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線漸漸暗淡下來,黃昏時分時分來臨。
路過校門口的橡樹,星野花見抬頭望了眼灑下的夕暉,秋意轉濃,樹葉慢慢黃了。
「老師不先去開車嗎?」多崎司歪著頭問。
「餓了不想開車。」星野花見拍了拍手,「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去哪?」
「唔......就附近吧,有家很不錯的居酒屋,我吃過幾次。」
兩人一起走出校門。
太陽落下,路燈亮起,氣溫緩緩下降。
小鳥們集結成群地飛返鳥巢,一邊此起彼伏地鳴叫著,一邊從頭頂上飛掠而過。
多崎司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心慌感......
沿著繁華的新宿大道走了五分鐘,拐進一條上坡小道,來到一家露著昏黃燈光的料理店們前。
從店門上來看,很難看出這是一家料理店——印著店鋪名的白布門帘,台階兩邊擺著菊花盆栽,除之之外再無任何裝飾。
星野花見領著他走進去,高出玄關15公分的走廊上,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人在那迎客。和服的底色是類似海水的淡藍色,腰帶是白布條紋,看起來清新典雅。
「啊,您來啦。」穿著和服的女人看到兩人走進來,雙手貼在廊木上行見面禮:「非常感謝。」
非常柔軟的關西腔。
「帶男朋友來嘗一下京都菜。」星野花見說道,語氣似乎是常客,又轉頭和多崎司說了聲:「這家店是我爸一個高中同學開的,這位是老闆娘。」
「你好,初次見面。」多崎司客氣地打招呼。
「男朋友?」老闆娘詫異地看著他,「好年輕呀,原來星野小姐是年下控嗎?」
「不,我是多崎控。」星野花見微微笑著,像茫茫草原里唯一盛開的一朵山茶花。
在她回答出來的那瞬間,多崎司也露出了笑容。
在老闆娘的帶領下,兩人走過玄關,繞著中庭和式庭院的迴廊走了半圈。
「星野社長也好久沒來了,最近可好?」
「爸他每天都很精神。」
「我丈夫說這些天想邀請他一起出海釣魚來著。」
「那可不行。」星野花見說道,「都多大人了,整天就想著釣魚釣魚,晚上我得說一下他才行。」
老闆娘淡淡地一笑。
看情況,她對小櫻一家的情況也了解過。
繞著庭院的假山、水池、楓樹轉了小半圈,走進一家包間。
木牆壁,紙拉門,門口有火塘,牆壁上裝飾著蓑衣和草帽,壁龕。多崎司視線打量著包間裡的裝修風格,星野花見扯了下他的手,努嘴示意他在壁龕前就坐。
按照日本的風俗,壁龕的位置屬於主位,家庭聚餐時候就是一家之主的位置,公司聚餐時就是領導的位置。
多崎司來到主位坐下。
星野花見則是溫順地在他側邊跪坐。
剛把菜單拿出來的老闆娘眼神再次詫異了下,差點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性格強勢的小櫻一家大小姐嘛?
