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望風而逃

  終於,我停下嘴,想喝口水潤潤喉嚨,卻發現茶杯已經被我打碎,那些玻璃碎片正默不作聲苦逼地躺在辦公室地面上挺屍。

  只好轉而去拿煙,於是有那麼幾秒鐘沒有顧得上罵對方。

  沒想到這個陌生女人卻開口了,問我,「你罵夠了沒有?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看著煙圈變化,我隔著無線電波懟她,「老子心情好不好用你管?你管得著嘛!」

  「我是管不著,不過,也許以後你會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一些建議,會喜歡上和我聊天!」

  「用你給我建議?」我噴了一口煙,忽然覺得在這麼一個悲催又傷懷的時刻,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扯淡也算是種不錯的打發時間方式。

  於是我緩了緩口氣,問,「喂,你幹嘛非要給我發信息?難道不覺得這樣很無聊麼?」

  「正因為我無聊,所以想拉個人陪我一起無聊。」

  「然後呢?」我想聽聽她後面會怎麼說,是不是像某些小說里寫的那樣,繼續套話,繼而約我出去,玩什麼E夜情或者仙人跳…

  對方回答,「沒有什麼然後,繼續無聊下去唄,和你一起無聊好像比獨自無聊爽一些!」

  「你的方式完全沒有創意!」

  「不對,」對方嬌笑,「有創意的!」

  我緩緩吐出一口煙再從鼻孔中吸了進去,將一桿老煙槍的做派耍足,索性又將腿翹到辦公桌上,道,「真沒看出來有什麼新奇的地方,發簡訊、套話、故作神秘、玩曖昧…俗了!」

  「嘻嘻,你說的不完全對!」這個女人似乎很有耐心和我聊下去,「一般來說,都是男人發簡訊勾搭女孩子,女人很少這樣吧?那你說,這算不算一種創意?」

  「喲!」我笑了,「還一套一套的!不過你還真別說,女人勾搭男人也不少見,尤其是那種女人…」

  「哪種?」

  「站街的,混夜總會、吊酒吧和KTV的,當然還有玩外圍的…」

  這句話令對方沉默,良久後才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和她們一樣?」

  「我沒說,話都是你自己說的!」

  「這位先生,我們還能不能好好玩耍?」

  「我們很熟嗎?你和我玩?你玩得起麼?」

  對話在越來越異樣,並且有些火星四濺的氣氛下,漸漸走向尾聲。

  我看了看手錶,發現已經耗掉差不多二十分鐘,眼看也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甚至手機面板也出現發燙的跡象,於是道,「行了妹子,咱們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該幹嘛幹嘛,洗洗睡了吧!」

  沒等對方回應,我已經掐斷手機信號,想著是不是需要點份外賣,劉韜卻探頭探腦扒開門問我,「老大,你中午怎麼吃飯?」

  「隨便吧,」我想了想,「走,叫上汪峰和麗姐,咱弄堂里喝餛飩去!」

  …

  這家名為『望風而逃』的餛飩店我常來,甚至可以說,自從任職風華絕代在附近寫字樓上班後,店裡的每一種不同餡兒的餛飩或者小吃,我都已經吃過差不多三遍以上。

  包括哪個調味瓶里的辣油更符合我的口味,衛生間的水龍頭調到哪個位置水量才更大都一清二楚。

  我猶記得第一天上班,不清楚哪裡的吃食更對我胃口而且價錢還要公道,因此轉了半天,才在和寫字樓隔了兩條馬路弄堂里不起眼的地方,發現這家餛飩館。

  只一眼,我就被店招牌吸引,畢竟哥們是干GG創意的,對這種細節天然敏感。

  那天我來的很晚,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因此餛飩店裡只有兩三桌客人,看看不太忙,於是老闆遞給我一支煙,兩人很沒品地蹲在門口抽著聊天。

  「小哥,聽你口音不像南京本地人?」

  「嗯,不過我在這裡上了四年學,算是半個南京人了。」

  「那我可要給你講講了,」對方蹾了幾下煙,點上抽了兩口,徐徐道,「在南京,吃餛飩不叫吃餛飩,而是叫喝餛飩!這裡面的講究其實挺多的,比如柴火餛飩、弄堂餛飩、雞湯餛飩、安慶餛飩…過癮地一塌(南京方言,很過癮)!」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剛才我進店裡喊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哥,吃碗餛飩嘍…」

  很顯然,正是我這個『吃』字,讓他立即判斷出我並不是南京本地人,即便經過四年大學生涯,我的口音已經被同化的很厲害,但還是在不經意間露了怯。

  「小兄弟,舊時候人窮,老百姓沒錢,賣餛飩的也一樣窮。干我們這種小買賣,有幾個能像現在這樣弄個正兒八經的門臉兒,紮根落戶賣堂食?所以,餛飩攤基本都是一個人挑著挑子走街串巷,一頭是爐子柴火,一頭是鍋碗高湯,中間還掛著面、菜和餡兒,走哪兒賣哪兒…那可不是騷包(顯擺),是艱難吶!」

  我有些黯然,知道老闆想起曾經的往事了,卻不曉得怎麼接他的話。

  「我家幹了三代柴火餛飩,日子過得渴巴巴(缺錢),我是小兵噠子(最小的),到我這一輩,生活好了,在弄堂里盤下一個店面,總算可以賣堂食了…嘿嘿,也不怕小兄弟你笑話,營業第一天,我老爹,當時快七十的老爺子哭得就像個孩子…唉,日子好過了,感慨卻越來越多!」

  「是,不容易,不容易啊…」我由衷嘆息,覺得這老闆不簡單。

  「以前擔挑子賣柴火餛飩,舊時警察管、現在城管趕,老爺子每每想起這些經歷,都是那個,怎麼說來的,不勝…」

  「不勝唏噓!」

  「沒錯兒!」對方菸蒂對菸頭續上第二根,「小哥,所以啊,老爺子專門給家裡的店起了名字,『望風而逃』,嘿嘿,祭奠那些漂泊沒有根基的日子。」

  我豎起大拇指,當時就點讚,「我說哥,你不容易,老爺子不容易!我相信你家店一定會越干越火爆,生意興隆日進斗金!」

  …

  回憶戛然而止,我搖搖頭,站在店門外衝著汪峰幾個苦笑,「瞅見沒,只剩一張桌子,再來晚一會兒就沒地方了,趕緊的,今天哥請客,別的不說,喝餛飩管夠!」

  幾人嘻嘻哈哈進到店裡坐定,我擼開袖子,熟門熟路沖店老闆喊,「三鮮餡兩碗,澆上麻油,純肉餡兩碗,要清湯的,自己加料…」

  轉頭,我又問舒麗雅,「麗姐,怎麼樣,我可『調研』過你們的口味,點的還算到位吧?對了,你們吃啥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