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自都護府立府後, 李玄度便常東奔西走,都護府里那些需落到實處的具體細事, 諸如後勤、人事安排等等,諸多繁瑣,皆交葉霄負責。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他知秦王並不忌諱王妃出入議事堂,秦王不在之時,遇到一些自己難決、或是他有些應付不來的案牘之事,便會去請王妃幫忙。

  但即便這樣,還是十分忙碌, 尤其在遷來霜氏城後, 小國紛紛來附,每日的雜事更多了。前些日秦王又去晏城, 他更是忙得焦頭爛額。這日傍晚得知秦王終于歸來,鬆了口氣,想去尋他稟事, 卻被告知秦王徑直去魯≌彝蹂打球了,心想既然如此,自己這裡也無急需稟告的重要之事, 不必挑這種時候前去打擾,便就作罷。

  他回了自己住的地方,進屋便見嬌妻若月坐在桌邊,就著燈火正做著針線,聚精會神, 連他進來都沒察覺,直到他走到她身邊, 方抬頭,見是他回了, 立刻起身迎他。

  若月嫁給他後,就一直在努力學更多的漢話和漢字,葉霄知她最近又忙著在給自己做衣裳做鞋,前兩日,服侍她的婢女又說她最近精神好像不大好,白天也常犯困。想到自己這些天事忙有些冷落她,葉霄心裡過意不去,拿掉了她手裡的針線,讓她不要這麼累。

  他整日忙忙碌碌,早出晚歸,難得今日回來得早些。若月問了一聲,得知是秦王回來了,如此,丈夫事情應當也就會少些了。她心歡喜,立刻放下了針線,陪他一道用飯,用了飯收拾了,夫婦早早地閉門歇了下去。

  夜漸深,葉霄方合上眼,忽被外頭前來傳話的人給喚醒了,說秦王召他議事,此刻人已在議事堂等著了。

  他也不知出了何事,讓被驚醒的妻子繼續睡覺,自己匆匆起身趕了過去,推門而入。

  堂內燭火通明,但裡面除了侍立在一旁的駱保,就只秦王一個人在。

  他背對著門,正站在那面懸了西域山河輿圖的牆前,似在看著地圖。在控制住以寶勒國為首的西域道一帶之後,都護府最大的敵人就變成了東狄大都尉府。這也是李朝和東狄時隔多年之後在西域的再次直接對抗,說戰事一觸即發,絕非恫嚇。

  葉霄猜測他連夜急召自己過來議事,應和此事脫不了干係,此刻見他似在凝神思索著什麼,一時不敢發聲打擾,入內後便停在一旁耐心等待,沒片刻,張捉和韓榮昌也趕了過來,兩人看著也是剛從床上被叫起來的樣子,睡眼惺忪,見葉霄早到了,秦王自顧看輿圖,張捉打了個哈欠,低聲向他打聽消息,問大半夜的這是要做什麼。

  葉霄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忽這時,見秦王霍然轉身,對這韓榮昌道:「韓侯,晏城回來之時,你不是問過,咱們該當如何對付胡狐嗎?」

  韓榮昌一愣,點了點頭,隨即頓悟:「莫非殿下有了應對之法?」

  敵強我弱,雖眾人並不懼怕,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張捉頓時來了興致,睡意也不翼而飛,豎著耳朵細聽。

  李玄度的兩道目光從對面幾人的面上一一掠過,一字一字地說道:「我確實有了一個計策。」

  李玄度的計策是向西域諸國發送消息,命齊聚霜氏城,進行一場擊鞠競賽。

  張捉聽完,微微失望,忍不住道:「恕屬下斗膽,以屬下之淺見,這個法子,除了恐嚇一下北道國和其餘那些表面投我都護府,暗地卻首鼠兩端的道南道國,對付胡狐,並無多大的實際用處。」

  李玄度被反駁,並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問幾人:「倘若諸位是胡狐,得知這個消息,到時候,你將如何應對?」

