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惡龍的待客之道

  日上三竿。

  夏黎的家裡難得來了一次客人。

  因為本身就是鄰居，他們之間互相串門不稀奇，但隨著年齡上去之後，已經很少會留在朋友家裡做客了。

  付袁和周安琪都分別頂著一雙黑眼圈，估摸著是一宿沒睡，兩人拖著疲倦的身體進屋，跟個行屍走肉似得。

  不過，精神上看起來很飽滿，想必是吵架之後和好了。

  夏黎招呼兩人落座，露西亞沒見過朋友做客這種場面，有些不知所措。

  記憶里，巨龍的待客之道很簡單——請對方吃大餐。

  所以露西亞轉身就要去廚房，卻被夏黎伸手撈回來，讓她陪周安琪去。

  「不招待他們嘛……」露西亞用很小的聲音問。

  夏黎拉著她說：「這事我來解決，你去陪安琪。」

  「喔……」惡龍點頭，只好又折返回去。

  「這是你和夏哥養的小貓？」

  周安琪進屋的第一眼就看見擺放在牆邊的貓砂盆，目光逡巡一圈，果然看見一隻長相甜美的三花貓窩在貓爬架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棉花的膽子被露西亞磨鍊得很肥，它連來自血脈壓制的恐懼都不害怕，在面對這些陌生兩腳獸的時候，更是喵喵叫著迎接上去。

  周安琪蹲下來擼貓，女孩子天生就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好可愛，叫什麼名字？」

  「它叫『棉花』。」

  「棉花，哈哈……挺像是你的起名風格。」

  那邊的兩妹子很快玩在一起，夏黎這才端來一杯熱茶放在茶几上。

  付袁侷促地坐著，即便是穿上了鞋套，也生怕把地板踩髒，那雙腳正努力的踮起來。

  「喝點熱水。」

  夏黎將茶放在他面前，付袁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接過。

  「謝謝……」

  「玉米須茶，消腫的。」夏黎又說。

  付袁呆滯一下，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眼睛。

  這雙眼睛確實腫的厲害。

  揉著揉著，又揉出眼淚來。

  「老大……安琪棄研了……」

  「嗯，我昨晚聽見了。」

  付袁不安的說道：「這是她初中時期告訴我的夢想……現在直接放棄，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家人都……」

  「你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

  付袁話說到一半，夏黎出聲打斷了他。

  他抬頭看向夏黎，在夏黎的眼睛裡看見了一種不像是他們這個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該有的堅毅。

  「現在起，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讓她將來不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

  「你能不能做到？」夏黎一字一頓的說完。

  這些話，不僅是在質問付袁，更是夏黎在質問自己。

  ……

  付袁和周安琪這次來夏黎家裡，主要就是交代一下他們之間的事情。

  這場從小學時期就開始紮根、長達十年的暗戀長跑，其實一點兒也不狗血，也沒有什麼誤會的情節。

  無非是兩人各自追求的生活不一樣。

  懷揣的夢想、家庭的差別、父母的期望，這些種種加在一起，便成了『成年人的煩惱，』形成了一條阻礙他們前進的溝壑。

  不過，現在周安琪決定跨過這條溝壑。

  雖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會變的，但是兒時的夢想也會輕易被時間磨滅。

  科學家不是那麼容易當上的，做實驗一點兒也不好玩，遠離故鄉的北漂生活讓她覺得窒息。

  她不過是社會上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比起夢想，她現在更想要追逐的是自己的生活……以及這場十年的戀愛長跑，是時候給它畫上個完美的句號了。

