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天大的功勞
朱棣看著張安世,道:「還有一事,朕忘了和你說。」
張安世洗耳恭聽的樣子。
朱棣道:「朕思來想去,朱勇三個,實在太不像樣子了,固然那沈家莊的人該死,可他們居然敢在城中放炮,這便叫知法犯法,朕已下旨,將他們三個重新收押去刑部大牢。」
「安世啊,你可不要和他們學,以後離他們遠一點!他娘的,他們還敢叫京城三凶,可見猖狂到了什麼地步,朕不收拾他們,我大明就沒王法了。」
張安世:「……」
這不是秋後算帳嗎?
張安世不做聲。
朱棣又感慨道:「你倒是吱一聲。」
張安世想了想,道:「吱……吱吱……吱吱吱……」
朱棣哈哈大笑著道:「還是伱老實忠厚,和那三個混蛋不一樣,朕就知道,安世是最實在的,不像那三個榆木腦袋,不聽勸。」
張安世乾笑。
朱棣又低頭,露出憂心忡忡的樣子:「哎……昨夜皇后哭了半宿。」
張安世不解道:「啊……這是為何?」
「還能為什麼呢?不就是為了她那不爭氣的兄弟,還有靜怡嗎?」
張安世覺得自己嘴賤,怎麼偏就要去追根問底呢!
朱棣看了張安世一眼:「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張安世咳嗽一聲,才道:「魏國公……性子似乎比較火爆……」
「那一頭倔驢。」朱棣果然被轉移了話題。
一說到了魏國公,他頓時就勃然大怒:「朕已再三忍讓了,他就算不看朕的面子上,也該看他妹子的面上,可你瞧見他的樣子了吧,哪裡有半分恭順,這是將朕和他的妹子當寇讎對待。」
張安世嘆息道:「哎,冤家宜解不宜結。魏國公的性子確實太魯莽了。按理來說,實在不該如此。」
朱棣在氣頭上,說話也就沒有了顧忌,冷笑道:「他是想做忠臣,怪朕殺了建文那個小子呢」
張安世一聽,對這個倒是來了興趣:「陛下當真誅了……那……那……建文……」
朱棣深卻是深地看張安世一眼,這令張安世又有些不安起來。
朱棣淡淡道:「你說呢?」
張安世道:「臣如何知道?」
朱棣道:「當日入南京城的時候,宮中起火,朕先率人去太廟祭了太祖高皇帝,等進入了紫禁城的時候,那建文已是不知所蹤。」
朱棣頓了頓,才又道:「可是在天下人看來,卻是朕已經誅殺了建文,毀屍滅跡。」
張安世暗暗點頭,從歷史上來看,建文確實應該沒有死,因為整個永樂朝,似乎都有人在悄悄地尋找建文的蹤跡。
見張安世一直不說話,朱棣不由道:「怎麼,你也不相信?」
張安世老實回答道:「其實按常理來說,臣確實不該信。」
這個時候絕不能忽悠,得說老實話,畢竟這個話題太敏感。
他接著道:「畢竟建文若是當真死了,陛下害怕背負弒君的罵名,所以假稱他失蹤,這也情有可原。只不過……臣還是相信建文真的不知所蹤了。」
朱棣一挑眉:「為何?」
「因為臣相信陛下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不至於如此遮遮掩掩,大丈夫做事,幹了也就幹了,有啥不可示人的。」
朱棣聞言大喜,皺起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
像他這樣的人,你若是誇他有文采,他反過手能給你一個耳光,叫你滾蛋。
可你若說他是一個鐵骨錚錚、光明磊落的漢子,他便大樂。
朱棣捋著長髯,道:「不錯,不錯,還是安世知朕,可笑那徐輝祖,也算和朕一起長大,卻還這般的糊塗,這老東西不但倔強,還沒腦子。」
這個問題,張安世又只能幹笑回應。
朱棣道:「你既知朕的心思,朕也不瞞你,朕也不願蒙此不白之冤,徐輝祖認為朕弒君,大逆不道,隨他怎麼認為好了,有朝一日,朕若是親自尋訪到了建文,將朕那個窩囊廢一般的侄子送到他的面前,且看他羞不羞。」