  幾人相互看了幾眼。

  葉霄跟隨李玄度多年,聽他如此提示,略一思索,立刻便有些猜到了他的意圖。

  他心微微一跳,有些激動,但一向沉穩,沒有立刻開口。

  韓榮昌思索了下,眼睛一亮,試探道:「殿下莫非想要此為誘餌?」李玄度頷首:「不錯,此為誘餌,真正的目的,是為引胡狐上鉤。寶勒國在他的手失去,他壓力不小,本就急著想要奪回,如今有這樣的好機會,他不會毫無動心輕易放過的。他的兵力本就強過我,我料他十有|九將效仿我前次攻打寶勒的法子,趁霜氏城舉辦擊鞠大賽的機會,實施偷襲。等他來了,我們便設下埋伏,引他入套,打他個措手不及,爭取滅掉他的精銳。他若被打掉,剩下一個昆陵王,也就不足為懼了!」

  隨著他的解釋,不但韓榮昌頻頻點頭,張捉終於也明白了過來,大喜:「殿下英明!竟能想出如此好的計策!擊鞠大賽好,咱們這邊弄的熱熱鬧鬧,不信那個胡狐不上勾!」

  李玄度點了點頭:「此便是計劃最為關鍵的一步是令胡狐上鉤,讓他相信這是我陶醉於勝利,意欲擴大都護府影響的一個舉動。故此次競賽,聲勢務必浩大,且要大肆造勢,讓西域諸國亦認定這是我都護府藉機在宣揚軍功、收攏人心,震懾胡狐。」

  葉霄終於也忍不住了,贊道:「殿下妙策,屬下極是佩服!」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悅誠服。

  李玄度頓時想起了菩珠,心湧出一陣隱隱的驕傲之感,擺了擺手,用平淡的語氣道:「其實這個法子,最初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王妃先提了個舉辦擊鞠競賽的點子,我方想到了這上頭來了。」

  幾人一愣,沒想到秦王忽然會如此說話,一時有點不知是該繼續稱讚秦王的英明神武,還是稱讚王妃聰明智慧。若稱讚王妃,怕掃了秦王顏面。便相互看了幾眼,靜默了下去。

  李玄度沒等到預想的反應,略微不快,微微沉著面,再次開口道:「若非王妃今晚的提醒,我亦想不出這個法子。事若真能成,論功,以她為大。」

  這下幾人心知肚明了,秦王確實是在等著他們夸王妃,於是立刻順著他的意思贊王妃聰明智慧,張捉還起鬨:「殿下,都護府不是還缺個長史嗎?王妃家學淵源,知西域事,能為殿下出謀劃策,刀筆更不在話下。她還會擊鞠,對了!屬下聽聞,王妃還能說西域之言。依屬下看,這個長史之位非王妃莫屬!」

  張捉的建議,正葉霄下懷。

  前些時日他之所以那麼忙,就是因為都護府里缺了一個長史。只要秦王一走,里里外外,事情就全壓到了他的頭上,忙得他連口氣都喘不過來。

  倘若王妃真能擔起長史之事,往後即便秦王不在都護府,自己也只需專心於對外的防禦之事。不用像如今這樣什麼都管忙得焦頭爛額。且有些事,說實話,他知道自己處置得未必就比王妃要好。

  這個張捉,總算出了一回好主意。

  葉霄立刻也表示贊同:「殿下不在之時,屬下其實有不少事都是求王妃幫忙處置的。王妃雖是一女子,但以屬下之見,確實再沒有人比王妃更適合做都護府的長史了!」

  韓榮昌聽他二人都在秦王面前說個那菩家小女郎的好話,自己自然也不肯落下。何況他本來就喜歡她,於是也極力附和,無比贊成。

  李玄度起先忽然那樣提及菩珠,只是有如明珠暗藏,又如錦衣夜行,有點憋不住,有心想在手下面前炫耀一下罷了,沒想到幾人卻提出了如此的建議。

  若是同意了,往後她定更要拋頭露面,他有點不願。

  轉念一想,她若做了長史,則往後不但晚上,白天自己也能名正言順地得她陪伴了,想像著往後在這裡和手下開著冗長乏味的諸如關於屯田之類的會議之時,她就坐在自己身邊,間隙說不定還能得到她的一兩眼含情默望,頓時又覺得頗有誘惑力。

