,只是各自的姿態不同。
周佩佩的平靜是隱忍,她的眼眶有些輕微的紅腫,明顯是狠狠的哭過,只是此刻她還是化了精緻的妝容,遮掩了不少憔悴,她的妝比往常還要用心,一改往常的雍容華貴,偏向少女的清新明麗,並且穿了條素淨的連衣裙,只是裙子很有年代感和少女風,全然不似她平時的穿著打扮。
而蘇虞兮的平靜是看淡,對她來說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能在有限的生命中的相聚,就是因緣中最大的奇蹟。(本章bgm《色》eupho日a)
世界對待任何生命都一樣,這個人間原來就是這樣充滿奇蹟,一朵玫瑰花自在開在山野,那是奇蹟。被剪來在花市里被某一個人挑選,仍是奇蹟。然後帶著愛意送給另一個人,插在明亮的窗前,還是奇蹟。
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說:對一朵玫瑰而言,生死雖是必然,在生與死的歷程中,卻有許多美麗的奇蹟。
人生也是如此,相聚是緣分,離別是緣盡。重逢是再續前緣,死別是塵緣以了。
每一個對當下因緣的注視,都是我們每個人的奇蹟,當離別到來,微笑和感恩比哭泣和悲痛要好。
程曉羽也沒有睡好,眼圈有些發黑,這一樁樁突如其來的事情,像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雨又接著一場鋪天蓋地的冰雹,而他置於人生的荒野,無處躲避。
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了,如果說父母是隔在我們和死亡之間的帘子,那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了,無論是自己還是母親的去世。
在他沒有經歷之前,他和死亡好象隔著什麼在看,沒有什麼感受。等到他的母親過世了,他才第一次直面這些東西,很艱難的熬了過來,在那之前,他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
親戚,朋友,鄰居,隔代,他們去世對他的壓力不是那麼直接。
任何人都一樣,父母是隔在我們和死亡之間的一道帘子,把我們擋了一下,而我們最親密的人會影響我們的生死觀。
對他來說,生命會如此長短不一,會有生死離別,這些都是命定的悲感,我們無可逆轉,也不可挽回。
但總的來說,三個人的精神狀態各有差別,但都有點將就。
等到蘇長河下樓,反倒是他最精神,他穿著米色的休閒褲,藍白條紋的polo衫,架著金絲眼鏡,像是大學裡的年輕講師,他淡然的表情仿佛沒有任何事情一般,看到周佩佩穿的白色裙子,笑了,說道:「沒想到這條裙子你還留著。」
周佩佩也笑了,有種小秘密被發現的羞澀,她道:「我昨天夜裡在放雜物的房間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記得我放在結婚時的皮箱裡,幸好那個皮箱沒有弄丟,裙子果然也還在哪裡。只是我現在稍微胖了一點,穿上有些緊,那個時候瘦,估計穿著不如當年好看了。」
蘇長河溫柔的笑了笑道:「好看,比我第一次見你時還要好看,那個時候太瘦了,現在剛剛好」
周佩佩臉上露出一抹紅暈,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們現在出發吧!先去中山南路。」
他們一家人今天的行程是走遍尚海,尋找當年兩人的足跡,然後拍攝全家福,最後還要去位於延安中路陝西南路拐角處的馬勒別墅住一晚上,馬勒別墅傳說是以馬勒女兒的夢為原型而設計的,造型像是童話世界裡的城堡,被稱為「夢幻城堡」。
當年蘇長河和周佩佩的婚禮就是在哪裡舉行的。
程曉羽負責開車,蘇虞兮坐副駕駛,周佩佩和蘇長河坐後排,王華生開著邁巴赫和蘇長河的秘書丁幕雲跟在白色的卡宴後面。