張安世卻是突然起心動念,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朱棣,道:「陛下……如果……不,萬一,我說的是萬一,萬一這建文尋到了,陛下會如何處置?」
朱棣斜眼看他:「你說朕該如何處置?」
張安世試探地道:「斬草除根嗎?」
「呵……」朱棣冷笑道:「他一個窩囊廢也配?」
朱棣站起來道:「當初他坐在龍椅上,掌握天下數百州,帶甲百萬之時,朕尚不將他放在眼裡,如今大位更易,朕還會怕他?」
「陛下不會殺他?」張安世若有所思。
朱棣道:「雖還未想定,不過……」朱棣來回踱了幾步,才接著道:「建文這個小子,壞事做絕,太祖高皇帝讓他克繼大統,他幹的第一件事,便是更改祖制,打壓他的諸皇叔,他所寵幸的,如黃子澄、齊泰之輩,個個都是一群腐儒。」
「竟聽信了他們的話,他先將朕的胞弟周王廢為庶人,流放雲南。又逼迫湘王全家自殺。此後又廢齊王、代王、岷王。朕若是不靖難,只怕也早已死在這個小子手裡了。我大明的宗親,盡都要死於他的手裡。同宗同姓的血親,尚且如此對待,這樣的人……竟還有人稱頌他如何仁義,真是可笑。」
張安世也不禁唏噓:「是啊,自家的親人,是斷不能無視的。我就時常和皇孫講,做人一定要重感情,千萬不要被讀書人騙了,他們慫恿你殺自己的親族,也只是給你叫一聲好。」
朱棣背著手,卻又道:「朕和你說這些幹什麼。」
「若是陛下不殺建文……」張安世頓了一下,道:「若只是解開魏國公的心結,臣或可試一試,找到建文。」
「什麼?」朱棣虎目一張,猛地看向張安世。
張安世尷尬地道:「只是,臣需要京城三凶,而且臣也未必能確保能夠找到,要不陛下將這京城三凶放了吧。」
朱棣似乎一下子洞穿了張安世的想法:「哼,你這臭小子,為了救那三個小子,真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樣的話,你也敢說出口!朕這麼多的心腹,遍訪天下各州各縣,尚且沒有建文的下落,你豈敢夸這海口。」
張安世還是努力地爭取道:「臣也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啊,不過……臣想試一試。」
只要朱棣不殺建文皇帝朱允文,張安世還真想幫這個忙。
他記得自己當初曾去旅遊的時候,到過一處寺廟,那一處寺廟宣稱建文皇帝朱允文曾在那裡落腳藏匿,而且還有大量的證據。
不只如此,也有專家信誓旦旦,說朱允文確實藏匿在那裡。
當然……張安世也不敢百分百確定,畢竟……專家嘛……
但是如果建文皇帝此時當真活著呢?至少那個地方是藏匿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朱棣聽罷,冷嘲道:「你以為朕的錦衣衛是酒囊飯袋嘛?」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白了,連錦衣衛都找不到的人,你們幾個小子就能找的到?你當朕好忽悠?
「啊……這……」張安世忙搖頭:「臣沒有這個意思啊。」
「他們還不如你一個娃娃嗎?娘的,方才還教你不要和這些人廝混,你現在為了救這三凶,真的什麼話都敢說出口,朕的話,你當放屁嗎?」
張安世:「……」
張安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見朱棣怒氣沖沖地又道:「朕罰你娶徐靜怡!」
「啊……」這一下,張安世嘴張得比雞蛋大,畢竟兩世為人,也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啊!