點完菜,老闆娘識趣地娉娉裊裊後退幾步,轉身離開包間。
頭頂上亮著暖黃的燈光,打在榻榻米席上,折射出朦朧的暖意。星野花見側躺到多崎司腿上,目光凝視他的臉,眼裡映著的流光如同清澈的溪水流淌。
「滿意不?」她問。
「不用這麼做也可以的。」多崎司心裡很感動,嘴上卻說:「說了家裡你做主就你做主,我又不好這些面子。」
「我問你滿不滿意!」星野花見沒好氣地伸手掐著他鼻子。
「滿意,非常滿意。」多崎司瓮聲瓮氣地答道。
星野花見得意一笑。
表情像只穿過清晨薄霧瀰漫的森林的母狐狸那般狡黠。
「姐姐大人笑起來太好看了。」多崎司不由地稱讚道。
「有多好看?」
「足以照亮最陰鬱最悲傷的日子那般好看。」
「最陰鬱最悲傷的日子?」
「就是那種陰雨綿綿的秋日,泡水濕透的網球鞋在泊油路上踩得啪啪作響,街燈不眠不休地照亮通往上學之路的那種日子。」
「太棒了!」星野花見臉上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微笑,「你真的好懂啊,到底怎麼想得出那麼動人的多情話的?」
「其實我也就只會一點點。」多崎司摟著她腰,把她拉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只不過是全部都只和你一個人說而已。」
「這句話該賞!」
星野花見手指梳過耳邊的幾縷髮絲,緩緩靠近親了多崎司嘴唇一下,接著她垂下腦袋,鼻尖貼著他的脖頸,親昵地刮蹭著。
「姐姐大人......」多崎司抱著她的身體,胸口盪過一陣暖意。
這個女人的真太棒了啊!
成熟冷靜,大方得體,表面上雖然老是兇巴巴的,但總會在一些不經意的小事上展露出溫柔貼心的那一面。
可甜可咸。
笑起來很甜,嘗起來很咸。
哪怕是這輩子都被吃得死死的,多崎司也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餐品很快送了上來,完全是關西式的清淡口味。
醋漬竹莢魚、厚片蛋皮、烤鮶魚、油炸豆腐、飯上頭還撒著芝麻和蘿蔔乾。
盛菜用的是精美的漆繪陶瓷碗筷,如同古代名將宴客時所使用的精美名器。
「這些菜,我媽媽在世的時候家裡經常吃的。」星野花見邊吃邊說,菜品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真遺憾沒能認識岳母大人。」
星野花見眯起眼睛,緬懷道:「哪怕過去了那麼多年,她也存在於我生命里的每一刻。看到一部電影,會想到她可能會喜歡,聽到一首歌曲,會想到她也會唱。風和日麗的日子裡,聞到一個女人路過時,空氣里飄來的香味,也會讓我想到她。」
我會替她愛你的......多崎司看著星野花見晶瑩澄澈的眼睛,在心裡對自己說。
吃過飯,兩人依偎在一起消食。
「小櫻良的女僕裝是怎麼一回事?」
「她生日那天我們兩個約好了一起穿。」
「小櫻良生日呀,那就饒你一次。」
兩人目前處於『我知你深淺你知我長短』的完美戀愛過程中,很多事情都不用解釋得太清楚,只要知道對方不是在撒謊就行。
溫存片刻,星野花見忽然仰起臉,語氣肯定地問:「學園祭執行委員會也是她讓你去參加的?」
「對的,不然我才沒那麼勤快。」多崎司低下腦袋,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咬:「我準備在執行委員會上提議添加一個『踢館活得積分』的排名規則,姐姐大人等著看我刷爆整個學校吧!」
敏感點被襲擊,星野花見性感的身體蜷縮著倚在他懷裡,表情媚人地嗔道:「F班如果拿下不第一,你要做好迎接姐姐大人懲罰的準備。」
「什麼懲罰?」
「罰你抄寫一萬遍我喜歡姐姐大人!」
「這是獎勵才對。」多崎司一隻手摟著她隨著呼吸靜靜起伏的胸口,另一隻手伸到制服裙下撫摸絕對領域的柔軟肌膚。
「嗯~別亂動......」
星野花見舒適地半眯起眼睛。
暖光灑落,那清麗臉頰上透出幸福的緋色雲霞,情懷甚是動人。
站在講台上的她,穿乾淨利索的套裙,聰穎,幹練,光彩照人;窩在戀人懷裡的她,有著天真可愛的少女情懷,同時又不失成年女性的性感韻味。
這是萬人仰慕的星野花見,這是最寵愛自己的女人,這是自己最喜歡的女人——每當想到這點,多崎司都有種要隨時暈厥過去的幸福感。
……
隔天,氣溫舒適的周六。
晨跑,洗完澡。
多崎司換上校服,乘電車回學校。
休息日的清晨,四谷住宅區彎彎曲曲的街道上很少行人,只有早起的烏鴉停留在各個垃圾桶邊上,瞪著眼珠子巡查四周。
今天陽光不錯,偶爾會從綠化樹的縫間落下來。
走進校門,耳邊傳來了棒球部訓練的吆喝聲,足球部總是把足球踢到門框上的撞擊聲,還有中庭里流淌出來的銅管樂聲也從來不會缺席。
玫瑰色的高中生活呀。
多崎司突然感覺東京都的空氣,都被染成了粉嫩的玫瑰色。
走向學生會會議室的途中,他從自動販賣機里買了罐咖啡,邊喝邊思考一個問題。
自己最近的心態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或者說逐漸平庸化了。但這樣的感覺不賴,反而還蠻輕鬆的,所以......要怎麼樣才能把部長大人也拉下水呢?
