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一路上,夷古國那邊屢屢鬧出糾紛。大魏這邊的人,也不相讓。兩位送親的將軍,甚至聽到夷古國的將士說些詆毀大魏的話,氣憤不已。矛盾一次次激發,夷古國和大魏之間的友好關係本就不牢靠,尤其是大魏現在的皇帝登基後,對他們採取懷柔政策,讓他們野心膨脹,認為大魏是怕自己,不敢跟自己打仗。也不知道一個遊牧小國,哪來的這麼強大的信心。
但夷古國確實無比相信自己。
從夷古國皇子一次比一次敷衍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和親隊伍經過一片大草原,夷古國皇子正殷勤地領著劉泠,雙雙策馬而行,自豪地大手一揮,「公主請看,這裡風光甚美,天藍草綠,風吹牛羊……」
劉泠笑得嘲弄,絲毫不客氣,「我記得這不是夷古國的土地吧,不懂你這麼驕傲幹什麼?」
身後跟隨保護公主安危的錦衣衛聞言,差點倒栽蔥掉下去,無奈捂面:公主,您是要和親的啊!您說話能不能客氣點?您該不會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夷古國皇子哈哈笑,肆意地揮著手中鞭子,「公主差矣!這雖不是我國領土,但這片草原上的單于,和我國私交甚好,和我國也差不多……」
跟在後面的沈宴目光閃了下,若有所思。大魏外圍,草原上的形勢,已經一點點倒向夷古國了?
劉泠反唇便要相譏,她的腰被一道不輕不重的力打中,氣得回頭怒視,沈宴對她使個眼色,示意她繼續聊,套一套情報。
劉泠面無表情:我是你們錦衣衛的傀儡?憑什麼聽你安排?
沈宴無語:那你要怎樣?
劉泠目光向上飄了下,手指若有若無地點過自己的唇角,趁夷古國皇子侃侃而談自己小國如何厲害至極,她向沈美人飛個媚眼。
沈美人嘴角抽抽,別過臉:……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後面跟著的錦衣衛不是瞎子,簡直不忍直視公主的大膽和豪氣:公主您這是打算榨乾我們沈大人啊!
劉泠冷笑,眼風如刀般刷刷刷飛向他們:什麼叫榨乾?你們是不相信我的身體健康程度,還是懷疑你們沈大人的持久力?
「……」這種你來我往的眼神交流,在沈宴的警告眼神下,到此結束。
劉泠心滿意足地轉頭,準備找個機會插入話題,讓皇子再多說些。但她沒有得到機會,先跑來了一個侍從,急急策馬向公主和沈宴,「公主,草原有奴隸逃跑,有人在追。我們看到,那些奴隸,是我們大魏的人。」
錦衣衛面色均一凜,聽沈大人問,「在哪裡?」
夷古國皇子忙道,「沈大人,這是人家草原的事,和我們無關,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沈宴身子側轉,陽光落在他濃黑的眉眼間,深深淺淺的黑,他微微一笑,笑容似揶揄,卻透著涼意,「皇子方才不是說,草原相當於夷古國的私人領土嗎?既然這樣,走吧,我們去證明一下貴國的親和力。」
「……」皇子目瞪口呆:他什麼時候說這塊草原是夷古國的私人領土了?!沈大人這話說的,還不氣死人草原的主子啊?這心黑的……
劉泠抬目,悵然而望,見錦衣衛一行人,硬是包圍著夷古國皇子,雙方去看奴隸去了。劉泠沉默許久,回頭跟身後的楊侍衛說,「楊曄,你發現沒有,這趟和親,好像根本沒有我的用武之地。除了吃吃喝喝,其他什麼事,都被錦衣衛牽著走。」
楊曄沉吟片刻,他雖然沒有跟別的公主和過親,但也覺得自家郡主這和親,和得特別沒有存在感。按說一行人中權力最大的是公主,但是有錦衣衛在,他發現自家公主就跟炮灰似的,跑跑場子,啥事都沒了。一點沒有即將和親的悲壯感覺!