朱棣隨即道:「你要尋,那就尋,可徐家的事……朕和皇后都如鯁在喉,你別想抵賴……」
張安世耷拉著腦袋道:「臣沒有想救朱勇三人的意思,實在是想為陛下分憂。」
「好啦。」朱棣道:「就說到這裡,朕放了朱勇三人便是,朕對你夠好了吧,你既曉得要為朕分憂,那麼自當知道,朕現在憂心的是什麼?」
張安世就道:「「臣懂。」
朱棣笑眯眯地道:「那你來說說看。」
張安世道:「建文。」
朱棣臉色忽明忽暗,那建文……確實對朱棣十分重要,這沒有錯,不過……顯然朱棣當下煩惱的卻是……徐家。
「哎……算了,朕也不是長舌婦,這事,你就繼續自己拿主意吧,這樣的好女人,人家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呢,入他娘,毛都沒齊的娃娃,天天淨想一些什麼東西。」
似乎又生氣了,朱棣拂袖,頭也不回的走了。
變臉速度,堪稱一絕。
張安世深感佩服。
…………
刑部大牢里。
清早的時候,三個人熟門熟路地被押了進去。
甚至這三個傢伙,居然很輕鬆的樣子。
見到了牢頭,還熱情地打了招呼。
牢頭臉青一塊紅一塊,僵在原地,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來啦?」
朱勇道:「對呀,來啦。」
「今日牢飯想吃點啥?」
「老規矩,你自己看著辦。」
然後三人輕車熟路地關進去。
丘松第一個倒下,開始掀起衣來露出自己的肚腩,開始拍打敲擊肚皮。
朱勇和張軏躲在一邊,低聲商議:「不知大哥如何了,陛下心眼這么小,一定不會放過他。」
「是啊,這都過了這麼多天了,陛下居然還不放過我們,這下慘了,大哥指不定在受什麼折磨呢,可憐的大哥。」
二人沮喪著,悶悶不樂地蹲在囚籠的角落裡。
到了正午。
突然有人開了鎖。
牢頭笑眯眯地道:「三位公子,這個……這個……該出去了。」
「出去?這才剛來,咋就出去了,你們懂不懂規矩啊。」
牢頭笑容沒了,頓時一副要哭的樣子:「小的怎麼不懂規矩,可這規矩,是人家定的啊。」
「哼!」丘松生氣了:「我肚皮還沒曬夠。」
「三位小祖宗,趕緊的吧,外頭還有人等著呢。」
好不容易的,牢頭終於將三人送了出去。
而在這刑部大牢的外頭,卻有一個宦官在此駐足等候。
此人正是鄧健。
朱勇是認得鄧健的,眼中猛地一張,立即道:「鄧公公,俺大哥如何了?」
鄧健嬉皮笑臉地道:「你說承恩伯?噢,他好的很,陛下還給他準備了一門好親事呢。魏國公之女……徐靜怡……」
張軏和朱勇聽了,眼睛都直了,不約而同地道:「呀,是漂亮的靜怡妹子。」
只有丘松,不為所動,一臉的平淡無波。
鄧健道:「奴婢就是奉了承恩伯的吩咐來,有一件事,交你們辦。他說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只有你們三個義薄雲天,最是信得過。」
說罷,鄧健從袖裡取出一份輿圖來:「你們照著這輿圖,去尋一個人,這件事必須機密,任何人都不得說,你們三人只怕不夠,可以藉助家中的親兵,不過也不必太多人,帶十幾人即可,此事關係重大,稍有差池,便是滿盤皆輸。」
朱勇眼前已經一亮,接過了輿圖,一看:「這樣遠?」
鄧健微笑。
張軏卻是興沖沖地道:「就是要遠才好,在這南京城淡出鳥來了。」
只有丘松愣愣的繼續不吭聲。
「你告訴大哥,教他放一百個心,京城三凶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朱勇拍胸脯保證。
鄧健又取出一個錦囊,繼續交代:「這裡頭,還記著一些東西,只你們三人可以在路上看。」
朱勇接過,他很激動,居然還有錦囊,簡直就是儀式感滿滿。
此時他仿佛即將遠征的大將,臉上因為激動而充血,紅彤彤的。
…………
此時的張安世,可謂是百無聊賴。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宮去。
可眼下……偏殿裡還有一個小姑娘需要他照顧。
當然,也談不上是照顧,因為小姑娘的生活起居,包括了上藥和換藥,其實都和他無關,他只是留在這裡,防備萬一用的。
