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好戲開場

  金幼孜瞥了一眼自己的內弟。【,無錯章節閱讀】

  卻沒有說話,而是慢悠悠地端坐,呷了口茶。

  方才道:「說罷,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此人叫劉進,劉進道:「姐夫,我思來,若是蕪湖郡王殿下當真去了新洲,這棲霞說起來,還真是一個好地方。姐夫……其實我也想在棲霞做一點買賣,只不過嘛……蕪湖郡王殿下在,不免還是有些心虛。可若是蕪湖郡王走了,只怕就好辦了。」

  金幼孜抬頭看了劉進一眼:「怎麼個好辦法?」

  劉進道:「姐夫,您是文淵閣大學士,沒了蕪湖郡王殿下,這棲霞,還有這太平府,可不就在朝廷的轄下嘛……」

  金幼孜緩緩放下了茶盞,露出了不悅之色,道:「好了,這些話,休要提及,也不要和人提及。」

  「是,是,是。」劉進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姐夫,這蕪湖郡王,到底會不會就藩……」

  金幼孜道:「這個……可說不好。」

  劉進道:「不會吧,這張安世會膽大到連遺詔也不肯聽從?他這是狗膽包天。」

  金幼孜吁了口氣,道:「蕪湖郡王有大功於朝廷,這些話,你切不可隨意胡說,否則……」

  金幼孜的話還沒有說完,劉進便忙拍了自己一個巴掌,笑了笑道:「是,是,我真該死。」

  金幼孜想了想,卻又道:「思來……張安世可能會動心,他在大明糾纏得太久,位極人臣,不是好事,何況……能封宋王,是何等的福分……」

  劉進驟然眉開眼笑。

  金幼孜接著道:「何況現在太子殿下的壓力也是不小,太子殿下的性情,我是知曉的,他不免有幾分優柔寡斷。不過太子妃,卻是深明大義。」

  劉進一愣:「太子妃?」

  金幼孜抬眸看了一眼劉進:「你是老夫的內弟,你可知道,作為女卷,一家的女主人,有一個兄弟,平日裡會怎樣想嗎?」

  劉進一時不明白金幼孜的深意,皺了皺眉頭道:「這……卻不知……」

  金幼孜微微笑道:「女人啊,就是想圖個安穩,也不求什麼大富貴,莫說封了個親王,得了一塊藩地,位極人臣,她巴不得自己的兄弟,不摻和廟堂上的紛爭呢!歷朝歷代,有多少這樣的教訓啊。太子妃是深明大義之人,她會為張家做打算的話,只怕……也會在這方面,影響太子殿下,希望……張安世往新洲去。」

  劉進一聽,大抵也明白了,隨即道:「原來姐夫真正的意圖,是太子妃……」

  金幼孜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也不過是一些假想而已,成與不成,誰能知曉呢?只是……希望但願能如此吧。」

  劉進便又道:「若是如此,那麼這天下不知多少人要感激姐夫,姐夫百年之後……更不知有多少人要給您建祠呢。」

  金幼孜勐地微張眼眸,怒道:「胡說八道!」

  劉進卻是顯然不覺得自家姐夫是真動怒,嘿嘿一笑道:「有姐夫這些話,我心裡便有底了,嘿嘿……」

  那金昭伯卻在一旁道:「父親,張安世若是走了。翰林是否可以不去海外?」

  金幼孜卻不露聲色,又呷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道:「這可說不好,事情要一件件地辦。眼下,才跨出第一步,就不要想著以後了。」