  李玄度再躊躇片刻,又想到了她的勃勃野心。

  想做皇后的一個女子,必也不會甘心一直安於後宅。

  不如就讓她做了這個長史。她若知道了,應該會很高興,說不定還會感激自己。

  想到這裡,他甚至忽然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的反應了。

  「殿下?」

  李玄度出神之際,聽到耳邊有人在喚。

  他回過神,見幾人正都盯著自己,醒悟了過來,不再猶豫,點頭說道:「也好。」

  方才他連覺都不睡,連夜把人都叫來這裡,目的就是想儘快議定這個計劃的全部細節,務必要在胡狐有所行動前實施。

  既決定了,自然也就要將她喚來共同議事。

  李玄度本想派駱保去看看她睡了沒,若還醒著,將她也請來這裡,但話要說出口,又改了主意。

  他命幾人先行商議計劃,自己起身匆匆回了後院。屋內的燈還亮著,他推開門走進去,轉入內室。隔著一層床帳,隱隱見她躺在床上,背向外側臥著,看著仿佛睡著了。

  他到了床前,輕輕掀開帳子,探身湊過去看她,發現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確實睡了過去。

  他本想叫醒她,又想到已是深更半夜了,她恐怕真的累了。略一遲疑,便頓住了。

  菩珠其實根本沒有睡著。

  一晚上你儂我儂,連在外頭,他都不肯放過她,最後在她倦了,也最想要被他抱著和他一起入睡的時候,他卻那樣莫名其妙地丟下了她,自管匆匆走了。

  對此,她也不至於生氣。

  她猜他必有重要之事,更非有心之舉。何況對李玄度,即便是到了現在,哪怕二人關係已是親密如斯,她也還是不敢對他要求過多。

  但,話雖如此,心難免還是存了點失落,又如何睡得著覺?方才一個人躺著,正胡思亂想,忽見他回了,便裝作睡著,感到他看自己,閉目,不動不動。

  她等了片刻,發現他仿佛又要走了,正輕手輕腳地往外退去,心裡一急,也顧不得矜持了,立刻睜眸,轉過臉道:「三更半夜你不睡覺,又要去哪裡?」

  李玄度一膝跪在榻側,正要慢慢下去,忽見她轉頭睜眸和自己說話,原來醒著,一怔,笑了,順勢將她摟住,自己也倒了下去,抱著在床上打了個滾,讓她臥在自己的胸膛上,最後端詳她,見她表情嬌嗔,好似帶了幾分委屈,湊到她微微撅著的櫻唇上親了一口,隨即討好地問:「你怎麼了,生我的氣?方才故意不理我?」

  她趴在他的胸前,凝視著他,最後終於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方才累了,想你陪我一起睡。可是你卻丟下我走了,我就睡不著了。」

  李玄度閉目,手掌輕輕拍了下他的額,隨即睜眸,面露懊惱之色。

  「全怪我不好,我太粗心了!」

  他頓了一下,立刻解釋了起來:「東狄的大都尉胡狐你應該知道,於我都護府,是個極大的威脅,最近我一直在想如何應對。方才你不是提到召各國來此,擊鞠競賽嗎,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或能化被動局面為主動的法子,急著想定下來,這才走了。」

  「都怪我,沒和你說清。」

  聽到他如此耐心的解釋,菩珠方才心的那點委屈,一下便就煙消雲散了,更是忍不住被他勾出的好奇心,立刻催促:「你快說,你想到了什麼法子?」

  李玄度見她立刻就來了精神,一雙美眸變得亮晶晶的,忽然又想逗她了,皺眉:「你不是生我的氣,故意不理我嗎?罷了,你也乏了,還是睡吧。我先回了,葉霄他們還在等我回去議事……」

