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誰愛你勝過生命

  打唱台位於點春堂正南,因為名氣很大乃是豫園的中心景區,是華夏少有的保存完好的清式戲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頂點小說,

  打唱台東南有小假山,水從假山下石竇中流出,匯成小池,戲台一半架在池中,非常幽雅。兩人走了半天才找到正確的位置,此時程曉羽看著鏤金錯彩,式樣精巧,名為「鳳舞鸞吟」,俗稱打唱台的樓閣,感慨萬千。

  這裡是當年花糖業公所宴請演唱和歲時祭供之處。共和之後成為了著名的景點,「鳳舞鸞吟」也絕少舉行演出,不是名震一方的戲曲大家是沒有機會在此地登台亮相的。

  早年每到元宵節,豫園舉辦燈會之際都有一場戲曲演出,程曉羽的母親程秋瓷就曾受邀登台。但後來作為重點保護的古建築「鳳舞鸞吟」已經很久沒有舉辦過演出了。

  程曉羽無心觀賞獨具匠心的這棟園林小建築,四處去找母親所說的宣傳板,然而尋遍了四周也沒有找到,連和母親相關的痕跡也一點也無。(bgm《淡水河邊》戴佩妮,這是媽媽唱給曉羽聽的吧!)

  程曉羽有些失望的看著打唱台西邊的楹聯,上面寫著「花掃閒階仰仙子凌波未去,榻懸高閣遲詩人扶杖邀游。」這樣的結果讓程曉羽心裡的感傷開始放大,他以為這世界總該留下些可供懷念的痕跡讓他追思。但實際上很多期翼只是一廂情願,你想記住的人,只有你在意而已。

  蘇虞兮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程曉羽悄悄的走到他身邊細聲說道「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阿姨當年能在鳳舞鸞吟登台演出,也算是不虛此生了。」

  程曉羽轉頭看了看蘇虞兮,她此刻的打扮很有些怪異,肩上披著程曉羽的腰封。腳上踩著頗長的系帶皮鞋,可美人是什麼?美人就是她即使穿的在怪異你也會覺得她很美,程曉羽收起零落的愁思笑了笑說「很多地方你覺得不敢去,怕被回憶給淹沒,其實都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還沒去的時候。就自己先把自己感動了。等真到了這裡,發現原來跟想像的不一樣,內心反而不是感動是不想接受。人們說,每個孩子的誕生都是上天的一份禮物,可我覺得我的存在是一個詛咒,一個來自母親子宮孕育的詛咒。如果不是因為我,我媽媽不會在事業巔峰期去美國生我吧!她應該生活的很幸福美滿才對。」

  蘇虞兮對父親與程曉羽母親的事情也一點都不了解,沉默了片刻問道「知道我爸和你媽為什麼沒能在一起嗎?」其實她也想知道那段往事。

  程曉羽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原本一直等著你爸能解釋一下。但他一直沒有,但現在想知道原因的心也越來越淡了,畢竟對於逝去的人來說這些事情已經無關緊要。反正來不及了,回不去了,我轉過身,哪個曾經美麗的女人已經不在這裡了。」說到最後程曉羽有些感傷。

  蘇虞兮也不知何從安慰於是說道「何必在回憶的時候還要為難自己?我想阿姨希望你想起她的時候會是帶著微笑的吧。你能堅強和想通自然是很好的,對自己的情緒和感覺要忠誠,如果無法釋懷去問一問爸爸也是能夠理解的。或許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爸爸總會給你一個答案。可不管怎麼樣。儘管歷經痛苦,你還是得謝謝他們帶你來這世界看一看,雖然不盡美好,可我們總能發現自己喜歡的事物,比如音樂,不是嗎?」

  程曉羽看著小池塘對面的「鳳舞鸞吟」輕聲說道「我只是突然有些心酸。那些最苦的和媽媽一起熬過日子,現在回過頭來看卻是那麼的好,雖然她在我彈琴的時候嚴厲而苛刻,雖然我總在害怕自己做的不夠好而讓她不滿意,雖然我逃課成績不好她會拿皮帶抽我。這些經歷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以為她根本就不愛我。其實我很想讓她快樂一點,讓她為我感到驕傲,可是在我的童年記憶里,卻是那麼難的一件事。」

