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體育祭第二天

  體育祭第二天。

  氣溫約為十三度左右,晴朗無風。

  太陽將溫暖的光線傾灑向大地,東京灣海面波瀾不興。

  栗山櫻良打著呵欠,慢慢醒過來。

  肩上披著柔軟的毛毯,倒在地上的大型老爺鐘滴答滴答地刻畫著時間,七點半。

  枕邊手機的信號燈閃爍個不停,Line上有一條未讀消息,打開看了眼,是多崎司晨跑拍的照片,還附帶著一句早安。

  清麗的臉蛋上,頓時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仔細斟酌詞句,手指小心翼翼地輸入文字,剛輸入到一半,又全部刪掉,離開房間洗漱換衣服,對著鏡子整理好儀容,從二樓走下樓梯。

  在一樓拐角處,栗山櫻良停下腳步。

  微皺起眉頭,從玻璃窗口透進來和煦的秋日陽光,貪婪地親吻在她完美的側臉上。

  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溫暖柔和的空氣將她包圍住,亮堂堂的一樓大廳里,傳來細微的書頁翻動聲。

  多崎司坐在面朝院子的餐桌向陽位上。

  窗戶照進來的秋陽,看來宛如春天般溫暖。他在那暖暖的陽光中,一手支著臉頰,另一隻手不時翻動手中的書頁,桌子上有準備好的早餐。

  看到他那個像午睡到一半的小貓咪般懶懶的表情,栗山櫻良驀然覺得心底溫暖起來。那種心情,就像把一隻比空氣還輕的小貓咪放到太陽下暴曬一個小時,然後把臉埋到它的肚子上磨蹭。

  這時,多崎司也注意到了她。

  鋪滿白色晨光的樓道,照亮她的黑髮。她美麗清澈的眼睛有些濕潤,定定地凝視著自己——仿佛在說她很開心。

  多崎司笑著點了點頭。

  她也向點點頭。

  下一秒,少女的表情重新變得清冷起來,不悅地問道:「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剛才晨跑完,給你發信息。」多崎司十分坦然地說道,「但你一直沒回復,我怕你出事所以就趕過來看看。」

  栗山櫻良張開嘴巴,剛要說些什麼,多崎司又搶先說道:「不過呢,來到這裡後我就沒上你房間了。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你信不?」

  部長大人還是把話吞回去, 視線看向桌面的早餐, 又瞄了多崎司一眼, 搖搖頭不說話。

  「看吧,我就是在糾結這個。」多崎司看著她那張不耐煩的清麗臉蛋,「世上的男女單獨碰面時都談些什麼呢?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大眼瞪小眼吧。如果沒話找話的話, 應該也不是高談闊論地說些什麼人生啊理想之類的話,這當中有著我所無法應付的纖細奧妙的機關!」

  栗山櫻良忍無可忍似的嘆了口氣:「這種話你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

  接著, 她走到餐桌另一邊, 伸手指著多崎司的鼻子:「要說些有格調的笑話逗她笑, 卻又不能淪為長舌男,同時要以迷人的姿態俘獲她的芳心, 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

  「不,你誤會我了。」多崎司解釋道,「我不是個機智風趣的人。直接去見她的話, 很可能只會說些沒營養的廢話, 看著她的臉乾巴巴地傻笑而已。這種事有何樂趣可言?」

  「對的, 沒有任何樂趣可言。你光看到她就開心不已, 但沒有想過她會不會開心。沒有想過為了自己的想法無故占據她寶貴的人生時間,會對不起她。」

  「對的呀。剛才晨跑完, 我在人工湖邊的長椅坐下,望著葉子掉光的行道樹,心裡想到她現在正在起床了嗎?」

  「所以你就過來了?」

  「是的。所以我就來到了你面前。」

  「受不了你這混蛋……」栗山櫻良捏著她好看的鼻樑, 閉著雙眼的表情看起來很是頭疼,「大早上跑來我家打攪我就算了, 麻煩你不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那就先吃早餐。」

  「唉,混蛋多崎……」

  栗山櫻良拉開椅子, 在他側邊坐下。

  屁股還沒坐穩,她就下意識地雙手壓住自己的裙擺, 微微轉過頭,警惕地看著多崎司。

  「……」

  多崎司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

  不行,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在部長大人眼裡就成了一個滿腿子只有腦……,不對,滿腦子只有腿的變態了,明明自己柰子……不對, 腦子,算了,不解釋那麼多了,自己就是個變態!