太醫院也有兩個太醫來幫忙。
張安世便問他們:「幾位太醫看著面生,我記得有一個許太醫,怎麼沒來?」
那太醫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張安世。
同行是冤家啊。
太醫道:「許太醫現在下不了床。」
「呀,他也病了?」
「某種程度而言,確實如此。」
「染了風寒嗎?」
「挨了拳頭。」
張安世便索性不問了,一聽就不是好事。
徐靜怡醒著的時候,這偏殿裡便如一場默劇。
徐靜怡只躺著不吭聲。
宦官們和嬤嬤們也躡手躡腳地照料。
太醫們躲在外頭,不得召喚,不能進入。
張安世也沒什麼好說的。
處於這默劇之中,張安世受不了了,只好看書。
就這麼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徐靜怡的身子大好,她已能夠靠著頭枕半坐了,只是也顯得窘迫。
不過她終究沒有張安世的耐力,禁不住看著角落裡看書的張安世,聲音低低地道:「你……你在看什麼書?」
張安世抬頭,瞥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挪回他的書上,口裡則道:「春秋!」
「呀。」徐靜怡一副欽佩的樣子:「好看嗎?」
張安世道:「不好看。」
徐靜怡露出奇怪的神色,便問:「不好看,你為何要看?」
張安世道:「因為只有這本書。」
徐靜怡沉默了。
好吧,顯然張安世成功地把天聊死了。
徐靜怡沉吟了片刻之後,才又道:「你真誠實。」
張安世總算放下了書,道:「雖然大家都這樣說,不過我覺得我還是有很多欠缺的地方。」
「譬如?」
張安世道:「譬如我太講義氣。」
徐靜怡:「……」
「難怪我阿弟時常說起你,都很佩服。」
張安世好奇起來,道:「你阿弟是哪個?」
「徐欽!「
那個笨蛋啊……
張安世想起學裡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一直嘗試想要做他的跟屁蟲呢,不過張安世嫌他太小了,智商可能比丘松還低,所以沒搭理他。
徐靜怡看他不吭聲,便道:」怎麼了?「
張安世便乾笑道:「徐欽……嗯……不錯,我與他是同窗。」
徐靜怡卻道:「你不喜歡他嗎?」
張安世道:「喜歡,自然喜歡,就是年齡太小,有代溝。」
「代溝是什麼?」
「這……」
「你為難就不必說啦。」
張安世便尷尬地道:「你身子大好了嗎?」
徐靜怡頷首:「好了許多,幸虧你救了我。」
張安世此時倒是有幾分耐心,勸道:「以後凡事想開一些,不要總想著尋死覓活的,這世上有許多美好的事,何必要想不開呢?」
「我……我……」徐靜怡一時難以啟齒。
張安世又道:「不過若是陛下也尋了一個像郭德剛那樣的,已經嫁為人婦,還有了孩子的婦人,要我娶,我怕也想死了乾淨。」
徐靜怡並不覺得這很可笑,她眼裡有些微紅,似乎帶著幾分委屈。
張安世道:「好啦,世上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不好的總會過去的。」
張安世百無聊賴,便將錦墩移近一些,侃侃而談道:「不妨我們來說說笑話吧。」
顯然,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此時在側殿外,正探頭探腦地冒出一個小腦袋來。
這小腦袋的主人,正認真地打量著殿中的一切。
豎著耳朵聽裡頭有說有笑,緊接著,嗖的一下,一溜煙的跑了。
「皇嫂,皇嫂……」
小腦袋的主人,一溜煙地跑到了徐皇后的寢殿。
徐皇后正弄著針線,做著女紅。
朱棣今日早朝之後,也趕了回來,夫婦二人,在寢殿裡說著家常話。
聽到這個聲音,徐皇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計,擠出微笑。
她還有許多憂愁的事,只是這個時候,卻不得不放下。
轉眼工夫,便見一個孩子匆匆進來,卻是朱元璋的二十五子伊王朱,他年紀還小,故而一直被養在宮中。
衝進來的時候,他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身邊的宦官忙是上前去攙扶。