  說著,金幼孜站了起來,揮揮手道:「老夫乏了,該去歇了,通知一下廚房,不必預備晚飯。」

  說罷,疾步要走,又想起什麼,對劉進道:「在家裡住幾日?」

  劉進道:「不……不必啦,我這便要走,還有一些朋友……」

  他含湖其辭,正待要告辭。

  卻在此時,有門子匆匆而來。

  這門子道:「老爺,有人遞來了條子。」

  聽到條子二字,金幼孜身形一頓,抖擻了精神。

  將這條子取了,只低頭看了一眼。

  劉進便道:「姐夫,可是出了什麼事?」

  金幼孜卻是將條子收了,嘆了口氣。

  劉進更好奇了,道:「姐夫,你倒是說啊。」

  「果然不出所料……」

  「什麼?」

  金幼孜道:「棲霞的蕪湖郡王府,已開始收拾行裝了,似乎有預備渡海的打算……」

  劉進聽罷,不由得一愣,隨即狂喜地咧嘴笑道:「姐夫實是神機妙算。」

  金幼孜卻悵然地道:「這反而令老夫覺得……」

  他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搖搖頭,沉吟不語。

  這劉進心裡已經高興壞了,便沒有多注意金幼孜的神色,轉身便匆匆出了金府。

  沒多久,便出現在秦淮河裡的一處畫舫里。

  這畫舫張燈結彩,絲竹陣陣,眾人則是喜笑顏開。

  一個個聽著劉進的話,竟都不由得撫掌大笑。

  「劉兄,以後我等就要多多仰仗了。」

  劉進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便是。以後有我吃肉,便有你們喝湯。也不想想,我的姐夫是何人……」

  眾人又是眉開眼笑。

  蕪湖郡王一旦去了新洲,那麼這棲霞,乃至太平府,就實在有太多讓人垂涎的東西了。

  「我這御史……也不想幹了,寧願去太平府做一縣令也能知足。」說話之人,相貌堂堂,卻是神采飛揚地道。

  劉進笑道:「這個好說,到時我和姐夫打一聲招呼即可。依我看,曾兄任一縣令太過屈才,至少也該是太平府少尹。」

  這曾御史哪裡是想做縣令,畢竟御史清流,是何等的前程……這不過是以退為進的把戲罷了,只等劉進能拍胸脯保證著說這番話呢。

  「若能如此,那麼……就拜託劉兄了。」

  眾人又都笑起來。

  劉進此時躊躇滿志,自是意氣風發。

  眾人對他更是殷勤備至,間或有人道:「那鐵路……據聞是好買賣……」

  劉進已是醉了,卻道:「怎麼,周兄也想建?」

  這人哈哈大笑道:「這可建不起,就是一百個周某都捆起來,也花不起這個銀子……」

  劉進卻朝他嘿嘿一笑,似是洞察了他的心思,便道:「這個你也放心……世上無難事,你建不起,可這不是有現成的嗎?」

  眾人又都樂呵呵地笑起來。

  …………

  此時的蕪湖郡王府,看著忙碌一片。

  許多人在收拾著什麼。

  不少家裡的財貨,都包裹起來。

  張安世興沖沖的樣子。

  直到楊溥來訪,楊溥乃是海政部的侍郎。

  他這跨檻進來,便見張安世樂不可支的樣子,於是他便擺出了一副凝重的樣子。

  張安世見他如此,頓時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於是露出如喪考妣的哀怨之色。

  這才道:「楊公,你怎的來了,怎的沒人通報?」

  「這府上似乎忙的很,亂糟糟的,我徑直便進來,可能是護衛們見下官乃是熟人,所以……」

  張安世嘆口氣道:「哎……本王近來茶飯不思,確實……失了對府上上下人的管教,哎……本王太傷心了。」

  說著,張安世伸手,抹著眼角努力擠壓出來的眼淚。

  楊溥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張安世,仿佛在此時,他對張安世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他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情,道:「下官聽說……殿下打算去新洲?」