如果她不願意下水又該怎麼辦?
真麻煩呀......
喝完咖啡,多崎司拿著空罐子走進學生會會議室。
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各個社團推舉出來的執行委員們,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和相熟的人討論著學園祭的話題,氛圍有點吵鬧。
看到多崎司走進來,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抬頭看了過來——這個冷帥冷帥的,從不參加集體活動的天才學生,怎麼忽然想到參加學園祭執行委員會的?
多崎司掃了一圈會議室,打算找個角落坐好。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和我坐一起。」
聲音超級溫柔的,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是她,就是她,我最溫柔的多崎太太。
經過昨晚一晚的軟磨硬泡,多崎司成功把這位指導老師說服了——在執行委員的選舉上,兩人要師生勾結,徇私舞弊。
看到老師來了,其餘的學生也各自回過視線,繼續商討他們剛才的話題。
隨著會議時間接近,到場的人越來越多,原本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變得一片鬧哄哄。
每次有人打開門進來,大家便一起看過去,發現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後,又立刻別開視線。那種自然而然別開視線的態度真討厭……如同告訴進來的人「我根本不是在等你」、「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角落的位置,一對師生正在低聲交談。
島本佳柰歪頭看著多崎司:「當上委員長後,一定要盡心盡力去做知道不,如果出了問題,老師饒不了你。」
說完,她嘴角掀起一個好看的笑容,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的笑容,蠻可愛的。
「我只是要個頭銜。」多崎司的表情不為所動,很不負責地說:「其餘的事,都交給手下的執行委員去做。」
是的,因為有島本佳柰這個指導老師的存在,他也打算當甩手掌柜。
身居高位的領導,可以把工作推給其他傢伙!一層一層往下壓的職權騷擾,正是日本職場社會的最佳寫照。
當然,如果多崎司不用親自參選執行委員,而是有一個聽他話的人參選就更好了。
「別那麼懶。」島本佳柰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這是一個鍛鍊自己組織能力的好機會,給老師認真起來啊。」
「主要是有這麼細心的島本老師在,我才不覺得可以鍛鍊到什麼。」多崎司真情實意地吹捧道。
「少來這套!」島本佳柰白皙的指尖戳了下他額頭,語氣罕見地堅決起來:「這次學生會籌辦的過程中,老師打算全都交給你們這些學生來完成。」
「啊?」
「學生的節日當然要由學生來主導。」
「為什麼前幾屆你忙前忙後的幫忙,到了這屆你就交由學生主導?」
「因為這屆有你在呀。」島本佳柰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壓低聲音說:「有你在,我什麼都不用煩勞咯。」
雖然這句話聽得人很舒服,但多崎司還是滿臉寫著不高興。
「等學園祭過後老師再補償你啦。」島本佳柰滿臉溫柔的笑意,雙手合十對著他說:「請努力喲,多崎君。」
好暖心……那正是兩隻手掌中間存在的會發光的東西,就是幸福嗎?