徐皇后賢惠,對人也好,朱從小沒了爹娘,便很親近這個嫂子,總是愛湊到這兒來。
朱一進來,見皇兄也在,頓時有些害怕,不過他還是鼓足勇氣道:「臣弟見過皇兄,見過皇嫂。」
朱棣背著手,朝他點點頭,他很威嚴的樣子,又將目光錯開。
徐皇后則笑吟吟溫聲地道:「怎麼了,氣喘吁吁的。」
朱叉著腰道:「皇嫂,我方才去見徐小姐啦。」
徐皇后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便道:「怎麼樣,她身子好些了嗎?」
「好是好些了,可是我方才在外頭,看到那個叫張安世的小子,居然和徐小姐有說有笑,我很不高興。」
朱棣和徐皇后聽罷,對視了一眼,目中似乎都意味深長。
朱繼續叉手道:「皇嫂,你怎麼也不管一管啊,他們一個是男子,一個是女子,同處一室……」
朱棣頓時怒了,罵罵咧咧地去踹朱的屁股:「人家的事,與你何干,滾蛋。」
朱冷不防挨了朱棣輕輕一踹,打了個趔趄,委屈得哭了,抹著眼淚道:「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嗎?原來皇嫂是在騙俺……「
「滾,滾,滾蛋,再不滾蛋,送你去瓊州去做瓊王……」
朱棣平日裡對伊王朱還算不錯,不過今日很惱火,作勢又要踹他。
於是年紀還小,尚穿著馬褲,卻又因為方才朱棣一踹,馬褲拉下半邊的朱,便哭哭啼啼地拉著馬褲,一路哭著跑了。
見朱一走,徐皇后道:「陛下性子太急躁了。」
「這個傢伙,平日裡朕就看著不對,像鼬鼠一般,哪裡有半分皇考的王霸之氣,他娘的,這龍沒生出龍,生出了一隻老鼠。」
朱棣罵完,又擠眉弄眼道:「朕瞧著……這事兒可能還有戲,你說呢?」
徐皇后道:「哎,男女的事,說不清,臣妾覺得他們年紀都小,尤其是張安世,只怕還沒到想姑娘的時候。」
朱棣托著下巴,頷首點頭道:「他不知其中奧妙,要不,上一次朝鮮國進貢了一批女子,賜他幾個,等他……」
徐皇后不禁嗔怒道:「可不能如此……陛下可別起這樣的心思。」
朱棣笑道:「朕言笑而已。」
見徐皇后心裡還有心事。
朱棣道:「怎麼,還在為你兄弟的事著急?」
徐皇后幽幽嘆息了一聲,才道:「父親和母親一共就生了我和長兄還有四弟這三個孩子,其餘的兄弟姐妹,雖說也都親,可畢竟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現如今,長兄圈禁著,而四弟呢,當初在靖難的時候,為了給陛下傳消息,被人告發,因而被處死。如今臣妾在這世上,真正的兄弟也只有長兄一人了。「
說罷,她又淚眼婆娑起來:「可長兄的性子剛烈,死也不肯原諒陛下與臣妾,想來也有四弟因陛下靖難被殺的緣故,再者……父親在的時候,一再跟他說君君臣臣,他心裡……終還是念著陛下弒君,殺了建文……」
朱棣聽到這裡,不由得道:「說起來,張安世和朕說,他能尋到建文。」
「他?」徐皇后道:「小孩子有時說一些大話,倒也是常有的,他自打跟著太子妃進了京,便再沒有離開過,怎麼可能知道呢。陛下不是派了無數心腹去搜尋了嗎?這麼精兵強將尋訪了兩年都不曾有什麼音訊,憑張安世如何能做到。」
朱棣嘆息道:「這建文……朕瞧不起他,對他不屑於顧,可是此人一日不尋到,朕確實是如鯁在喉,只是……這天下之大,想尋到此人,只怕比登天還難。」
說罷,朱棣又嘆息起來。
看朱棣心情略有低落,徐皇后便寬慰道:「陛下也不必煩惱,臣妾倒是覺得,世上的事,都有因果,一切順其自然便好。」
朱棣道:「朕可不信這些,事在人為。」
他說罷,便也沒有爭執下去。
……
在另一頭,朱勇幾個,帶著成國公府的十幾個親兵,一路日夜兼程飛馬出了南京城。
沿著官道,一路南下急行。
他們都是行武出身,哪怕是年紀最小的丘松,也打熬了一副好身體,再加上有親兵們照料,這一路日夜兩百里的奔馳,倒也勉強能熬過去。
每每經過一處驛站,便取了公府的腰牌,隨即讓驛站換馬,休憩整裝之後,便繼續出發。
朱勇已經打開了錦囊。
心裡頭無數個疑問。
不過他沒有去多想。
到了第八天,他們終於抵達了一處地方。