  張安世道:「楊公有何高見?」

  楊溥深深地看了張安世一眼:「殿下是當真嗎?」

  張安世嘆口氣道:「只是不希望姐夫為我為難罷了。」

  「殿下若是此時走了,才是令太子殿下為難。」

  張安世笑了笑道:「楊公要使出三寸不爛之舌了……」

  楊溥微笑道:「下官只是想說一些肺腑之言而已,哎……自殿下在太平府推行新政以來,確實有不少人,受了殿下恩惠。如今……也有為數不少人……能夠獨當一面,可畢竟他們資歷還太淺,沒有進入廟堂,不過是鎮守一方而已,殿下有沒有想過,一旦殿下去了新洲,多少人要彈冠相慶,到時失了殿下的庇佑……又會招來多少豺狼虎豹?」

  張安世道:「這樣說來,豈不是本王一輩子都不能就藩?」

  楊溥搖頭道:「至少還需一些年頭,需有更多人,從棲霞的學堂里畢業,讓他們從文吏開始歷練,隨後慢慢成為封疆大吏,最終步入廟堂,只有這些人才最是可靠啊。何況,此次口諭之爭,下官覺得實在蹊蹺,難道殿下真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嗎?」

  張安世定定地看著他道:「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走?可若是不走,你可知會是什麼後果?」

  楊溥收斂起笑意,點點頭道:「知道。」

  張安世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說說看。」

  楊溥道:「一旦陛下大行,殿下在京城不肯就藩,必定有人認為,這是太子殿下違逆了陛下的意願,乃大不孝。更有人會藉此抨擊,甚至可能會掀起一場禮議。」

  他頓了頓,接著道:「所謂名正則言順,想要光明正大的克繼大統,可不容易。一旦遭人非議,惹得天下人議論紛紛,於太子殿下而言,並非是好事。此外,這也斷絕了殿下進封親王的可能,殿下一定也會遺憾吧?」

  張安世道:「我對爵位沒有興趣。」

  楊溥笑了笑,卻沒有揭破。

  親王和郡王是兩個概念。

  尤其是在大明,這親王才算是正兒八經的裂土分疆,下設各種王府屬官以及機構,有足夠的王府護衛編制。

  除此之外,到了親王這個級別,便算是徹底的超脫於臣子這個概念了。

  即便是遇到了朝中一品的大員,按律,也需對親王伏而拜謁。

  可別小看伏而拜謁這四個字。

  在古代,最講禮制的時代,這個伏而拜謁其實意味著,親王擁有別人享受不到的特殊權力。

  不得不說,太祖高皇帝,確實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們操碎了心。若不是這天下只能讓一個人繼承,他恨不得將一切都分給自己的兒子,也即是那些親王們。

  楊溥想了想,道:「殿下……還是請再三考慮一二才是……」

  張安世只點了點頭,抿著唇,卻似乎沒有興趣再說下去。

  楊溥見狀,心裡只搖搖頭。

  張安世看了看他,道:「好了,時日不早,本王該入宮去侍奉陛下,咱們回聊。」

  張安世說著,已是起身。

  ……

  張安世來到朱棣的寢殿的時候。

  朱棣此時居然伏在桉牘上,提著筆,寫著什麼。

  張安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陛下……難道不怕有人看見嗎?」

  朱棣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放心……朕比你謹慎的多。怎麼樣,事情辦的如何?」

  張安世這才正正經經地道:「都妥當了。」

  朱棣頷首,邊思量著什麼,邊道:「這樣看來……那麼是該選定一個好日子了。」

  張安世一愣,道:「好日子?」

  朱棣微笑著道:「當然是太子登基的好日子。」

  張安世可笑不出來,下意識地大驚道:「陛下還沒有……沒有……」

  「沒有什麼?」

  張安世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還沒有大行呢……咳咳……臣萬死。」

  朱棣微笑道:「這不是快大行了嗎?再者說了,這大行……還不是朕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今夜……就召太子來,朕也該示之以人,告訴他真相了。可這一齣戲,還得演下去,依朕看……許多人已經等不及……朕大行了,既如此……那麼……不妨就挑一個好日子,好教他們高興高興吧……」

  張安世:「……」

  張安世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還高興,最後要命吧!