八月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撒了進來,在冷氣充盈的車廂里傳遞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溫暖,這個時候的陽光正好,暖洋洋的,又不耀眼,坐在車裡吹著空調,在寬闊又車流湍急的高架上開車,感受著陽光、藍天、高樓大廈和潔白的雲朵也是一種享受。
程曉羽儘量放空腦海里的思緒,讓自己不去想即將要面對的殘忍。
周佩佩看著車窗外的外灘風景說道:「其實我覺得到尚海,就是要閒逛的。在不同風格的街區閒逛,沒事坐下來喝點東西,吃頓飯,路邊各種有趣的設計師店與生活方式店,梧桐樹的影子映在玻璃木門上,推門一進一出才是上海。雖然外灘也很好,可現在五光十色的讓人覺得有些市儈,我讀書的那一會,這一帶整飭一新的老建築除了外灘第一排,還有整條圓明園路,那個時候就覺得韻味獨特,現在充滿了大都市的氣息,反而有些不美。」
說道建築周佩佩聊起了興致,又道:「原來對建築有興趣,所以去找了不少鄔達克與尚海建築的書,這類書都有照片和地圖。鄔達克之於尚海,就像高第之於巴塞隆納。他在尚海留下了許多漂亮的建築,都座落在現在尚海或最繁華或最風雅的地帶,當年你們父親陪我跑了好多地方,那時候沒有車,都是騎自行車去的,我說我沒有自行車,他也不知道載我,幫我借了一輛你們有興趣也可以去轉一圈,也就是在尚海閒逛之意了,我年輕那會對美的東西都感興趣,還曾設想過把舞蹈和建築結合在一起,可惜沒什麼人欣賞,連你爸都說太怪異了」
「我哪有這樣說,我說的是:雖然很特立獨行,但是很有藝術想像力的美感!」
周佩佩又捎帶怨氣的說道:「我一直覺得你當年就是隨便就找了個人結婚,剛好就被我碰到了算了當年的事情也不提了。」
蘇長河推了下眼鏡說道:「那是你太敏感了」
「你心虛就愛推眼鏡」
到了中山路,在周佩佩的指揮下,車停在了黃浦江邊的老碼頭創意園,這裡原是由尚海油脂廠改建而成,「老碼頭」是曾經大名鼎鼎的十六鋪,有著最尚海的傳奇。
這裡的臨江弄堂、老式石庫門群落流傳著尚海灘大亨們的故事。閒坐屋頂的歐式露台,看黃浦江江水滔滔,樓下就曾是尚海大佬黃榮、杜月生的倉庫。
四人漫步在現代鋼架玻璃和古舊紅磚黑瓦交錯的建築之間,不遠處就是黃埔江,第一次感受到一家人的閒適,周佩佩挽著蘇長河,看到程曉羽一前一後,保持著一點距離,覺得兩兄妹不該這麼生疏,笑道:「你們兩個小年輕跟著一對中老年人逛尚海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走在前面一點的程曉羽勉強的笑了下,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愉悅一些,說道:「完全沒有,感覺長了好多見識,自己來尚海三年了,似乎還不怎麼了解這座城市,現在才發現這座城市隱藏在浮華底下還有如此這麼多歷史人文氣息,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了解一座城市,跟了解一個人一樣,需要細細琢磨,慢慢品味,你們未來的時間還長」說到這裡周佩佩似乎說不下去了,眼圈又開始泛紅。
蘇長河站住,將周佩佩攬在懷裡,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撫著她的背。
陽光開始變的刺眼,讓人忍不住掉不眼淚。
程曉羽不忍看,轉身遇到蘇虞兮的目光,裡面蘊含著漫長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的孤獨感,其實不論是誰都害怕孤獨,我們出生、學會說話,我們上學,我們群居,我們相愛,我們結婚,我們生子,都是為了擺脫在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孤獨。
為了擺脫孤獨,連陰婚這種事情都有,由此可見人類是多麼的害怕孤獨。