他安慰公主道,「但起碼皇子和沈大人,都在搶公主。」雖然目的可能不一樣,但表現出來的就是這種感覺。
劉泠贊同,「是啊,我魅力真大。」
「……」楊侍衛無語,雖然他是為了安慰公主,大概是想表達這個意思,但公主自己說出來,效果立馬減半。
此時的劉泠他們,都沒有預料到,這場奴隸事變,激發了夷古國和大魏之間的矛盾。聽說逃跑的奴隸是大魏人,兩位將軍插手,要求對方讓人,放大魏人回歸故土,願意以銀錢贖之。但對方不同意。
在深入討論中,發現販賣奴隸的人,是夷古國的商販。
這下夷古國那邊的人跳了出來,稱大家要尊重買賣,不要急躁,慢慢談。
皇子不急躁,他那邊卻有急躁的人。穆將軍脾氣暴躁,對大魏這邊的人厲聲怒罵。年輕的將軍被罵得上了火氣,大步過去,一劍抽出,搭在穆將軍脖子上。穆將軍也不是忍氣吞聲之人,雖皇子阻止,仍和對方大打出手。但雙方勢均力敵,都沒討到什麼好處。
穆將軍怒叫了一串聽不懂的語言,最後生硬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們大魏的欺人太甚!」
把少年將軍氣得鼻子都歪了,又想繼續上前揍人。
夷古國的人跟著將軍叫道,「你們大魏不講信譽!都是孬種!自己保護不了自己的子民,現在來充什麼英雄?你們……啊!」
他話沒說完,帳篷帘子一卷,一道冷色光芒從簾外飛進來,直直插向他的胸口。眼看那道寒光,離得近的人連忙去拉,這個小兵也往旁邊躲。但沒有用,光芒如電,來勢如虹,心跳的時間,就直直插向了小兵的胸口,破除了他胸口的鎧甲,向後沒入。
小兵僵立,面上仍保持著謾罵的表情,手按在腰間大刀上。但他已經什麼也來不及做,筆直地向後倒去,砰的砸向地面,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死不瞑目。
插在他胸口的,是一柄刀,狹長略彎,厚背薄刃,刀鋒犀利,經血色多年浸染,恰如清冰破萬壑,寒氣逼人。插入小兵胸口後,刀柄絲毫不晃,刀面亮可照目,可見出刀人的功底。
先前的少年將軍往鞘裙下的排穗看了幾眼,又瞄一瞄刀面,跟旁邊的老將軍羨慕道,「聽說他們」
眾人心中一凜,齊齊看向門口。
排排錦衣衛從外魚貫而入,將本就擁擠的帳篷內站得一絲風也不透。俱是青黑色飛魚服,為首的人緊窄袖子負在背後,大紅織金飛魚服,如意玉絛鉤,皂皮靴。在一眾鴉青、深深淺淺的青色中,他的紅衣實在顯眼,這是屬於高階級的錦衣衛才能穿的服飾。燈火在蓽撥聲中輕輕搖晃了一下,照在他面上,襯得他面如美玉,器宇軒昂。他眉目一點點抬起,淡色神情,讓屋中一眾人氣息滯住。
他開口,打破了屋中的闃寂,「我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一時失手,皇子切莫怪罪。」
「……不敢,也是那個小兵不守規矩,沈大人教訓的很是。」夷古國皇子僵硬笑了下,簡直快哭了:一言不合你就殺人,這邊是不是不放人,你就打算把所有人殺光啊?你們大魏真的有和親的誠意嗎?
