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陛下聖明

  太子朱高熾與太子妃張氏得知了這個消息,卻也不禁為之鬱郁起來。【記住本站域名】

  這顯然是一個兩難全的問題。

  理智上來說,陛下到了這個年紀,有此癖好,其實也不好多說什麼。

  退一萬步,若是吃那丹藥當真出了什麼問題,這對太子而言,未必是壞事。

  畢竟……如今的朱高熾,已年過四旬,莫說這樣年紀的太子罕見,即便是皇帝能活到這個年紀的,其實也不算多。

  朱高熾足足當了二十年的王世子,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而他的父皇,性情歷來要強,朱高熾這太子做的挺委屈的。

  可另一方面,這個人是養育自己的父親。

  朱高熾沉吟片刻,終究坐不住了,道:「我要入宮,去覲見父皇。」

  張氏擔心地道:「殿下打算怎麼說?」

  朱高熾想也不想的便道:「當然是進行勸諫。」

  張氏搖頭,輕皺秀眉道:「可是父皇服食丹藥的消息,秘而不宣,現在殿下去進言,陛下若是問起,殿下如何知道這些,殿下該如何回答?」

  朱高熾張了張口,似想說點什麼,卻是沉默了。

  太子對於皇帝的身體過於關注,是極忌諱的事。

  何況,皇帝是在吃仙丹呢!

  人家想的是吃丹長壽,這個時候你湊過去說別吃了,別吃了……這……

  朱高熾沉思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站了起來,眼中透著堅定之色,道:「無論如何,本宮行事,但問良心!倘若知道此事還作壁上觀,這不是兒子應該做的事,無論如何,本宮也要去覲見。」

  說罷,朱高熾再無猶豫,竟也不理會張氏的勸阻,闊步而去。

  留下張氏姐弟二人,面面相覷。

  張安世忍不住道:「今日總算見識到姐夫竟也是條真漢子。」

  張氏微微蹙眉:「你的姐夫,難得魯莽一次。可依我看,這是宮中大忌,父皇若是大怒,疑心你的姐夫……該如何?」

  張安世也愁眉苦臉起來,忍不住道:「要怪就怪那亦失哈,他不敢勸,還想慫恿我去,幸好我沒上他的當。」

  張氏微怒:「所以你來尋你姐夫,就是指著你姐夫去?」

  「阿姐你別誤會,我不是那樣的人!」

  張安世連忙賠笑,繼續道:「我也沒想到,姐夫會突然如此。他平日裡性情溫和,瞻前顧後的,哪裡曉得今日倒是雷厲風行了。」

  張氏似有觸動,不由嘆道:「你這姐夫……過於君子了。」

  張安世心裡滴咕,不會是裝的吧,世上怎有這樣的老實人?

  張氏又道:「若是陛下責怪,甚至起了疑心,該怎麼辦?」

  張安世想也不想便道:「有一個辦法。」

  「辦法?」張氏抬眸看著張安世,道:「什麼辦法?」

  張安世卻是神神秘秘地道:「阿姐你瞧著吧,我得去做一些準備。」

  張氏有些不放心,便道:「你行事要小心,實在不成……應該召瞻基回來……」

  頓了頓,張氏接著道:「瞻基回來,就一切好說了。」

  張安世不得不佩服他這姐姐張氏。

  她的辦法,總是這樣簡單而有效,無論太子再怎麼被懷疑或者責罵,可只要皇孫在,就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

  哪怕朱高熾疑有反心,朱棣只怕為了龍孫,也得憋著。

  張安世卻道:「瞻基辦事不牢靠,他年紀還太小了,哪裡有兄弟我這般的貼心?再者說了,他即便回來,也無法阻止陛下繼續服食丹藥,至多也只是教姐夫少挨幾句罵罷了。阿姐,我們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張氏聽罷,頷首。

  張安世也不敢怠慢,沒再跟張氏再多寒暄,便一熘煙的去了。

  …………

  紫禁城裡。

  「何事?」看著貿然入宮來覲見的朱高熾,朱棣滿面的疑惑。

  朱高熾看著自家父皇,方才的勇氣卻一下子少了許多,結結巴巴地道:「父皇,兒臣……是來……是來……」

  朱棣見他吞吞吐吐,便道:「說!」

  朱高熾給嚇了個激靈,一鼓作氣起來,道:「是,兒臣聽聞,父皇在食丹藥……父皇……自秦漢以來,從始皇帝開始,服食丹藥的天子,數不勝數,可又有幾人,能夠延壽?正因如此,卻有許多的術士,為了邀寵……」

  朱棣聽到這裡,臉色已凝重起來,他盯著朱高熾,突然打斷朱高熾道:「這些事,你從何處聽來的?」

  這一句話,倒是驟然將朱高熾問倒了。

  朱高熾閉著嘴,不答。

  一旁的亦失哈,後背冒出了冷汗,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朱棣直直地盯著朱高熾,慢悠悠地道:「朕在問你,這些事,從何處聽來的?」

