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霸王沈大人

  岳翎對靈犀的斥責有些發愣,停頓了一下才勉強微笑,「姑娘你誤會了,我自小便和銘哥相識,也和他訂過親。」

  在郡主之前,陸公子曾與人定親,這事靈犀等侍女並不知道,但這並不影響大家為郡主抱不平。開始懷疑岳翎出現的真實目的後,靈璧也不再客氣,「我不知道你之前與陸公子是怎麼回事,但你確實是在我家郡主和陸公子兩情相悅後出現的。你破壞了他們的感情!你怎麼有臉出現在這裡?!」

  一開始還有些心虛的岳翎,現在反而鎮定了。眾人圍攻,她站在靠近門的地方,瘦弱又蒼白,顏色發淡自是憐弱,「哪有什麼兩情相悅?只有自欺欺人。我單名翎,銘哥跟我說過,郡主也是單名泠……這麼多年,銘哥一聲聲叫著郡主的閨名時,你們從未想過,他叫的到底是誰嗎?」

  「你!你胡說八道!」

  ……

  沈宴站在窗邊,靜默看著屋外不間斷的雨絲。他背影挺拔,看著外面迷霧籠罩,視覺模糊,與之相配的,是屋內爐上焚著的一縷幽香,搖搖晃晃地上升,上升,再悠然地飄散開,消失不見。窗外雨聲和風聲交替,襯著屋內明晃爭執的人影,兩動之下,形成一種極為可怕的陰冷氣場,讓人寒冷。

  侍女們和岳翎的相爭,聲音時高時低。他一開始還聽著,後來已經不再聽,思緒發散。他想到的是劉泠,心裡酸澀苦悶,又帶一些獨自知道的竊喜。而如今,在眾女為她的舊事爭執時,她人到底在哪兒呢?

  沈宴在窗口看到有手下的青色身影在雨中快速一晃。他眉一抬,未等屋中人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去開門。

  「沈大人,我們找到郡主的行蹤了。」錦衣衛相報。

  一個時辰後,沈宴和眾錦衣衛出現在了山中一處密林深處,並找到了放倒一地、昏迷不醒的楊曄等人。放眼望去,叢林障木,綠雨滴翠,根本沒有發現劉泠的行蹤。沈宴神色沉靜,目光敏銳地在林中打量,飛掠上樹,想從高處看到一些端倪。無奈因為不斷的大雨,許多痕跡都被遮掩,劉泠消失得無聲無息。

  為什麼楊曄等人都昏迷,劉泠卻不見了?發生了什麼事?

  沈宴一時著急,一時又後悔。他不能不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攬,他知道——若不是和他置氣,劉泠也不會突發奇想地出來「打獵」。

  「沈大人,這有一封信。」找人無果後,扶拉楊曄等侍衛起身,這才看到楊曄半濕的身下,靜靜地放置著一封折好的信。

  沈宴一把奪過信,一目十行地看起。他動作如此迅疾,讓遞信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幾眼。然後眾人便看著沈大人的臉色變得古怪十分,似喜似悲,似氣似怒。

  「大人,信和郡主有關嗎?」有人小心翼翼問。

  沈宴神色難看:何止和劉泠有關,信更是劉泠親筆書寫。

  她寫:我要靜靜,廣平王府人留下等候即可,不敢勞煩沈大人這樣優秀的錦衣衛等候。

  短短几句話,她仍刻意點出了沈宴的大名。

  沈宴一時被氣笑,捏著被雨打濕半邊的信紙,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她對他,是真的念念不忘……到這種時候,都不忘刺他一下。

  羅凡嘀咕,「既然郡主已經有安排了,那咱們就照著吩咐走唄。」

  在眾人觀望的目光中,沈宴合上了信,「你們押著雲奕先進京,我去找郡主,之後帶她和你們匯合。」

  看眾人目有不贊同之意,沈宴淡聲,「我已答應護送長樂郡主回京,定不食言。」

  沈宴要親自去找劉泠,廣平王府這邊的人雙手贊成。楊曄等人醒後,發現自己是被郡主給藥倒的,頗為自責,覺得是自己弄丟了郡主。既然自己這方這麼不受郡主待見,去尋更有能力的人好了——比如說沈大人。

  在眾人厚望中,沈宴安排後錦衣衛之後上路的行程,踏上了找尋長樂郡主的征途。在此期間,岳翎一直沒有離開,在王府諸人的白眼中,心理素質極好地留了下來。她也許心中對長樂郡主百般好奇,也許只是想找長樂郡主炫耀愛情……無論如何,這都得長樂郡主出現再說。

  好在沈宴專業能力過硬,他找尋起人,重重線索相輔,並不是毫無頭緒。五日後,沈宴來到了一個小縣城。按照他的設想,劉泠行走方向不變的話,很可能出現在這裡。只要她在這裡出現,沈宴肯定自己能找到她。

  沈宴很掛念劉泠:她連一把傘都不會撐,獨自出門,真的不會出事嗎?