  在輕鬆愜意的氛圍中, 兩人邊閒聊邊吃早餐,三明治和燉蘑菇,談論著無關痛癢的事,咖啡杯冒出裊裊白氣。

  「認真點,你怎麼會來這裡?」

  「不是說了嗎,晨跑完後忽然想知道你起床沒,於是就跑過來咯。剛好碰到你母親在準備早飯,她就托我照看一下你,順帶送你去學校。」

  「那人真是……」

  「阿姨人挺好的對不?」

  「好什麼好,我這麼大個人連自己上學都不會嗎?」

  「她還說今天有社團比賽的項目,讓我帶上你一起參加。」

  「……」

  「你什麼表情?」

  「……我,」

  「不會吧不會吧,堂堂部長大人,該不會想賴帳吧?」

  「……你閉嘴啊!」

  栗山櫻良幾乎快要氣得喘不過氣來,坐在窗邊的位置,喝著咖啡,一心思忖著該說些什麼。

  「賴皮小人!」多崎司的心情輕鬆了幾分,隔著玻璃望著窗外。

  栗山櫻良不悅地哼了聲:「真想毒啞你。」

  「我以前也一直希望你是個啞巴來著。」多崎司哈哈一笑。

  耀眼的晨光灑落在兩人身邊,照得四周的家具閃閃發光。

  吃過早餐,兩人並肩走向地鐵站。

  帶有寒意的秋風搖曳行人道兩邊的樹木,冰冷而清爽的陽光照亮四周。空氣非常乾燥、卷著砂石的氣流地面往來徘徊。

  途中少女把鬆開的馬尾重新紮成一束,往前盤了一圈後塞到校服外套裡面。

  早高峰,港區通往四谷的地鐵異常的擁擠,栗山櫻良靠著車廂後面,身體隨著電車前行搖晃間,不斷思考自己為什麼要聽從多崎司的建議——有好好的司機接送不要,陪著他來擠電車上學!

  「主要呢,我特別喜歡早高峰時期的電車。」低頭看著她的小腦袋,多崎司接著說,「喜歡什麼東西,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和你一同分享,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哪有人會喜歡早高峰的電車……」栗山櫻良無力地反駁道。

  「有啊。」

  「誰?」

  「熱戀中的情侶。」

  「……」

  地鐵車廂微微搖晃,從港區芝浦站駛出。

  一直沒有東西可以抓住保持平很的栗山櫻良,身體控制不住地一晃,朝前面倒去,頭撞到多崎司懷裡。

  多崎司沒有趁機伸手,摟住她迷人的腰身。

  地鐵哐當哐當地朝向行駛,在黑暗的地下橫穿東京。

  「笨蛋……」

  「笨蛋。」多崎司低頭,嗅著她的發香,「不趁這個機會抱著你的人,的確非常笨。」

  「對啊,為什麼不?」

  栗山櫻良用小手輕輕抓住他校服的衣領。

  「等到你敞開心扉時候,我才會邁出那一步。」多崎司答道。

  車廂搖搖晃晃,帶著兩人來到四谷站。

  通往校門的坡道上,栗山櫻良一直抬頭仰望著天空。

  天氣好得可以,僅有幾縷小小的雲絮。

  悠然飄來浮去、無所事事的雲朵,它們永遠沉默無語,什麼都說。

  或許不該仰望天空,而是應當將視線投去自己的內部。

  栗山櫻良垂下視線。

  試著看向自己的內部,就如同窺視深深的井底。

  那裡可以看到什麼嗎?

  有,且只有。

  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性格。

  名為「栗山櫻良」那個人的、頑固的、缺乏協調性的,常常懷疑自己的,哪怕遇到了痛苦也想在其中發現可笑之處的性格。

  自己面對著她,就像拎著一個古舊的旅行包。

  一起走過漫長的歷程。並不是因為喜歡才拎著它,只是沒有別的東西可拎,無可奈何之下才只能拎著它徘徊的。

  爬上坡道,兩人走進校門。

  巨大的橡樹底下,展示著體育祭的宣傳海報,陽光帥氣的多崎司在畫紙上,用他開朗熱情的笑容歡迎每一個走進學校的人。

  栗山櫻良多看了幾眼

  那是她自己花了幾個晚上,一筆筆畫出來的……

  這會兒,天上僅存的幾縷雲絮也被風兒吹走,空空蕩蕩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相對於天空而言,雲朵不過是匆匆過客,它穿過天空,來了去了實屬再平常不過的事。

  走向操場時候,栗山櫻良忽然浮想聯翩。

  現在,和多崎司的關係置身於這個複雜的境地,置身於此的自己究競是幸福還是不幸?連她自己都揣摩不透。

  這似乎無須虛張聲勢地視為重大問題。

  對於她來說,這是首次體驗到年齡的增長,在此體味的情感,也是首次體味到。倘若從前經過的話,哪怕僅有一次,也多少能有更有效更理性地去面對和處理。

  而首次遭遇喜歡這種經歷,就不那麼簡單了。

  現在能想到的,只有先將眼前的東西視而不見,姑且與它一同生存下去,就好比對待天空、雲朵和河流的態度。

  栗山櫻良覺得,而根據心境的變化和時間的流逝,它或許還能結出更好的果實也說不定,未必是一文不值。

  ……

  站在操場上,一陣風吹過,捲起陣陣沙塵土。

  多崎司穿戴好橄欖球護具,慢悠悠地朝著集合中的一年F班隊伍走去。

  場邊的觀眾席上,一年F班的學生高聲歡呼著,氣氛非常熱烈。星野花見依舊躲在執行委員會的工作帳篷,和島本佳柰一起吃零食看比賽,栗山櫻良一時間沒地方可去,就坐在兩人旁邊發呆。