  朱棣此時道:「八月十九,怎麼樣?」

  張安世道:「臣不懂這個。」

  「也就是後日……嗯……這是一個好日子,就它了。」

  張安世則是遲疑地道:「陛下,這樣會不會……」

  朱棣道:「你平日不是膽子肥的很嗎?現在倒是怕了?」

  「臣只是覺得……這樣好像不吉利。」張安世道。

  朱棣一下子就明白了張安世的意思,笑了笑道:「朕這一輩子,都沒有循規蹈矩過。人嘛,總是要貫徹始終,總不能臨到老來,反而成了老實人吧?依著朕就是了,不要多想,朕現在其他的已經不想顧忌了,只想看一看,這一些人,能喪心病狂到何等的地步。」

  張安世只好點頭:「若是八月十九的話,會不會時間上來不及……」

  朱棣道:「無礙……」

  張安世想了想道:「那此事,需不需跟亦失哈公公……商議一下。」

  朱棣點了點頭道:「也該讓他知曉了,此事你去說。」

  張安世無奈地應下。

  …………

  慢慢長夜。

  紫禁城裡,突的開始變得無比混亂起來。

  緊接著,好像是在一夜之間,這裡的所有燈籠,全部換上了帶著奠的白燈籠。

  所有的宦官和禁衛,統統披上了麻衣,頭戴著白帽。

  張安世整個人顯得不甚自然。

  他沒想到玩的這樣的大。

  這一夜的變故之後,其實百官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即,所有人預備好了白帶,系在身上,面帶愁苦之色,他們先自午門進去,行了大禮。

  而後,便去謁見太子。

  國不可一日無君。

  皇帝大行,那麼擁簇新君登基,是可不容緩的。

  一般的情況,是皇帝停靈,太子便要登上大寶,而後再下旨進行安葬。

  眾臣見太子的時候。

  卻發現一樁極古怪的事。

  前幾日還像死了爹一樣的太子。

  此時似乎也想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可有人偷偷去觀察,不知道是不是視覺出現問題了,卻發現太子……好像忍著想要笑。

  這一下子……那不經意之間,察覺到太子表情的大臣們,嚇得忙是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緊接著……心裡忍不住唏噓。

  太子殿下……一直都以至孝示人,陛下病重的幾日,更是痛不欲生的樣子。

  誰能想到,這陛下兩腿一蹬,這才剛剛大行,他就憋不住想笑了。

  不過細細思來,似乎也勉強能夠理解。

  哪一個太子在皇帝生前,不是一副至孝的樣子呢?

  當今太子,已年過四旬,如今終於有了登上大寶的機會,不想笑都難吧。

  張安世卻在太子朱高熾一旁,急的要跺腳,趁著百官們埋首伏地的功夫,湊到太子朱高熾身邊,用極低的聲音道:「姐夫……別笑了,別笑了……都看著呢……」

  已得知真相的朱高熾,很努力地收了笑,卻又不由道:「你也別笑。」

  二人聲音輕微,滴滴咕咕。

  這百官聽不甚清,卻只曉得太子與張安世好似商議著什麼,又不見太子教大家免禮,也只好繼續匍匐於低,一副叩首的樣子。

  「咳咳……免禮吧。」朱高熾道。

  「殿下……」隨後,就是正常的流程了,禮部尚書劉觀起身,又作揖行禮:「今陛下不幸駕崩,請殿下萬勿悲慟……」

  他一面說。

  免不得看到精神氣極好的朱高熾,嘴角不斷地牽扯著的嘴角,努力的壓抑著嘴角不使其上揚。

  劉觀就當自己的眼瞎了,好像完全看不到一般,依舊煞有介事一般道:「畢竟祖宗基業為重,萬民為重。就請殿下,為承此大任,不必傷心過度,愛護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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