夷古國的人都青著臉,那個穆將軍似要上前,被沈宴輕飄飄抬起的眼眸瞅著,見對面的青年笑了一下,那淡漠的笑,卻能滲出絲絲寒氣。他猶豫了下,也沒有上前。
這下,大魏國的兩個將軍臉色好看了很多,紛紛和沈大人見禮。年老的那個將軍看眼沈宴,心情複雜:其實他是很看不上這些錦衣衛的,跟陛下的走狗似的,見人就殺,朝中沒幾個人待見他們。但不得不說,一路同行,他也不得不承認,錦衣衛雖然行事風格殘酷,但並非不講理。他們只是「得理不讓人」。而且今天的事,夷古國做的太賤,連他都想動刀子了……
老將軍顧慮多些,年少的那個就直接對沈宴表現出了友好,笑呵呵跟沈宴交談,「聽說你們錦衣衛的繡春刀,是官員品級越高,刀的質地越純,殺人越是跟砍大白菜一樣方便。沈大人這刀一看就是寶刀,沈大人知道是哪位名家打的刀嗎?朝廷關於你們錦衣衛的消息都封鎖,我實在打探不出來啊。」
沈宴客氣點頭,「知道。」他慢條斯理道,「但這位大師只為錦衣衛打刀。」
年輕將軍猶豫了下,實在是愛刀,便咬牙試探道,「這個不算機密吧?沈大人能介紹一下嗎,我願……」
「能介紹。」沈宴道。
將軍大喜,連一旁的老將軍也伸長了耳朵,想聽到一兩句,「有什麼要求沒?」
「只要你加入錦衣衛,」沈宴沖他們一笑,「我就可以通融。不然,就是刺探錦衣衛,以謀逆罪論處。」
「……」年輕將軍的臉一下子就僵了,乾笑兩聲,再不想跟沈大人說話了。刺探錦衣衛?沈大人真是……幽默,呵呵,呵呵。
問題重新回到奴隸事情上,有錦衣衛的加入,夷古國不得不忍氣吞聲,給草原人示意,無條件放所有大魏的人歸國。但回到自家的住所,夷古國皇子就氣得大摔瓷器,所有大魏皇帝賜給他們的禮物,他看得都煩。
穆將軍當日燒那匹綢緞,燒得真好!
穆將軍找上來,陰氣沉沉,「皇子,大魏是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明明是和親,可你看看他們一路的行徑!完全看不起我們!我夷古國是草原上的巨鷹,翱翔在天,萬物之靈,大魏想藉此敲打我們,他們錯了!我早就說過,這個親根本就不應該和!」
皇子的臉也黑壓壓的一片,他望著穆將軍,咬牙,「依將軍之意?」
穆將軍一聲冷笑,「看來是幾年沒打仗,他們把我們當羊羔欺負了。在我們眼裡,他們才是羊羔!皇子,我們就從這和親隊伍中,一路殺出去,打大魏個措手不及!」
皇子還有點理智,知道這不現實。他還猶豫,劉泠那麼漂亮,本是作為和親的禮物,若要反悔……穆將軍嗤笑一聲,「公主是個美人,已經到咱們這裡,那就是咱們的了!哪有給他們送回去的道理?我們既要打這場仗,還要公主是我們的……只要皇子一聲令下,臣這就安排!」
「穆將軍冷靜!」夷古國皇子沉吟,心中還在拔河,漫聲,「不要急,現在和親隊伍中,是大魏占上風,跟他們反目,於我們不利。讓我再想想……」
看皇子還在遲疑,穆將軍恨恨地啐一口,扭頭出去了。但之後幾天,大魏國和夷古國的關係越來越僵。最明顯的標誌是,皇子都不敢去跟劉泠談情說愛了——他怕那個總和公主在一起的沈宴,看他不順眼,直接給他一刀,殺了他。
想到沈宴殺人的利落勁,跟吃飯一樣自然,他就打個寒戰。他們夷古國是草原上的狼,作戰也驍勇,但也沒有沈大人這種殺人如吃飯喝水一樣的作風……這得殺了多少人,才養成的獨特氣場啊。
劉泠對這些也有察覺,因為沈宴跟她說,「這幾天跟緊我,不要亂跑。」
兩人在帳篷中坐著,桌案上是一排又一排的書籍卷宗,全是沈宴的東西,和劉泠無關。因劉泠相纏,沈宴被她弄得煩,就乾脆來她的地方批改政務。但他書寫的東西帶著習慣暗號,一般人只看表面意思,根本看不懂。況且劉泠還是個對朝政絲毫興趣都沒有的姑娘,沈宴一開始不准她接觸他的事情,現在倒是對她挺放心的。
於是十五盞青銅大燈下,沈宴在邊翻閱卷宗,邊用隱晦的字句寫東西,字跡疏放俊朗,賞人悅目。劉泠硬是和他擠在一張榻子上,跪坐在他側後方,下巴搭在他肩上,看他寫信。
氣氛難得溫馨。
聽到沈宴的吩咐,劉泠「嗯」一聲,抬頭問他,「你告訴我,那個穆將軍,是不是你的人?我總覺得他不對勁。看起來是為夷古國在著想,可做的每一件事,細細想來,都有些給大魏遞把柄的意思。」
沈宴笑一笑,沒說話。
劉泠低頭看他的字,半天后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殺了原來的穆將軍,讓錦衣衛假扮,你就不怕露出破綻,被他們發現?你更大膽的是,還敢把這些光明正大地寫出來!」
她靠趴在沈宴肩頭,話一落,便覺身下青年肌肉頓得僵住,猛回頭看向她,她的手腕也被一把抓住。他的眼神是無機質的冰冷,漆黑而深邃,像沉入了濃夜中,誘惑又危險。
劉泠不禁打個寒戰。
她見過沈宴這種眼神——他每次決定動手殺人時,他的眼神就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到感情波動。
但沈宴怎麼可能殺她?