  笨蛋鹿見舉著牌子在場邊來回走動,不遠處,二宮詩織所在的啦啦隊正在做賽前的準備。棲川唯想只巡視領地的獅子般,在各處比賽現場巡查。

  班級比賽的壓軸項目,就是現在即將舉辦的一年級橄欖球比賽。當然了,這樣的橄欖球比賽不會嚴格按照NFL的標準來,只是上下半場各打十五分鐘,得分多的一方獲勝而已。

  「打起精神來啊!」

  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只看到村上水色精神抖擻地站在眾人面前,雙手叉腰大聲喊話:「——真正的熱情、球技與人生態度,真的沒有傳達給隊友嗎?真的沒有感動任何人嗎?勞無功或是強迫而已嗎?」

  其餘同學一起高聲回應:「不是!」

  那架勢,讓多崎司都有點懷疑村上同學所在的社團不是足球部,而是橄欖球部。

  現在的比賽也不是高中運動會,而是站在超級碗的總決賽場地上,說不定下一秒頭頂就會飛過一架B2轟炸機。

  「道路——」

  「由我們來開創!」

  「高牆——」

  「由我們來摧毀!」

  「我們是——」

  「一年F班!」

  「我們是——」

  「冠軍!!!」

  熱血的氛圍如龍捲風般席捲整個操場。

  不得不說,在中二這一塊,日本高中生算是最高段位的選手了。

  多崎司本想說「你們歇歇吧,讓我來」,但看到他們臉頰上豆大的汗珠和高昂的鬥志,便把這話吞回了肚子裡。

  一個人的英雄固然美好。

  但和一群懷著同樣目標,以相同的熱情的同伴一起衝上頂點,也不失為另一種不遜色的美好。

  在村上水色的帶領下,一年F班的學生燃起了高昂的鬥志。

  不知不覺間,所有比賽選手都是聲嘶力竭叫喊著,他們身體向前傾,躍躍欲試地準備朝著對面的選手發起衝刺。

  「放馬過來——!!」站在最前方的村上水色嘶吼著。

  就連觀眾席都聽得見的他的喊話,不是虛張聲勢或是一時衝動的大話,而是散發出真正的火紅熱情的吶喊。

  這樣的想法形成一股熱量,在操場上空瀰漫開來,迸散出激烈的火花。

  多崎司走到隊伍當中,村上水色一眼就看到他,立馬誇張地咳嗽幾聲,朝著對方大聲宣布:「你們聽好了,我方大將駕到,等著被我們揍得屁滾尿流吧!」

  包括對方球隊與現場觀眾在內,整座操場瞬間沸騰了起來。有人驚訝,有人鼓掌大笑,也有人板起臉孔,反應各有不同。

  多崎司稍稍退一步,嫌棄地遠離村上同學。

  橄欖球比賽,壓根就沒有大將這個位置,也不知道他在吼些啥……

  「大家!」主席台上,充當解說嘉賓的千葉美穗,高舉話筒,聲音響徹球場,「本屆體育祭最緊張最刺激觀賞性最強的緩解來了,讓我們一同歡呼吧!」

  操場上爆發出陣陣掌聲。

  簡單的開場白過後,千葉美穗看向身邊的男解說員,「藤原同學,說說你的看法?」

  「那個叫多崎的是哪邊的來著?」

  「一年F班……」

  「我看看呀。」

  多崎司戴好頭盔,也抬頭看過去。

  一個沒見過面的男生正盯著他來看,嘴角露出欠揍的笑容。

  「看到了看到了,這場比賽已經沒有懸念了,一年F班必勝。」

  「欸?」

  「千葉學姐認為我說得有問題?」

  「不是……藤原同學,作為解說嘉賓,你得持公正的立場才行!」

  「客觀地給出結論,就是不公正了?」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別啊,在氣死之前,麻煩你把我們靈異研究部增加活動經費的申請先批下來,不然的話,我怕你的繼任者和你一樣不講道理。」

  「藤原臨也——」

  「在!」

  「放學等我!!!」

  「學姐,您說的是什麼話,這可是體育祭啊。好多人都在看著的,千萬不要說出什麼容易令人誤解的話。」

  大屏幕上,出現被氣得想殺人的千葉美穗的特寫。

  多崎司饒有興致地看著。

  根據他的了解,千葉學姐是個脾氣非常溫柔,非常好相處的人。能把這種人氣成這個樣子,可見姓藤原的那傢伙不是一般的欠揍。

  「咳咳~」

  千葉美穗乾咳兩聲,恢復平靜的表情:「好啦好啦,比賽快開始了,插科打諢時間結束,讓我們回到體育祭的比賽上來。」

  伴隨著她的聲音,裁判慢慢來到場地中圈。

  兩邊人馬彼此對峙,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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