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太敢去回味回憶,但當我目送英婕那輛捷達車從眼前一溜煙消失的時候,終於回過味兒來。
我知道了兩件事:第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對英婕有感情,並且遠遠超出了自己認為的範疇!
只是因為簡約和雨茗的存在,我將這種根本不可能也不允許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讓它在還沒有萌芽的時候已經毀滅了。
其二,即便我對英婕有感情,但我還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哪怕沒有簡約或者雨茗,我依然不會選擇英婕。
因為,就像她說的那樣,她不選擇自己同事的原因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長過程中既沒有父親陪著也幾乎看不到母親!
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兒,在他(她)長到五六歲,已經開始慢慢懂事的時候,會在某一天突然問我,說爸爸,我有媽媽嗎,為什麼我總是見不到她?那個隔上幾個月就會出現一次的阿姨,是我的媽媽嗎?你讓我喊她媽媽,可為什麼我對她沒有一點親近的感覺呢?我甚至還有點怕她啊!…
怎麼可能呢,這一幕,我受不了,更不願意看到,不允許它發生。
所以,在英婕離開之前,我對她說了一句話,我說,「英婕,這麼說吧,潮哥對你也是有感情的,我不是木頭人,你對我那麼好,幫了我那麼多忙,而我也總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到你…唉,所以,按說不就是一個假設嗎,我本來應該可以讓你滿意的,但是抱歉…」
她馬上問我,「潮哥,你什麼意思?直說吧。」
「對不起,」我默然半晌,最後還是一咬牙直說了,「英婕,就算沒有簡約或者雨茗,就算我沒有女朋友,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迎著她無比失望的目光,我硬著心腸繼續,「因為,我不能接受一個不完整的家庭,或者說,我對完整、和睦、美滿家庭生活的定義,和你們當重案組刑警認為的不一樣!古語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為夫君,同樣的道理,在我江潮看來,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一面的妻子,並不是我的人生伴侶,我沒有那麼偉大,也做不到那種奉獻精神,所以,我接受不了你,除非你願意放棄一生追求的事業,願意放棄重案組刑警以及其他我不知道的隱秘身份,回歸正常人範疇,可是,你能做到嗎?」
於是,我們這次談話的最終結果就是:我向英婕坦白心跡,甚至十分無情地說,只要她還是重案組刑警,那麼,哪怕我沒有女朋友沒有未婚妻,我也不會考慮和她一起!
當我說完這些話,英婕愣了好半天,終於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繼續哭泣掉眼淚,而是默默回了醫院取車,一騎絕塵。
而,當我上了樓,披著從護士站借來的棉大衣,木然坐在住院部走廊的長椅上發呆的時候,不知道何時,我的手機上出現一條來自英婕的短消息。
「潮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想,如果這個社會沒有我們,沒有刑警更沒有重案組,那麼,那些惡人誰來懲罰?那些壞蛋誰來抓捕?好了,不管你怎麼想,那些都是你內心的想法,是你的權力,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改變什麼,更不可能對你的選擇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但我今晚還是感覺到輕鬆了,因為我終於向你吐露心聲,能當著自己深愛的男人表白我的愛情,其實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是不是潮哥?不說了,愛你的,小婕!」
…
這條簡訊讓我無語,讓我動搖,讓我不勝唏噓,最終,甚至讓我淚目。
是啊,我這樣對英婕,是不是太殘忍了?
而且,我的人生觀是不是也有問題?我只是為了自己著想嗎?
我為什麼不能接受像英婕這樣的人,這樣的無名英雄呢?要是沒有他們,這個社會還能保持安定團結嗎?我們老百姓,是不是早就不能安居樂業了?
那麼,居安思危之下,為什麼不能以更寬容和更理解的心態面對他們呢?難道一定要用普通人看待幸福的標準要求他們嗎?
忽然間,我想不明白了,心裡隱隱作痛,似乎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同時也失去了某樣對我來說非常珍貴的東西!
就這樣,英婕第一次沒有因為公事來找我,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心情向我傾訴,卻給了我莫大衝擊,讓我意識到,也許我的價值觀比起英婕這些為社會為國家默默奉獻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卑微而又渺小了。
或許,當我的人格升華到她那樣的層次時,困擾我的那些難題,也會隨之迎刃而解吧!
一夜的時間匆匆流逝,凌晨五點多的時候,我實在堅持不住,倒在住院部走廊的長椅上昏昏睡去。
隱約中,人影閃過,不知道是誰幫我將掉在地上的軍大衣撿起來,輕輕蓋在我的身上,然後又轉過身,輕移蓮步裊裊升煙走開。
也許,她才是我江潮夢裡和命里的女神吧,可是,為什麼不等等我,不讓我抓住她的手,看得更清楚些?
早上十點的時候,我被瑤馨搖醒。
緩了好半天,我才算明白過來,今天輪到瑤馨值班了,她和孟婕已經到了兩個小時,見我睡得香甜,便不忍心喊我。
現在十點了,住院部人來人往,醫生護士說了好幾次,再不喊我醒來實在說不過去了。
我發了半天癔症,將瑤馨帶給我的溫牛奶一口氣喝乾淨,才問,「瑤馨,簡約怎麼樣,她醒來沒有啊?」
「簡姐醒了,剛才醒的,值班醫生正在裡面問她話呢!」
瑤馨的回答就像一針醒腦劑,瞬間讓我清醒了。
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竄起身,幾個健步來到ICU病房大門處,透過門上的玻璃看進去。
果然,六七個年輕醫生在一名五十多歲老大夫帶領下,正仔細觀察老師詢問病人的方式,甚至還有人拿著紙筆在做記錄。
那些應該是實習醫生吧,他們跟著主任、副主任來查房,其實是非常好的鍛鍊機會。
值班醫生問得似乎很多,好半天都沒從病房裡出來。
我頓時不淡定了,心想,不就是一次例行查房嘛,怎麼問了這麼久?
難道說,簡約的身體又出現反覆了嗎?
這個念頭,頓時嚇得我冷汗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