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我媽的目光，我看到一個當時的我還不太懂的現象！」
終於，陳倩的面色變了，從煞白到蠟黃，就像《林海雪原》里坐山雕問楊子榮臉為什麼又黃了，回答是，防冷塗的蠟！
我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在倩姐的胳膊上來回撫摸，以這種方式讓她冷靜、放鬆。
吳娜也一樣，緊緊抱著陳倩的肩膀，將她的頭摟在自己懷裡。
好半天，陳倩重新坐好，竟然笑了笑，說，「沒事的，也許這個場景我想到過無數次，甚至做夢也是它，早就…所以不要緊，我習慣了，我能扛得住。」
她繼續說，「我看見，基地大門外有一堆灰燼，後來才知道那是三十晚上我爸媽給小哥哥哥和阿姨燒紙的地方，不過我看到的時候，那些灰已經被人用木棍扒拉得到處都是，旁邊不遠處的雪地上寫有一行大字…」
「是…是什麼？」我情不自禁問了一句，雖然知道陳倩肯定會說，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寫的是：天在看，惡有惡報，老天饒過誰！我似懂非懂，嚇得說不出話，我爸趕緊拉住我，又摟著我媽轉身往基地里走，說不怕，我們不要管，沒事的。」
「我能感覺到，父親摟著我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但他的臉上忽然布滿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內心的緊張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
「當天，我哥從部隊回來，了解到這一切後，當時就火了。我哥質問我爸，說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他？原以為搬家來這裡是因為工作需要，沒想到竟然是被人威脅、迫害到這個程度！我哥說不行，我找王涵去，讓他捅我兩刀，只要我死不了，這件事就算兩清了，不然一直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我媽不答應，瘋了一樣拉住我哥，說你去哪裡找他啊，小磊，我們家欠王家的孽債，我們就在這裡呆著，等他來找我報仇好了，我不怕死，死了一了百了。」
「我哥那時候雖然只有十九歲，但脾氣火爆，而且在部隊歷練大半年，已經長成男子漢了，他不像我媽那樣想不開，也不像我爸那麼懦弱、沒主見，嘴上答應好好的，心裡其實已經開始盤算。」
「唉，好不容易安撫我哥和我媽，哪成想，王涵並沒有就此罷休，他真的就像來我們陳家討債的陰魂那樣，春節期間幾天裡，連續鬧事。」
「初二一早，基地看門的大叔來我家找父親，臉色特別難看，將我爸和我哥叫到一邊，說了好半天…後來我才知道，早晨巡邏的時候，大叔發現大門外被人在地上插了兩棵砍斷的小樹，中間用白布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陳立（我爸的名字），你們一家過團圓年了，可你聽到鬼哭了嗎？我詛咒你們陳家夜夜聽鬼哭，晚晚夢鬼叫，過個鬼年吧！」
「我哥當時就草了，對著外面空曠的山野高聲大罵，說王涵如果你有種，你就特麼給老子出來，你到底想幹啥，你明說！罵了隔壁的，裝神弄鬼，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兒子的事我們一樣很難過，這些年一直在贖罪，你還想怎麼樣？你出來，出來捅我兩刀，這事咱們當場做個了斷！」
「王涵沒出來，卻在大年初五和初七，連續鬧事！他進不來，就在基地大門口掛招魂蟠，還不知道從哪裡弄了一個花圈過來，兩邊掛著輓聯，上面寫著我們陳家幾口人的名字…唉，小潮，你們想像不到，當時我都快崩潰了，真的受不了啊！」
「我還這樣，更別說我媽了，她的病幾乎一夜之間惡化到不可救藥，每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報應啊，這都是報應啊，小哥哥媽媽因為抑鬱症上吊，沒想到我也會走上她的老路…」
「我爸也被折磨得受不了，在我哥的堅持下，我家終於報警。只是當地警方派人過來了解情況後，卻拿不出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首先，他們無法答應我家提出的古怪條件，因為，這件事要麼就會被定性為人身威脅，屬於刑事犯罪，要麼就不會立案，僅僅作為鄰里之間矛盾進行調和！」
「而我家提出的，阻止王涵這種瘋狂舉動，但不要給他定罪，以說服、教育為主，化解雙方恩怨，警方卻沒辦法答應。我事後想想，也難怪人家公安幹警，這種情況恐怕從來沒有出現過，對吧？既然報案要求抓捕犯罪嫌疑人，又不讓給對方定罪，那我們陳家到底算不算報案？警方都說不好了。」
「我哥很果決，說，我陳磊作為長子，作為這個家的代言人，希望警方秉公執法！王涵的行為已經構成威脅、恐嚇罪，嚴重干擾我們家庭成員的正常生活，並且家人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證，危險非常大！因此，該抓抓，該定罪定罪，我們陳家已經仁至義盡了，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我爸是個書生，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主意。我媽除了叫喊我欠王家的，讓我一個人受到懲罰吧，別為難王涵，不能抓他…類似這些話之外，腦子已經不清楚了，說話完全沒有邏輯，而我又小，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該幹嘛。」
「最後，在我哥發飆砸了家裡那台十八吋彩色電視後，我們終於統一口徑，在正月十五那天，正式向警方報案，我們能夠提供的線索、證據甚至目擊證人非常多，鎖定王涵是唯一具備作案動機的嫌疑人，已經毋庸置疑！」
「於是，還沒有出正月，我們家和王家徹底翻臉，向當時家庭所在地的公安分局報案…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報案的舉動不但沒有震懾到王涵，反而刺激他，讓他變本加厲開始報復我們…」
陳倩的目光里，再次閃爍著哀傷和蒙濛霧氣，她的嘴唇開始哆嗦起來，我明白，這一次，王涵的報復手段肯定不止嚇唬嚇唬他家而已，恐怕是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