這裡已是福建福寧縣,福建多山,幾乎被群山環繞。
十幾人不在意一身的疲倦,開始跋山涉水。
終於……輿圖上的位置到了。
張軏人消瘦了很多,他一路氣喘吁吁,道:「理應就在這附近了吧,大哥叫咱們來此……真能尋到那個人嗎?」
朱勇瞪張軏一眼:「聽大哥的就不會錯,大哥什麼時候錯過?」
丘松永遠跟在最後頭,他從不會抱怨什麼,也極少說話。
張軏一聽,打起精神:「不錯,信大哥。」
後頭的十幾個親兵,反而是叫苦連連。
倒不是他們體力比不得三人,實在是覺得這一趟跑的冤枉。
終於……他們在山路的盡頭,抵達了旅途的最後一站。
一個山中的古剎,隱隱在山澗之中顯現。
張軏低聲道:「大哥說了,咱們得奇襲進去,叫幾個人繞過去,守了後門,其餘的,跟咱們直往前頭沖,一定要讓裡頭的人始料不及,如若不然,他們又要跑了,狡兔三窟,鬼知道這裡頭有沒有密室。」
朱勇點頭:「都跟俺來。」
他活像一個大將軍,指揮著幾個親兵道:「你們繞到後頭去。
幾個親兵按刀而去。
小小的躲在叢林裡休憩了片刻,計算著幾個親兵差不多了。
朱勇才道:「出發。」
說話間,他已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
同時回頭吩咐張軏和丘松帶上武器:「將傢伙都帶上,說不準裡頭……」
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朱勇則是憤怒地罵道:「四弟,把你的火藥包收起來,你會把我們都炸死的,混蛋。」
丘松吸了吸鼻子,不情願地噢了一聲,又將火藥包塞回了自己的包袱里。
「殺!」
一聲令下,七八個人直接從山門殺進去。
裡頭只有寥寥幾個沙彌,一見有人殺來,有的逃之夭夭,有的妄圖抵抗。
可朱勇並不給他們抵擋的時間,只吩咐親兵留下收拾,自己和張軏二人,一往無前。
他們率先沖入了大雄寶殿。
哐當……
朱勇一腳將大雄寶殿的大門給踹開。
咯吱……
隨著一扇大門徐徐張開。
有節奏的木魚聲噠噠噠地被人敲擊。
在這寶殿之內,巨大的佛像之下,一個和尚依舊在此,平靜地敲擊著木魚。
噠……噠……噠……噠……
朱勇和張軏面面相覷。
終於,木魚停止了敲擊。
那和尚手捻著佛珠,心平氣和地回過頭,瞥了他們一眼,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你們終於來了?」
朱勇:「……」
和尚很年輕,可似乎又有幾分超脫於世外,與自己年齡有一種不相稱的平和。
他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憤怒,而是輕描淡寫地道:「貧僧知道……總會有這一日的,四叔他還好嗎?」
朱勇猶豫了。
張軏也不知所措。
原本還以為自己進來,是先殺個痛快,然後再將人直接綁了。
反而這樣的情況,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朱勇警惕地道:「你是誰?」
「是你們要找的人。」和尚平和地道:「貧僧知道,這裡也非清淨之地,遲早……你們會尋上門來的,這樣也好,索性舍了貧僧,成就你們一樁天大的功業也好。」
他站了起來,看著朱勇和張軏道:「外面那些和尚和沙彌,都是可憐人,你們不必為難他們,貧僧自當和你們走。」
一會兒的功夫,一個親兵便興沖沖地過來:「快看,快看……這是什麼?」
這親兵將一件袈裟送到了朱勇的面前。
朱勇細細一看,這袈裟外表上確實是一件袈裟,可往日一翻,卻發現這袈裟有兩層,裡頭一層的用料,竟是雲錦,而且這雲錦上,竟還用金絲繡了一條條五爪金龍。
朱勇是見過世面的。
一般人即便有雲錦和金絲,也無法繡出這樣的金龍雲錦的,這顯然是宮中的手藝。
畢竟金絲繡衣,和尋常的針線不同,外頭沒有經驗的繡娘,沒有掌握其中訣竅,也無法一氣呵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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