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我依舊站在重症監護室窗戶那個地方,隔著玻璃看嵐瀾。
這次像是心有靈犀,終於等到她向我這邊轉頭。
於是,四目相對,彼此凝望中,我衝著嵐瀾微笑,也同時在問自己:江潮,你真的像趙笠說的那樣,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嗎?
而嵐瀾當年選擇我真的做對了麼?
經過將近二十個小時的恢復,雖然我不敢肯定什麼,卻像是感知到嵐瀾的情況越來越好,甚至康復過程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一日千里的速度行進。
其實我明白,這種所謂的第六感更多是因為我心裡根本不能接受嵐瀾的病情會惡化,從而通過潛意識暗示自己,她一定沒問題,會好的!
…
白天的時候,嵐瀾家裡人重新堆在重症監護室門口,雖然不像昨天那麼多,但依然有十多個的樣子。
嵐瀾的媽媽看到我還是一付氣咻咻,滿臉鄙薄的神情,而她的父親,那個嵐氏企業實際掌權者,卻有些意外於我竟然一夜沒有離開,一直站在這裡。
對方走過來,見到我正和嵐瀾隔著病房玻璃四目相對,便示意我跟他去一旁說話。
我對著嵐瀾指了指,做出一會兒就回來的口型。
她點點頭,臉上微笑著,似乎堅信我說馬上回來就一定會回來,說永遠都會讓她想看我的時候看到我,也一定是事實。
樓梯拐角處,嵐瀾老爸主動掏出煙給我一支,然後問,「江潮,你昨晚就在這裡呆了一夜?」
「嗯。」我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麼的欲望,之所以來這裡,只是因為對方是嵐瀾的父親,僅此而已。
「你…這是何苦?」他終於有些動容,嘆口氣道,「我說了,我家丫頭的事情不怪你,應該不是你讓她去嘉善的,嵐瀾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我想是她自己主動去的吧…」
我苦笑,「她是不是主動去看我父母,這很重要嗎?她已經受傷了,我來承擔責任或者她自己承擔責任,有多大區別嗎?叔叔,難道你們想讓我出治療費、手術費?可以,我會掏錢的,砸鍋賣鐵我也會出的…」
嵐瀾老爸見我帶著氣,也有些沮喪,嘆息道,「小江,你這麼說就不好了,我們怎麼會讓你掏錢呢?再怎麼說,嵐瀾也是我嵐家的女兒,我不會讓一個外人為她支付治療康復的費用。」
外人?
這個詞讓我無比傷感。
曾經我和嵐瀾是那樣親密,雖然沒有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或者說,為她保留了那層膜,可我們無論從精神還是身體上,其實都已經親密無間了。
因此嵐瀾老爸的話更令我憤怒,咬著牙,我說,「是,你們嵐家有錢,你們可以給嵐瀾用最好的自費進口藥,請最權威的醫生為她治病…這一切,都是需要有強大的金錢做保障!我明白,正因為我江潮窮,我沒錢,你們才不允許我和嵐瀾在一起!可是叔叔,如果我們當年真的在一起了,還有今天這一幕嗎?我們難道不能等著雙節假期,一起高高興興光明正大看望雙方父母?而且有我在身邊陪著她,嵐瀾能因為疲勞駕駛或者精力不集中而遭遇危險?是,這件事我有責任,可叔叔,你們難道不該捫心自問,到底是誰把嵐瀾逼到這一步,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我的怒火全部迸發而出,雖然並不是因為昨晚受到對方的羞辱而非要在此時還回去,但卻還是按捺不住,直接衝著嵐瀾父親毫無保留傾瀉。
對方被我說得啞口無言,直到我收聲良久,才說,「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錯與對,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瀾兒躺在病床上,還不知道以後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我和她媽,我們這心裡…唉!」
嵐瀾父親連聲嘆氣,心情的苦悶全都清清楚楚表現在臉上。
我就不想再指責他們,是啊,對方說的沒有錯,現在去爭執誰是誰非真的沒有任何意思,我們更應該將注意力關注在嵐瀾今後的康復上。
悶頭抽完煙,嵐瀾的父親嵐鎮南最後對我說,「江潮,不管怎麼說,你對嵐瀾的情意我們全家都看在眼裡了,至少我個人承認以前了解你不多,觀點上可能有些過於偏激…」
我深深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
我想,他不會不知道,正是由於他們這些嵐瀾至親的偏激,才造成我和嵐瀾勞燕分飛,從此好幾年沒有交集的狀態。
重新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前,護士喊我們,「95號家屬,病人醒了,精神狀態還不錯,你們可以推選一名代表進去和她說幾句話…江潮,誰是江潮,病人點名要他進來!」
隨著護士的話,原本已經衝到病房門口,亟不可待要進去的嵐瀾父母一下子怔在當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女兒清醒後要見的人並不是他們,而是我這個前男友。
親友們轉過來,目光複雜集中在我身上,而嵐瀾的母親又開始哭,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悶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吭一聲。
甚至想,如果你們知道凌晨的時候我已經和嵐瀾見過一面,而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在不在外面,你們又該是怎樣一種心情?
第二次走進重症監護室,我的臉上努力做出笑意,來到嵐瀾病床前,握住她的手問,「瀾,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你呢?就在那裡一直站這嗎?」
「對啊!」我一付沒所謂的架勢,「答應你隨時能夠看到我,當然必須說到做到!小瀾,你忘了嗎,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怎樣做的?難道不是要麼不答應,只要答應了,天上的星星也能給你摘下來?」
「嗯…是…潮潮,我有時候就會想,那一年,那段時光,會不會就是我嵐瀾一生快樂的終點?和你分開了,我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有幸福了?」
「胡說什麼呢?」我也有些感慨,只好安慰她說,「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前景美好。人們不都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許經歷這一劫難,你就苦盡甘來,從此一路坦途了呢?」
「是嗎?」她忽然問我,「潮潮,那你說,我的一路坦途里會不會有你的身影?你…會不會陪著我一起,走向生命的終點?」
我愣住,沒想到嵐瀾竟和郝鑫和趙笠一樣,問出同樣的問題。
我可以聲色俱厲懟郝鑫,但我卻不能不理會嵐瀾,甚至,我都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她!
我,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