  被沈宴找尋的劉泠正站在一處射箭套物的攤位前,看著攤主不說話。攤主心虛而怒,引得圍觀人注意,「不是說我作弊嗎?自己射不中就把原因怪到我身上……看你也是富家小姐出身,怎麼能這樣冤枉咱們做小本生意的?老子今天就站在這裡看你射箭!你射中什麼拿走什麼,射不中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夠,別說老子使詐!」

  劉泠再回頭一看,有個膽怯的小孩縮著腦袋鑽出了人群,她嘴角扯了扯,面無表情。

  她不開口,攤主更是囂張地說要給她好看。誰知劉泠回頭,橫了攤主一眼,那眼中的高貴自矜,頗讓攤主心裡發突。但轉念一想,他也沒做錯什麼。攪和自己生意的是對面這姑娘,就算告到官衙,輸得也不一定是自己,頓時更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些——

  「你這小姑娘行不行?不行就給老子道個歉,老子也不要你賠了!」

  他心說小姑娘總該順著台階下吧?

  劉泠使喚下人一樣的口吻,「箭拿來。」

  「……不是,你——」攤主心頭又開始不安,「你真要射箭?!」

  劉泠喉嚨里哼了一聲,眼睛長在天上。

  圍觀的群眾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劉泠自信滿滿的表現下,均是哄叫著起鬨攤主。攤主只好哭喪著臉,接受了這既定的命運,心裡對劉泠翻了無數個大白眼。尤其是將十支弓箭遞給劉泠後,劉泠舉箭的架勢專業無比,瞄準目標的動作又淡定自若。她沒有先射靶,而是指定了旁邊一物,五箭五中的成績,讓攤主更心慌了。就在這種心情下,眾人屏住呼吸,看小姑娘箭指靶心,手指屈起又彈開,第一支箭射出——

  沒中。

  人群中有唏噓聲。

  劉泠冷靜地搭弓,射第二支箭。才舒口氣的攤主,重新屏吸瞪眼,緊張地追著箭飛出的方向——

  沒中。

  喝倒彩聲更大了。

  第三支箭,依然沒中。

  第四支……

  攤主已經洋洋得意地「哈哈哈」了好久,把劉泠當活生生的標籤,轉頭跟人吹噓自家的童叟無欺。

  而無論周圍何等喧譁,劉泠的表情始終寧靜。就算她一次也沒射中,她面上也從未出現片刻的心慌,依然搭弓,準備射下一箭。直到身後傳來青年淡聲,「我早說過,你射箭功課不過關,莫要出門顯擺,惹人恥笑。」

  劉泠手一顫,箭支幾要脫手,一隻手從後伸出,穩穩托住。箭才劃出手腕,便被那隻手重新推回了劉泠的手中。這個動作又快又細微,除了劉泠自己知道自家手抖的瞬間,周圍人也只看到松雪般的青年從人群中走出,站在漂亮姑娘身後,托住了她的手。

  劉泠回頭,對上沈宴低下的目光。這個站在她身後的人,與她挨得很近,低垂眼睫,再加上他糾正她射箭的標準姿勢,像在擁抱情人一樣。得此福利,劉泠神情不見欣喜,還是那麼無情,「滾。我可以給你一次轉身離開的機會。」

  攤主叫囂,「你是誰?從哪裡冒出來的?箭本來就難射,射不中就不要說老子作弊!」

  劉泠目露不屑,卻不吭氣。

  沈宴不緊不慢開口,「她說錯了嗎?你在箭頭做了手腳,有磁石與靶子相吸。在這種裝置下,射中哪裡本就由你控制。」

  劉泠望著他的眼睛光芒突盛,她聽到自己心跳突快的聲音——「她說錯了嗎?」多麼維護她的反問。他總是對她擺出棺材臉,可在外人欺負她時,他又這麼向著她。

  劉泠低下眼皮。

  周圍譁然。

  「你別胡說——」攤主一下子慌了。

  劉泠抬眼,「說的好像你能射中一樣。」

  「我本來就能。」沈宴道。

  「……」周圍人聽得有些糊塗,不知這位公子和姑娘,到底是不是同一邊的,怎麼還互相拆台?

  這種疑惑,持續到那位公子握著姑娘的手,從後相助,幫著她把之後的六支箭全部射中靶心為止。之後,青年拉著姑娘離開了人群,眾人忙著猜測那兩位的身份,想要開溜的攤主,都快沒人注意了。

  沈宴跟隨劉泠回去她暫住的客棧。

  劉泠之前對沈宴冷冰冰,但他跟她時,她只看了一眼,卻不斥責。回到屋中,還客氣地給沈宴倒了水。看沈宴連喝了兩杯白水解渴,劉泠抱臂而觀,涼聲,「我再給你最後一次轉身離開的機會。」

  沈宴無動於衷。

  長久的沉默後,劉泠一聲笑,步履悠閒地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時,動作突然變得快狠。伸手揪住他衣領,在對方錯愕下,她小小的身體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一把將沈宴推到了牆上。劉泠欺身而上,向著他淡抿的唇側——

  「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