  程曉羽頓了一頓在這冷清肅然的午夜繼續說道「然而在我覺得我做到了之後,她卻就這樣離開了。她走以後我總希望一轉身,就能看見她呼喚我:曉羽,快來吃飯。所以我不停的轉身,直到暈頭轉向,她還是沒能出現。我知道抑鬱症很可怕,但既然堅持了這麼久,為什麼就不能在多堅持一下呢?為什麼眼見希望就在前面的時候,她要丟下我呢?為什么小說里的人物總是堅強又灑脫,霸氣又冷靜。作者大筆一揮白駒過隙,翻一頁,起新章節,於是千帆過盡往事隨風。而我的每個夜晚卻要自己慢慢煎熬,上帝在一分鐘裡給我十個機會軟弱,卻怎麼也等不到那句多年以後時過境遷。」程曉羽心裡萬分疼痛的說道,但如今裡面沒有被拋棄的憤怒,只有思念在心中侵襲過的千瘡百孔,其實他已經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了,畢竟是妹妹的生日,他帶蘇虞兮來這裡,他內心最隱秘的一個角落,也並不是為了讓她與自己一起承擔痛苦。在蘇虞兮攀上黑瓦白牆伸手拉他上來的那一刻,他只想和她分享自己最心底的思念。

  蘇虞兮看著身邊淌著眼淚的程曉羽,伸手抱住了他,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你想用靈魂去擁抱他。她慢慢的在程曉羽耳邊說道「我挺喜歡阿姨的,她是個合格的母親,愛自己的兒子勝過自己的生命,還不惜做個壞人。對於生活,其實有時候我也並沒有太多的眷戀,有時候躺在黑暗裡仿佛能聽見死亡的召喚,那時短暫的一生從腦海里匆匆而過,我發現自己所能攫取的溫暖,實在不多。但大多數時候,我仍然努力保持堅強和樂觀,我知道命運有一套嚴密的規則,雖然未必公平,但無懈可擊。只要我們自己足夠堅定了,只要時間足夠長久,說不定真的能夠獲得理想的人生。所以哥哥,為阿姨快樂的生活下去吧。」

  程曉羽伸手擦了下眼淚,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麼軟弱的人,無法與殘酷的命運抗衡,儘管他又是那麼的幸運,可他還是覺得悲傷,因為他再也沒有辦法實現哪個夢想,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都給她,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蘇虞兮的擁抱溫暖而具有安全感,對程曉羽來說這感覺真好,那是靈魂的安慰,塵世的獎賞。就像是停電時手邊的蠟燭,落水的時候有人遞過來的救生圈,飢餓的時候打開冰箱堆滿了食物,在他渴望安慰的時候,真的就出現了擁抱。這熟悉的薄荷味讓程曉羽心情放鬆,他想就這樣沉睡過去就好,他把一部分對母親的眷戀不知不覺的轉移到了這個外表冷漠的妹妹身上。

  這個時候幽靜的豫園遠處傳來腳步聲,巡夜的人過來了。兩人輕輕分開,這個擁抱如此自然,滿滿都是關懷與安慰,兩個互相看了一眼也沒有尷尬,程曉羽轉身毫不猶豫的牽著蘇虞兮朝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皓月當空,清風微暖。

  穿過如人生般漫長曲折的迴廊,他們再次回到了那座假山旁邊,兩人順著假山爬到牆上,程曉羽腳上的紙拖鞋終於承受不了這些折磨,支離破碎。

  程曉羽赤著腳站在牆頭,襯衣已經從西褲里繃了出來,儘管他現在的樣子十分狼狽,但他在蘇虞兮準備跳下去的時候,他還是拉住了她,程曉羽有些忐忑的從口袋裡掏出首飾盒子遞給蘇虞兮道「兮兮,生日快樂。」

  蘇虞兮楞了一下,然後有些期待的接過盒子,在皎潔的月光下打開精美的鏤空首飾盒,一根異常漂亮鑲嵌著水藍色寶石的魅惑而妖異的金屬羽毛呈現在她眼前,那是糅雜了無限意蘊的神秘的美。

  程曉羽有些不安的笑了笑說「哥哥現在買不起多貴的稀世奇珍,也沒能力舉辦盛大的煙火派對,這件首飾,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歡。」

  蘇虞兮將項鍊從首飾盒裡取出來,將盒子遞給程曉羽,然後雙手攏在脖子後面將項鍊戴上,在將原本戴在脖子上的那串璀璨的鑽石項鍊取下來,小心的伸手放進了程曉羽的口袋裡,她輕輕說道「這是我收到過最貴重的禮物了,它就是我的無價之寶。我以後不會再帶別的項鍊了。」

  程曉羽聽聞羞澀的笑了笑,十分滿足的看著那片他費盡心思打造的不朽的仲冬之羽躺在了蘇虞兮的白皙的脖頸與美麗的鎖骨之間。

  兩個人站在白牆黑瓦的豫園圍牆上,回頭望了一眼景色幽寂的深深庭院,一起跳了出去,而這個地方只有他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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