劉泠並不畏懼,任自己落入他掌控中,眼睛眨了一下。
果然,沈大人只是握住她手腕,氣息陡變,但在陡變的瞬間,他連捏痛她都沒有,僅僅是握住而已。他的眼睛與被拉倒在自己懷裡的姑娘對視,半晌,他周身的寒氣褪去,淡淡看她,「膽子越來越大,敢挑戰我的底限。不怕我對你動手?」
劉泠手一掙,他就鬆開了。她抬手摟住他脖頸,揚了揚眉,很是平淡道,「被刺探情報,殺人是你的本能反應,所以你一下子就擒住我。但是對我來說,保護我也是你的本能反應,所以你抓住我,卻不會傷害我。我是很有把握的啊。」
她蹭了蹭他,溫情款款,「真高興我的地位終於跟你的公務同等重要了。」
劉泠特別滿足:她和沈宴相處至今,沈宴對她沒太大要求,只有他在錦衣衛那邊的事務,從不讓她知道。劉泠很理解,這是怕出了事,她牽扯不清。但同時,她也很鬱悶,哪家情人像他們這樣,她從頭到尾,對沈宴在錦衣衛那邊的事情完全不了解。連沈大人升官為鎮撫使,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猶記得第一次見沈宴大紅紗衣,與百官上朝,劉泠在千步廊那邊的高樓上觀賞,跟一旁的徐時錦驚訝道,「沈大人居然穿了紅色官服,這是違規了啊……」
徐時錦無語地看她笑,「阿泠,你是多久沒關心沈大人了啊?他已經升官了啊。」
劉泠羞愧不已。
全怪沈宴從不許她打探他的事情。
換在那時候,她若是敢打探他的事情,他肯定會教訓她。
但是現在……劉泠一點也不怕,坐在沈宴懷中,她才不相信沈宴會打她呢。
沈宴低聲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在做什麼?」
劉泠伸手,把他剛才寫的信扯過來,給他看,「你自己寫的啊,你看啊……」她念出來,卻不是逐字念,而是挑挑撿撿,竟將沈宴那隱晦的暗號全都破了。
沈宴沉默地看著她,半天不說話。
劉泠盯著他的眼睛,擔憂問,「沈宴,我提個建議,你的暗號這麼容易破解。你的信被截了,那可怎麼辦?你怎麼不設計一套更複雜的密碼?」
沈宴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在劉泠推了他一把,他才扯了扯嘴角,語氣怪異道,「我的暗號,除了幾個上峰,連下屬都看不懂。我為什麼要設計一套更複雜的?」
「但是我就看懂了……」劉泠急道,覺得他太不當心了。
「對啊,你就看懂了,」沈宴低頭,鼻尖與她相抵,鴉青色的眼睫垂落,弄得懷中姑娘紅了臉,聽他輕聲,「你說是為什麼?」
劉泠想到一個答案,嘴角勾了勾,笑意怎麼也藏不住。她抬起大眼睛,往沈宴垂下的眼睛飛去一眼,目光又嬌俏,又自得。
沈宴跟著她笑,「我都不知道該把你怎麼辦——能看懂我的秘密的人,目前為止,只有你了。」
「那是沈大人給我這個機會啊,」劉泠親一親他抿著的嘴角,洋洋得意,「誰讓我是你最親近的人呢?」
沈宴俯身,正當氣氛正好時,外面傳報——「沈大人,偵查的人回報,有大批人馬在草原上,向我們的方向過來,已到了百里之內。看服飾,似乎是夷古國的人。」
沈宴臉色微變,再顧不上跟劉泠談情,一下子站起。
「……」劉泠無語地從他懷中摔了下去,要不是沈宴反應快,一把拉住她,她真就被他扔出來了啊!
