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老太複姓上官,長著一付胖胖的圓臉,即便已經六十多快七十歲,面上的皺紋卻似乎並不明顯,而且看上去紅光滿面。
她說話的方式很溫婉,態度也十分和善,因此,被這樣的老太太按按身子,就算疼估計也會說不疼了。
「不疼,不疼…」
上官老太手臂起伏,一下一下摁著雨茗的腹部,我則站在一旁比雨茗本人還要緊張。
而,每當雨茗說一句,沒事兒,不疼,我就像放下一部分懸著的膽那樣如釋重負。
這種忐忑的情緒始終伴隨雨茗的整個問診過程,而我的心也如同掛在過山車上忽起忽落,直到上官老太按在雨茗中間偏右側腹部的時候,繃緊的神經瞬間達到快要撕裂。
「疼,嘶~~~疼。」
上官老太的手停住,由於雨茗坐姿的緣故,對方手摁住的位置我看得不太真切,但仍然被嚇住了。
「放鬆…小姑娘,放鬆!這裡疼?你說的是這裡嗎?」
「嗯…」
雨茗有些慌張,顯然被上官老太略略皺起的眉頭嚇壞了。
我伸出手握住她,想要傳遞給雨茗力量,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手其實已經微微顫抖,甚至比雨茗還要緊張。
「老梁,你過來看看。」
上官老太起身,示意梁立坐在她的位置,輕聲道,「胃下三指處,我懷疑是胰腺…」
梁立點點頭,微微閉上眼開始給雨茗把脈,然後又翻了翻她的眼瞼,讓雨茗站起身做了幾個彎腰、轉身、後擺的動作,不斷詢問雨茗的感受…
我完全傻眼,總覺得他們檢查得越細緻,就證明雨茗的情況越不好。
另外兩名老中醫也過來,按照自己的擅長的方式分別給雨茗做診斷。
最後,梁立問我,「那誰,小江,上次沒出來的檢查結果拿到沒有?」
「有,拿了。」
我忙不迭將送到血液中心的檢查報告,還有市醫院最新給出的另外幾項檢查結果掏出,送到梁立手中,說,「梁大夫,都在這裡了。」
「行,你們先出去,我們中午會休息半小時,到時候我聯繫你。」
我急了,這算什麼結果啊!
現在還不到十一點,耗到中午至少還有一個多小時…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段時間對我和雨茗來說,將會是怎樣一種煎熬?
「梁大夫,老爺子,您能不能給個話啊,我姐…哦不,我女朋友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不行!」
梁立再次恢復第一次見他時不近人情的模樣,冷著臉道,「讓你走你就走好了,哪兒那麼多廢話?沒看見我這裡還有很多病人等著了嗎?」
「可…」
「滾蛋!」
這次梁立連多一個字的廢話都沒有,直接開始轟我…
雨茗看得都快哭了,我連忙示意她無需緊張,並告訴雨茗梁立就這德行,但他的心卻很好,不然怎麼會專門叮囑趙笠,讓他通知我們今天務必來一趟?
…
中午的陽光很燦爛,對於已經被秋意籠罩的南京,這樣晴空萬里的天氣並不多見。
但我和雨茗還有趙笠,我們三個卻誰也沒有心思對天氣評頭論足,甚至連找個地方吃飯的興致都沒有,只是尋了一個路邊小攤,要了幾碗麵湯發呆。
風和日麗。
但吹在身上的風已然有些硬,我脫下外套給雨茗披上,雙手摁在她銷瘦的肩膀上,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安撫。
雨茗伸出手,輕輕撫摸我的手背,勉強笑笑說,「江潮,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我都會樂觀面對的,你相信我嗎?」
「是,我相信。」
「那就別苦著一張臉…你瞧瞧你,怎麼好像你是病人,我和趙笠今天是陪著你來看病的呢?」
沒想到雨茗竟然反過來寬慰我,於是眼睛裡有些潮,鼻腔那個地方也有些堵。
「我去上廁所。」
趙笠起身,似乎不想看我們這種只能說聊勝於無的互相安慰,怏怏地走開,很快消失不見。
於是,晴朗的天空底下,便只剩下我和雨茗兩個人,而身邊不遠處的車水馬龍也當然和我們無關。
「江潮,能不能和我說說你的事?」
雨茗岔開話題說,「隨便聊點什麼都好,說你的家,說你的爸爸媽媽,或者想說你和簡約也可以。」
轉過身,我在雨茗身邊坐下,點上一支白嬌子,神思也隨著煙霧繚繞而漸漸飛到遠方。
「我的家在一個地級市,我爸是一個教大專的數學老師,老媽閒在家裡操持家務…」
我絮絮叨叨,想到什麼說什麼,似乎只要能讓雨茗分心就行。
「我家算不上家境貧寒,但日子也絕不寬裕,有時候還會為了湊一筆應急的錢而偶爾借債…」
我似乎回到那些中學、大學的青蔥歲月,儘管稱不上娓娓道來,但也說的聲情並茂。
「你說爸媽讓你十一的時候帶女朋友回家?江潮,你和簡約說好了嗎?她同意嗎?」
二十分鐘後,我隨口說起之前給老媽打電話,她衝著我各種暴怒,就是希望能在雙節期間帶未婚妻簡約回去一趟,將我和她的事定下來…
剛說到這裡,雨茗就開始尋問我,並且目光裡帶著幾許紛繁複雜的情緒。
我想想,對雨茗說,「茗姐,其實我和簡約…算了,也不瞞你了,自從那天我和你去花苑小區找她,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中間只打過一次電話。」
「她人在哪裡呢,電話怎麼說的?」
「我也不知道…唉,茗姐,事實上那次電話簡約根本沒開口,我只說了幾句,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叫苦連天,問雨茗,「茗姐,你是女人,你說說,簡約到底怎麼想的,她為什麼會這樣?我和她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還沒追究她那晚…唉,我真是沒轍了。」
雨茗默然,長長的睫毛將雙眸遮住,我看不清她眼裡到底藏著什麼。
良久,雨茗終於道,「我無法肯定發生在簡約身上的事情,但我卻知道一點。」
「茗姐,你說。」
「我知道簡約還愛你,很愛你,而你,」雨茗終於抬起頭,眼睛裡閃過一絲哀傷,「你也一直在愛著她…愛一個人才能包容或者小肚雞腸,但不管是願意緩和或者快刀亂麻結束,都是因為心裡藏著那份情感造成的!」
我不確定雨茗說的究竟對不對,似乎接受和拒絕本來就是相悖的兩方面,怎麼都能同樣歸於愛情呢?
我思考著她的話,雨茗卻忽然說,「江潮,我想問你一句話,請你想好再回答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