  這些話說開之後，結果就很明朗了。

  夏黎是他們之中的話事人，再加上周安琪覺得退群這事確實有些意氣用事，為了給個交代，所以今天特意拉著付袁登門說清楚。

  夏黎對他們的事自然是支持的。

  年輕人嘛，誰的青春不會熱血沸騰幾次？

  看著自己的好兄弟在情場上失而復得，夏黎也替他高興。

  不過，當夏黎問起他們是不是已經算談上戀愛之後，周安琪只是把頭側開，輕哼一聲。

  「看他表現！」

  「我會努力的。」

  付袁正襟危坐，他回答每一個問題的時候都很嚴肅。

  周安琪瞅著他這老實巴交的樣子就心急，伸手把他的手拉過來抓住，付袁的臉色瞬間就紅了起來。

  不是……

  這兩人的關係是不是搞反了？

  到底誰在撩誰？

  「我也看你表現！」

  夏黎身旁的惡龍覺得這話很應景，跟著周安琪後面補了一句。

  夏黎把龍爪子拉過來說：「我們不是都已經在一起了嗎？」

  露西亞搖頭：「安琪說，要男生告白，女生答應之後，才算是『在一起』。」

  「……」

  短短几分鐘，周安琪又教他家小龍什麼東西！

  夏黎反思了幾秒。

  這個流程，他走沒走來著？

  好像走過，但從沒有走完過。

  要麼是說到一半被露西亞奇怪的腦迴路帶偏，要麼是總結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反省到這裡，夏黎發現自己都沒辦法定位自己和露西亞現在的感情進展。

  明明兩小時前他覺得自己都要求婚成功了，結果現在惡龍來一句『看你表現，我才能決定我們在不在一起』？？

  他這裡都要通關了，露西亞那邊的感覺怎麼還在新手村啊！

  感情這事，不像玩遊戲，沒有個進度條，很多時候都渾渾噩噩的。

  不過這種情況也很正常。

  很多人都走到了結婚那一步，都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對方。

  人類之間的感情就是如此，無法定義。

  「你給我過來。」

  夏黎氣抖冷，將這位要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打回新手村的臭惡龍抱過來。

  惡龍扭兩下掙扎，臉上的表情笑盈盈的。

  「嘿嘿……」

  最後還是被夏黎成功捕獲，小屁股被迫坐夏黎的腿上去。

  一旁的周安琪瞥了付袁一眼。

  付袁仍然坐得很標準，一動不動，只是比起剛才臉色又紅了幾分。

  這貨，沒救了……

  夏黎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教一教元子戀愛經驗，怎麼談個戀愛跟坐牢似的。

  想到這裡，夏黎又不禁想想自己和露西亞。

  以前身邊沒有參照物，現在多了個安琪和元子之後，夏黎就有得對比了。

  要說戀愛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是個半吊子，更談不上什麼經驗可言，跟露西亞談戀愛，兩人都是在摸石頭過河。

