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芷舞笑吟吟望著我,目光頗有深意。
我心中一動,覺得對方這是在考教我。
於是便集中精神,陷入冥想…
這個所謂的文藝沙龍、墨芷舞被他們眾星捧月般看待、那些作品被收購後的喜悅,以及墨芷舞突然問我這句飽含深意的問題…
這些因素組合在一起,倒是讓我忽然產生出某些興趣。
良久,我終於開口,「芷舞姐,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這是在效仿古人『千金買馬骨』的典故。」
千金買馬骨是否確有其事我不清楚,但這個寓意深遠的傳說,卻總是能讓人在聽了一遍之後牢牢記住。
戰國時,燕國昭王繼承王位,他是個極有抱負的君主,打算招納賢士興邦振國。
於是身邊的謀士郭隗給他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某君王求千里馬,讓手下雲遊四海買馬,結果那個侍從跑了三年,花掉三千金,只是帶回來一付死了的千里馬遺骸。
君王大怒之下,責問侍從幾個意思,對方解釋:大王,那些真正擁有千里馬的主人,其實對您千金買馬持懷疑態度,生怕送了馬卻得不到應有的報酬。現在我用三千金買了一付馬骨頭,是不是向大家證明您對千里馬已經痴迷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您說,他們是不是都會想,君王甚至願意花大價錢買馬骨頭了,對於真正的千里馬,能吝嗇嗎?
儘管君王將信將疑,但沒出幾個月,來自各地的千里馬便絡繹不絕送到君王面前,似乎曾經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一夜之間多了起來。
郭隗最後對燕昭王說:大王,現在你的情況就和那個想要求千里馬的君主差不多,那些賢臣良相併不知道能不能在您手下得到重用,您能不能給予對方應有的禮遇,所以其實很難招到人才的!索性,你就把我郭隗當成馬骨頭,從我開始禮賢下士。我想,那些真正有才幹的人看到您都能對我這樣一個平庸之輩如此器重,他們來了,能不得到更大的重用嗎?
…
這個典故屬於比較大眾化,人們耳熟能詳的傳說故事,所以我一說出『千金買馬骨』幾個字,墨芷舞便會心地笑了。
「江潮,姐果然沒看錯你,你小子,腦子真夠快的!」
「喲,看來芷舞姐真的在效仿燕昭王了?」說出這句話,我又有些疑惑,問,「可是芷舞姐,人家這麼做是想招納賢士強軍富國,你這麼幹又圖的什麼呢?」
墨芷舞輕輕敲了兩下溜光水滑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台面,笑道,「江潮,你這句話總算問到點子上了。」
我做出一付洗耳恭聽的架勢。
對方繼續說,「其實你說的只有六七分正確,我的目的,並不僅僅是通過這種方式吸引更多真正有才華的藝術家過來沙龍…你當然很清楚,我又不是混演藝圈、藝術圈的人,就算對書畫比較喜愛,但其實也不過屬於一知半解的門外漢,裝裝樣子還行,真要是和專家深入討論一定會露怯。」
我連忙說芷舞姐你謙虛了。
她卻沒管我拍她香屁,又解釋道,「可是江潮,你雖然看出我今晚買他們藝術品的一部分用意,但更深的,你還沒有觸及!」
我點上一根煙,順著墨芷舞的話思索。
又聽她道,「江潮,他們為什麼會對我如此尊敬,甚至畢恭畢敬得有些奴顏婢膝?為什麼?因為我有錢,我能買得起他們的作品!還有,這個沙龍有我的股份,像這種非盈利性質的地方,要沒人投入大筆資金進行無償贊助,怎麼可能維持下去?」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
「還有,你看著他們表面光鮮,其實大都窮困落魄!唉,這世上哪兒有那麼多大家啊?誰的作品能動輒賣出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千萬、上億的大價錢?有幾個?我們國家近年對真正搞藝術創作的群體雖然一直在扶持,但整體氛圍還不算太好,這些人很難心無旁騖創作出精品佳作的,他們必須要保證生計…因此,我提供這樣的場所,一來讓大家沒有任何額外付出就能進行交流,二來也會組織一些小型拍賣,甚至自己也會買一些藝術品,算是對他們的生活盡微薄之力…」
墨芷舞的話令我肅然起敬,沒想到,這個商界女強人,竟然還有如此情懷。
見我聽得入神,芷舞姐笑了,「江潮,當然了,我墨芷舞並不是純粹的慈善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這些人也許水平層次不齊,道德水準也良莠不一,但他們卻大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什麼特點?」我問。
「長袖善舞!」
墨芷舞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千萬不要小看藝術家的能量,這個群體往往有機會和一些商界、政界的頭頭腦腦接觸…要知道,附庸風雅這個詞並非純粹的貶義,其實正是很多受到良好教育並且具備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所傾向甚至趨之若鶩的生活形態。」
我想想,還真是,別說現在央視舉辦古詩詞大賽、成語大賽、漢字拼寫大賽,進而引導一股全民學古的風潮,甚至不少影視歌明星也熱衷於和知名作家、畫家、作曲家這些藝術精英打交道,提高自己知名度的同時,還悄無聲息摘掉戴在其頭上那個『惡俗』的帽子,搖身一變成為名媛或者濁世佳公子…
「所以,」墨芷舞又說,「我的公司要發展壯大,就需要不斷拓展人脈!按照我的理念,並不只是通過像你們風華絕代這樣的GG公司進行宣傳,更要嘗試多種形式的投資、傳播…江潮,你知不知道,曾經號稱神州首富的大地產商王總,不是傳聞收藏了千幅名畫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不是在進行資產投資的同時,讓自己進入到另外一種『高雅的消費形態』里,呈現出與眾不同的全新自我包裝?」
…
終於,我被墨芷舞的理念震撼到,真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藝術沙龍,一群看似生活恓惶,和我一樣位於社會底層的草根藝術家,卻能被墨芷舞將其與自己的事業巧妙結合在一起!
真是太搞笑,又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