  他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抱了下去,丟回在床上,跟著坐起來,一把扯過被衾,不顧她的奮力反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連腦袋也蒙住了,好似一隻蠶蛹,隨即作勢欲走。

  菩珠在被窩裡撲騰了幾下,一腳蹬開被子,從被下鑽了出來,從後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讓他走。他非要走。二人在床上笑鬧了一番。最後李玄度被她壓著,無可奈何似地躺了回去,卻依然斜目俾睨著她,哼了一聲:「不生氣了?」

  方才一番笑鬧,菩珠面龐已是起了一層淡淡紅暈,眼眸濕漉漉的,膝跪在他腹上,搖頭:「不氣了。」

  「還困嗎?」

  她再次搖頭:「不困!」

  看著她這乖巧可口的樣子,李玄度一個忍不住,差點就想叫人去傳話,讓還在前頭等著自己的葉霄幾人散了去。最後總算懸崖勒馬。

  他暗暗呼吸了一口氣,努力令自己的神色轉為嚴肅,坐起來道:「葉霄他們還在等我,我真的要走了。」

  菩珠心不捨得他走,卻知方才玩笑歸玩笑,似這等重要事,自己怎能強行留他。點頭道:「你去吧,我自己這就睡覺了。」

  李玄度點了點頭,翻身下床朝外走去,走了幾步,停下,轉頭看向正目送著自己的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菩珠一怔。

  雖說平時她也常在前頭的議事堂里出入,但在他和手下人議事的正式場合,她卻從未曾參與過。除了那回霜夫人的事。但那次是個例外,是她自己強行闖進去的。

  此刻聽他的語氣,他是要帶自己同去了?

  她有點不信,遲疑地和他確認:「殿下何意?你真的可以帶我去?」

  李玄度雙手負後,和她對望了片刻,忽道:「我堂堂大都護,帶長史去議事堂議事,有何不可?」

  長史?

  他的女長史?

  菩珠忽然若有所悟,眼睛睜大了。

  「殿下你方才說什麼?長史?」

  李玄度挑了挑眉頭,努力保持著不苟言笑的表情,唔了一聲:「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菩珠驚喜地尖叫一聲,從床上跳了下去,朝他飛奔而去。

  她跑得太快,以至連鞋也飛出去了一隻,最後奔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他,重重地親了一下他,隨即撒開他,讓他等等自己。

  李玄度站在一旁,望著她手腳忙亂穿衣綰髮的興奮模樣,唇邊漸漸含笑,最後見她找不到那隻方被她自己踢到了床底的鞋,忍不住走了上去,替她將鞋從床底撈了出來,又蹲了下去,幫她穿好鞋。

  起身後,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牽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走吧,他們都在等著。」

  這一夜,都護府的議事堂里,燈火一直燃到了天明。

  次日,一道道蓋有都護府印鑑的書便隨著一騎騎的快馬,以霜氏城為心,以最快的速度,發往了四面方的西域各國。

  數日之後,各國國王先後接到了都護秦王李玄度的邀請,或者說,他的命令。

  他說,自他來到西域,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日,便就取得了數次大捷,撫邊平地,能有如此戰績,自然亦是離不開諸國的支持。為表他對諸國之謝意,同時,亦為慶賀都護府新遷治所,他欲廣邀各國,辦一場擊鞠大會,奪冠之國,可得黃金綢緞的豐厚賞賜。

  他要求各國組建馬球隊,務必在指定的日期之前,抵達霜氏城參會。

  雖然他在書聲稱舉辦擊鞠大會的目的是為了對諸國表謝,同時慶賀都護府新遷治所,但通篇下來,那種唯我獨尊、俾睨一切的隱隱傲氣,卻在字裡行間,表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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