  「夏哥，你這桌上怎麼都是書？」

  周安琪很少來夏黎家做客，自從夏黎搬回來獨居之後更是一次沒來過。

  沒想到再次坐在這屋子裡，已經不再是跟在夏黎身後的小屁孩，大家都開始各自組建自己的家庭了。

  不大點兒的小屋子裡四處都充滿著生活氣息，周安琪對這樣的同居生活羨慕不已，腦子裡總忍不住幻想自己和付袁的未來。

  她最後把視線落在桌面的書本上。

  壘成小山高的書本讓人不禁想到煉獄般的高中時期。

  夏黎這才起身把凌亂的茶几簡單收拾一下，露西亞在邊上搭把手。

  「哦，這個……我打算考獸醫資格證來著。」

  「獸醫資格證？」付袁和周安琪異口同聲。

  「老大，我記得你是漢語言文學畢業吧……」

  「是啊，我這專業出來沒什麼就業崗位，最近就琢磨著做點別的事情。」夏黎隨口回答。

  周安琪想了一下說，「是因為露妹喜歡？」

  「嗯。」夏黎點頭。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一點。

  現在能讓夏黎付出這種行動的人，只有露西亞了。

  付袁目光炯炯看著那些繁雜的學習資料，忽然明白了夏黎剛才對他說的那句話。

  夏黎正在以實際行動證明，他能做到。

  ……

  送走元子和安琪，夏黎趕緊把屋子挨個打掃了一遍。

  平時家裡沒人來做客還沒這種感覺，今天朋友來一趟，別說招待不周了，甚至讓夏黎覺著自己這二十多年養成的生活陋習被人窺了一遍。

  入眼全是隨處擺放的書本和衣服，地板也好幾天沒拖過了，上面還有一粒一粒的貓砂。

  夏黎在這邊收拾，邊上的龍跟著打雜。

  本以為露西亞會手忙腳亂，沒想到她幹活比夏黎自己還要麻溜，夏黎捏著拖把，眼睜睜看著露西亞拿來抹布，將家裡的家具都井然有序地擦拭了一遍。

  「安琪和西瓜頭……是情侶了？」

  露西亞擦擦電視櫃，回頭問夏黎。

  她還是覺得稀奇，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發生在自己的面前。

  以前露西亞搞不清楚人與人之間是怎麼組合在一起的，但是在自身經歷、又親眼目睹這一過程之後，露西亞有了新的見解。

  雙向奔赴？

  大概是這個意思。

  「算是吧，」夏黎把拖把放進拖把池裡洗乾淨，想了想又說，「其實，對他們來說，最難的那一關是父母。」

  「父母？」

  露西亞愣了一下，迅速對比自己現在的情況：「那你的父母……」

  「我父母很喜歡你啊，」夏黎說，「但是他們兩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父母給他們規劃了不同的人生軌跡，他們想在一起，就得杵逆自己父母的安排。這一關才是最難的。」

  「人類不都是獨立的個體嗎？為什麼要聽從其他人的安排？」露西亞不理解。

  夏黎試著解釋道：「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但，可能是想要回應長輩們的期待吧，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讓自己的父母失望。這種事情說起來很複雜，而且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一樣。」

  露西亞安靜地聽著這些。

  她把抹布放在水龍頭下清洗乾淨，陽台的水龍頭不接熱水，冰涼刺骨的冷水將她的小手凍得通紅，指尖像是從地里拔出來的藕芽，粉嫩嫩的。

  露西亞不覺得冷，擦擦手，又接著去打掃衛生。

  難怪說，夏黎總是要在她的面前強調龍的『自由』，夏黎說，成為人類就沒有自由了。

  現在想來，事實就是如此。

  人類想要兼顧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是一種貪心的表現。

  但露西亞不一樣。

  露西亞就算成為人類，她也不會考慮那些事情。

  什麼夢想、金錢、社會……露西亞不覺得它們有多重要。

  「想啥呢？」

  夏黎忽然把手伸過來，在惡龍柔軟的臉上掐了一下。

  惡龍擺頭，嘀咕說：「人類真複雜……」

  太複雜了。

  哪像他們龍族。

  看對眼了、求個偶，就可以住在一個巢穴里了。

  只要食物充足，氣候合適，馬上就能在窩裡下個龍蛋出來……哪兒有人類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他們什麼時候那個……」露西亞想了想說。

  「嗯？那個是哪個？」夏黎在龍頭上敲了一下，「你想什麼呢？？」

  「我是說，結婚。」

  露西亞的臉上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紅潤。

  「那我就不知道了。」夏黎搖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乘著這個勢頭，把屋子裡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再有幾周就是過年，現在做一次衛生也算是辭舊迎新了。

  積灰的儲物櫃裡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夏黎從最裡面的柜子翻出來一個封塵已久的小家電。

  拿到陽台除了除灰，發現竟然還能用。

  「蜀省地區管這個東西叫小太陽，它是一種冬天用的取暖器。」

  像以前那樣，夏黎向露西亞介紹人類世界的偉大發明。

  隨著開關打開，電阻絲開始發熱，熱量從反光罩上反射回來，橘黃色的光芒照在露西亞的臉上。

  強烈的光線迫使露西亞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臉上已經有了一抹驚喜。

  「你是不是想說……『好強的聖光魔法！』、『夏黎居然用聖光魔法偷襲我，還好我不是畏懼聖光的黑龍！』」夏黎搶先一步說道。

  說惡龍的話，讓惡龍無話可說。

  不過，這次的夏黎倒是猜錯了方向。

  露西亞把臉湊過去聞了聞味道，又蹲下來看機器上的按鈕。

  「我在想，它是不是很費電？」露西亞說。

  夏黎：「……」

  好實在的龍。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條中二龍都如此融入現代生活了？

  現在反倒是夏黎顯得中二起來了。

  「手拿過來，這聖光魔法……這小太陽是用來暖身子的，把你這碰了冷水的小手放上去加熱加熱，不然會生凍瘡的。」

  夏黎把惡龍的小爪子放在取暖器前烤烤，烤出一陣洗潔劑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