正當多崎司就要被美色迷惑,點頭答應之時,眼角的餘光忽然掠過一抹耀眼的金色亮光。
原本吵鬧的會議室,在這瞬間安靜下來。
背脊挺直的金髮少女,手持筆記本電腦邁著凜然的步子走進來。
氣質冷淡,雙眸威嚴十足,臉上沒有笑容,但也並非板著臉,比較接近面無表情。
渾身散發著一種完全不像是高中生該有的氣場。若用其他職業來比喻嘛……對,就像鐵血警官或教師……不,可能更像自衛隊軍官,而且職位還在尉官以上。
「這裡~」多崎司抬手打了個招呼。
棲川唯看到他的時候,腳步瞬間停頓一下,但是她馬上把臉轉開,往前移動幾步,接著才想起自己要做什麼似的,徑直來到他身邊坐下。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大家繼續先前的談天,聲音聽起來像一波波的潮水般襲來。
多崎司看了下腕錶,早上八點五十分,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十分鐘。。
「棲川同學好。」坐在多崎司右手邊的島本佳柰笑著打招呼。
「老師好。」
「你也參加執行委員會呀。」
「對,打算當執行委員。」
「……」島本佳柰朝著多崎司眨眼,「和你想到一塊去了。」
「不,老師你瞎說什麼。」多崎司就像不認識島本佳柰那樣往大哥這邊靠了靠,笑著說:「我就是個打雜的,執行委員這麼重要的職位,當然得由棲川同學擔任。」
「......」島本佳柰腦袋上亮起大大的問號,稍稍整理情緒後,她出聲問道:「你不但執行委員了?」
棲川唯皺了皺眉,沒明白這兩人在說什麼。
「老師,這話你說得就不對了。」多崎司一臉嚴肅地批評多崎太太,「身為大家族的繼承人,棲川同學需要這種大型的祭典來鍛鍊自己的組織能力。而且她本身足夠優秀,既聰明又冷靜,做事又有必求完美的特性,是在是最適合當執行委員的人員。」
「......?」島本佳柰很懵,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昨晚在鏡子前,是誰緊緊摟著自己的腰一遍一遍地要自己支持他擋委員長來著?
「還有一點和很重要。」多崎司回頭看著大哥,誠懇地說:「棲川同學平常都是氣質冷峻、態度傲然的模樣,以至於在學校里沒什麼朋友。接著這個機會,讓她展現出自己高潔的品行,為了同學鞠躬盡瘁的努力,這樣大家就可以更了解她,從而促進整個北川的和諧校園建設工作。」
島本佳柰細細想了下,沒好氣地抬手敲了下多崎司的額頭。
這個壞傢伙,肯定又打著讓棲川唯當工具人的心思在胡說八道了。
真是的......
完全就不懂得憐惜美少女啊!
在一陣陣的輕鬆愉快聊天聲中,會議室的大門再度打開。
一群帶著大疊資料、貌似屬於同個一團體的學生走進來,多崎司在其中看到了笨蛋小姨子的身影。
鹿見也是學生會的呀......多崎司朝她看過去,正好和星野鹿見對上視線。小笨蛋朝著他吐出舌頭:「略略略~」
可愛。
每次小姨子比出這種幼稚的鬼臉時,在多崎司心裡她的可愛程度都會翻一個倍。
走進來的這群學生會成員聚集在會議室前方,領頭的是一位留著頭長髮,氣質溫和的戴眼鏡女生。
這是學生會會長,她叫,叫,......叫什麼來著?
多崎司很慚愧。
作為學生團體中勢力最大的學生會會長,他居然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住,這太不應該了。
兩名一年級的後輩,把抱進來的資料分發給每一位到場參加會議的學生。多崎司也拿到了一份,仔細翻看上面印著的內容。
學生會會長確定大家都拿到資料後,起身面朝大家。
「那麼,我宣布。」
「學園祭執行委員會第一次會議,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