有些人的孤獨容易排解,有些人的孤獨猶如謎題,蘇虞兮的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於生命一隅,沒有遇到程曉羽之前孤獨很好,是可以陪伴她的影子,但如今她卻想把這太陽,這光線全部消滅,讓一切毀滅在黑暗之中,那麼影子就不存在了。
程曉羽不能完全讀懂蘇虞兮目光里的哀傷,她能夠理解生死不過尋常事,她不害怕死亡,卻開始害怕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不能如同父親一樣坦然,仍在世間留有遺憾與不甘
這一天對四個人來說,既漫長又短促,他們踏著舊日的足跡去了思南路,這裡坐落著法國式、英國式、德國式、西班牙式等風格各異的成片花園洋房別墅,開闊的花園,綠色的草坪,高大的喬木,令人驚羨,走在那裡像在歐洲小鎮一樣。
他們在午後去了宋園,哪裡被周佩佩形容為「感悟生命的地方」,宋園滿眼樹木蔥蘢,遍地芳草萋萋。寂靜中只有鴿子在踱步,粉蝶在綠草瘋長的園子裡四尺曼妙地飛著,這裡幾乎碰不到遊人,卻能感受到寂靜平淡,白開水一般如同生活的味道。
他們去了衡山路和復興路感受老房子的魅力,這裡的老房子特別漂亮,街道窄窄,樹木鬱郁。衡山路上的這些花園住宅建築風格多姿多彩,高牆深宅,鐵門緊閉,梧桐後面的老洋樓里庭院深深。
這裡的老洋房雖質樸卻不張揚,雖不張揚卻可以從越過高牆目光可及的兩樓三樓看到刻意雕琢過的精緻。倚在隱藏了深深庭院的牆上看梧桐的枝繁葉茂,行人的閒淡舒適。
這些都是尚海最美的一隅。
快日落的時候,他們散漫的坐在濱江大道路邊的咖啡館,溫柔的聊天、安靜的看江景,聽著半小時一次的鐘聲,偶爾天空掠過低沉的輪船鳴笛,雖然天氣依舊炎熱,卻別有一番情調。
只是濱江大道人不多,可蘇虞兮和程曉羽還是被咖啡館的員工以及客人認了出來,又是引發了一些小小的騷亂,不少粉絲過來要求合影和簽名,可這樣的情況下程曉羽和蘇虞兮哪有心情應付粉絲。
程曉羽找了咖啡館的經理,直接包了場,在答應了自己和蘇虞兮等下在咖啡館拍幾張照片,簽上名字,並允許咖啡館掛出來之後,經理馬上答應了程曉羽的請求,咖啡館除了現有的客人,不在允許其他客人進來。
並且咖啡館的員工們也幫忙攔住了一些狂熱的粉絲,封閉了程曉羽他們坐的那塊區域,讓粉絲們不能騷擾到程曉羽一家人,這樣他們才得以安享平凡而又寧靜的光陰。
周佩佩見咖啡館裡貼了不少拍立得的照片,頗感興趣的瀏覽了一番。程曉羽見狀又立刻找咖啡館經理借來了拍立得,替周佩佩和蘇長河拍了不少拍立得的照片。他們自己帶的數位相機今天也拍了不少照片,但是沒有拍立得那種跨越時空的迷離感。
程曉羽和蘇長河也拍了兩張,蘇長河像哥們一樣攬著他的肩膀,面帶著笑容,但程曉羽笑的卻算不上自然,他心中的彆扭還無法消退。
當周佩佩叫程曉羽和蘇虞兮也拍一張的時候,兩人的情緒都有些奇怪,完全不似平常的淡然,兩人站在欄杆處,外面就是一流江水,程曉羽雙手背在後面,表情有些為難和羞澀,蘇虞兮淺淺的彎著嘴角,眼神卻有些許茫然。
兩個人隔著一點距離,要胳膊抬起四十五度的夾角才能牽的到手。
周佩佩拿起相機,見兩人有些疏離,說道:「你們兩個靠近點啊!」
程曉羽「哦」了一聲,朝蘇虞兮靠近了一點。
蘇虞兮看了一眼微笑看著他們的蘇長河,稍稍跨了一步,直接將肩膀抵在了程曉羽的肩膀上,然後伸手在背後握住了程曉羽的手,握的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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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更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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