她站起來,看沈宴出了營帳,去和自己的人商量事情,留下一堆書冊給她。劉泠面無表情,想著沈宴的無情,但卻低下頭,幫他整理卷宗。她看懂了沒關係,可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看懂,收起來為好。
此時京中那邊,前方的消息,一封封回到徐時錦手中。按她與沈宴的約定,計劃已經差不多可以看到效果了,就在一兩天內。
戰爭一觸即發。
徐時錦站在窗前,漫不經心地看著院中花草,興致並不高。
侍女暖香遞來一杯茶,將一封信交給她,「姑娘,這是岳姑娘送來的信。」
徐時錦吃驚地揚了下眉頭,覺得有趣,「難得她都暴露了身份,還能把信送出來,不錯。」
意興闌珊地打開信,因為岳翎的事情從來不是很重要,所以徐時錦允許暖香旁觀。暖香湊在姑娘身邊,見岳姑娘除了寫幾句打聽來的陸家消息,後面殷切求她:岳翎訴說自己在陸家的生活如何不易,那幾個宮中出來的侍妾欺負她,陸家還為陸銘山選了新未婚妻,同樣看她不順眼。岳翎現在的日子很不舒坦,祈求徐姑娘幫助。
岳翎在信中賭咒發誓,「只要徐姑娘幫我改變現狀,我願為姑娘做任何事!」
徐時錦淡淡笑一聲,將信丟開,「我連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為什麼要幫她?把信燒了,其他的別管。」
「是。」暖香彎下腰撿信。
等她處理好這些,回來的時候,發現姑娘還立在窗下,姑娘玉白的手摸著窗下仙人掌,仙人掌的硬刺,在姑娘手中,被一根根拔去。徐姑娘的手沾染鮮血,但她好像感覺不到疼一般,唇角帶著淡笑,去把刺都□□。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暖香大急,忙過來捧住姑娘的手。
徐時錦低頭,笑著甩甩手上的血珠子,沒有言語。另一個侍女在門外向她彎身匯報,「姑娘,大姑娘今早出門時,過門檻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大老爺大怒,當場打死了大姑娘的貼身侍女。」
徐時錦淡淡「嗯」一聲,轉眼沖暖香微微一笑,「看,就是這樣。誰讓我不喜歡,我便拔掉誰身上的刺。大姐以為我不出門,以為我不會玩宅斗遊戲,就跟我耍手段,跟我搶男人。這不過是一個教訓,希望她能牢記。」
暖香身子顫了一顫,若非徐時錦親口承認,誰想到大姑娘的出事,和她家這位閉門不出的姑娘有關?她一邊為姑娘包紮傷口,一邊遲疑問,「自姑娘那晚回來,情緒就不太高,婢子能問一下,姑娘是出了什麼事嗎?縱有天大的難事,姑娘也不該傷害自己啊。」
徐時錦眯眼,出了什麼大事?
出了很多事啊。
那個放火又拔刀、想殺她的人,徐時錦一眼認出,那是徐家的死士。她能認出,是因為她曾幫徐家訓練過一段時間死士,她很熟悉。沈昱走後,把那個人交到了京兆尹手中。徐時錦被沈昱打得一團亂,她回神去京兆尹提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了。
黑幽幽的地牢中,徐時錦慢悠悠一笑,再問一遍,「服毒自盡?」
「是,徐姑娘。」京兆尹的人很抱歉,「是我們沒看好人,實在對不住。」
徐時錦眯眼看著京兆尹辦事的人,覺得有趣:沈昱走之前,連那人的下巴都捏碎了,那人連毒都服不了,卻是怎麼死的?
徐姑娘笑,「京兆尹的人辦事,果然不如錦衣衛乾脆。算了,大局如是,不怪你們。」她嘆口氣,似後悔當初應把人交給錦衣衛。
京兆尹的人抹汗,心想碰到的人,幸好是沈公子。大家都知道,錦衣衛中三個指揮使中,最好說話的就是沈公子。京兆尹的人當面從他手中搶人,沈公子硬是只想著回去睡覺,完全沒考慮把罪犯關去鎮府司里審問。
讓京兆尹的人很慶幸。
慶幸著慶幸著,一回頭,看到徐姑娘沖他們笑。
徐時錦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京兆尹等候的人出了一頭汗。但這位姑娘到底沒有找他們要說法,而是轉頭就走。京兆尹鬆了口氣,以為徐姑娘就這樣放過了他們。
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暖香忽然問起,徐時錦不知從何說起。她抱了抱胳臂,喃聲,「我見到沈昱了。」
「啊……」暖香不知該從何說起。跟隨姑娘這麼多年,沈公子和姑娘之間的恩怨,她一清二楚。她小聲問,「姑娘和沈公子吵架了?」
徐時錦搖搖頭,心中極淡。她想著沈昱,心思不定。沈公子滿不在乎,輕描淡寫便給了她一個暗示。她弄不清楚沈昱的心思……是錦衣衛向殿下投誠呢,還是沈昱單純地提醒她呢?
他這個人的存在,就是讓她左右為難的。
暖香看姑娘那安靜的表情,心中瞭然,低聲,「沈公子送了姑娘一個大消息嗎?那……姑娘要不要跟殿下說?」
徐時錦正是在猶豫這個。
任何人,她都能毫無心理壓力地去利用。她連阿泠都會利用,阿泠都能成為她手中的一把刀。只有沈昱,他就站在那裡,她也不想碰他。非但不想碰,她還會繞路走,唯恐刀劍不長眼,割傷了他。
他是不一樣的,是她唯一不忍心傷害的人。
時隔多年,沈昱終於跟她說話,還在結尾時,給了她暗示。徐時錦怪自己太聰明,他一說「你猜」,她就猜到了。可她若轉頭就把消息告訴殿下……沈昱會怎麼想她?
他們之間,會不會再來一個多年不見、多年不語?
讓她再後悔一次?
可是為什麼要隱瞞呢?
她是殿下的人啊,殿下是她的愛人啊,她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殿下呢?
徐時錦糾結,左右為難。她想了許多天,仍是沒想到該怎麼辦。但她轉眼一想殿下和徐家背著她搞手段,又覺得可笑:管他呢!他們利用她,拋棄她,她憑什麼樣樣為他們費心?先等等看吧。
徐時錦要看一看:殿下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在東宮那邊,太子劉望接見了徐家大老爺,聽徐家大老爺說了最近發生的事。劉望問,「孤不欲聽你們如何如何,孤只想知道小錦那邊如何。」
「小錦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大老爺乾笑一聲,表情有些不自在。
劉望望他,漫聲,「怎麼,孤的小錦生氣了?她做了什麼?」他目中噙笑,想到那個姑娘的手段,搖了搖頭。
徐家大老爺咬咬牙,「小錦沒做什麼。只是很奇怪……上次跟殿下提過的,臣的女兒突然摔斷了腿。臣實在沒辦法,下不了抬,打死了她的大丫頭。但事後臣女跟臣哭泣,說她被摔斷腿,和小錦脫不了關係。她說她見到小錦的人!但是沒有證據……臣一直不相信,可臣女總是那樣說,臣就想……」就懷疑徐時錦了。
劉望微笑,聽這詭異的手段,就是那個姑娘的習慣手段啊。他沉吟片刻,溫聲,「小錦性情溫柔,不會無緣無故跟人玩這種心眼,她不屑如此。你們做了什麼,惹到她頭上?」
「沒做什麼……」被太子幽冷的目光看去,大老爺打個寒戰,道,「是臣女任性,前幾天讓死士對付小錦。因為殿下和小錦,她……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大老爺磕磕絆絆的,把那晚發生的事情講了出來。
劉望冷冷看著他,「孤可算明白你們怎麼得罪小錦了,真是沒見過笨成這樣的人。殺人殺不死,連後路也沒有鋪,小錦不察覺,孤才會奇怪。」
「小錦未必……」
「孤了解她!」劉望怒道,「如果你們都和小錦一樣聰明能幹,為什麼孤用她,不用你們?!你們以為她是白痴嗎?」一腳踹去,「殺人殺不死,還要孤給你們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