  「父皇……臣……只是聽了一些流言。」

  「流言?」朱棣挑了挑眉道:「流言也是從人嘴裡說出來的,此事……天下有幾人知曉?」

  朱高熾一時情急,有些說不下去了,此時他汗流浹背,正想張口,曉以大義。

  可朱棣顯然對於是不是服丹藥的問題,不甚關心。而對於消息的泄露,卻帶著警惕。

  朱棣可是靖難的天子,自己的三個兒子,都是自己的骨肉,他並非沒有信任。

  只不過身為皇族出身,朱棣太明白太子是怎麼回事了,那些圍繞在太子身邊的人,為了博取太子的信任,或為了能夠升官發財,會想盡辦法去挑唆太子。

  即便太子純良,可身邊若是出了小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棣警惕地道:「到底是何人?」

  朱高熾見朱棣如此嚴厲,於是忙是嚇得拜倒在地,只說:「萬死。兒臣是關切父皇龍體……」

  朱棣眯了眯眼睛,目光幽幽:「你竟不敢說?莫非……這後頭……」

  就在此時,卻有人啪嗒一下拜倒在地,亦失哈灰敗著臉道:「陛下,是奴婢萬死,怪不得太子殿下,是奴婢……奴婢……說知太子,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了幾句。」

  朱高熾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瞥了亦失哈一眼。

  朱棣隨即瞪向了亦失哈。

  亦失哈惶恐地磕頭,道:「要怪,就怪奴婢……」

  朱棣則是慢悠悠地道:「真沒想到……亦失哈啊亦失哈,朕還沒有死呢,你就這般……想要邀寵於太子了嗎?朕以為……在這宮中,你是最可信的。」

  亦失哈臉色鐵青,此時如芒在背一般,額上,冷汗一滴滴地往下掉,他艱難地道:「奴婢……利益薰心……太子殿下只是隨口詢問奴婢聖躬安好,奴婢……卻多說了幾句嘴。」

  朱棣冷哼一聲,意味不明地道:「是嗎?」

  「是。」

  朱棣突然朝亦失哈大吼道:「你欺君!」

  亦失哈嚇得渾身一抖,又忙是叩首,只好連連道:「是,是,奴婢欺君,是奴婢欺君。」

  朱棣冷聲道:「到現在還敢狡辯?」

  亦失哈一愣。

  朱棣冷冷看著亦失哈:「太子性情一向謹慎,絕不會貿然垂詢朕的龍體。你在朕身邊這麼多年,也最是清楚宮中的規矩,怎會貿然湊去尋太子說話?」

  亦失哈:「……」

  朱棣怒不可遏地道:「定是張安世,張安世愛管閒事,什麼事都要問一問,見什麼熱鬧都想湊一湊,必定是他來問你,你便和他說了,他轉過頭,就鬧的人盡皆知……」

  亦失哈:「……」

  朱棣又提高了聲調道:「是也不是?」

  亦失哈苦著臉,沮喪地道:「是。」

  朱棣又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亦失哈哪裡還敢欺瞞,便道:「他說兩位……仙人……是騙子,陛下……不可再進這仙藥了。」

  朱棣冷哼道:「是不是騙子,朕難道看不出來?朕何至昏聵至這樣的地步?」

  亦失哈只好道:「是,是,是,陛下聖明,是……是蕪湖郡王殿下……他不能體察聖意……」

  朱棣轉而向朱高熾道:「你是太子,理應為朕分憂,而不是勸朕不得這個,不得那個。朕近來體弱多病,吃這丹藥,不是為了長生不死,只是治病而已!」

  朱高熾叩首道:「兒臣萬死,只是……」

  朱棣卻不打算讓他說下去,道:「不必可是……這些本不該是你過問的,你若繼續辯解,朕在你身上,全無看到孝心,回去……給朕閉門思過。」

  朱高熾聽罷,卻道:「父皇……這丹藥……」

  朱棣繃著臉道:「這丹藥靈驗不靈驗,朕心裡有數。」

  朱高熾道:「父皇明辨啊……」

  朱高熾這時候倒是倔了起來,只長跪不起。

  亦失哈急了,想不停給朱高熾使眼色,陛下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這個時候,應該趕緊回東宮去,一切等陛下消氣了再說。

  朱棣顯然氣得不輕。

  倒是此時,突然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尹王殿下與蕪湖郡王殿下求見。」

  朱棣聽罷,怒氣更盛,陰沉著臉道:「好啊,你們都合夥起來了,居然還有尹王,這是朕沒有料到的,召進來。」

  午門外頭,尹王朱?在外頭候著,朱?口裡喃喃道:「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心裡怕得很。」

  張安世拉扯著他:「去吧,去吧,給個面子。」

  朱?道:「我心裡害怕的很」

  張安世道:「死不了,死不了的。」

  朱?道:「我還有許多事要料理。」

  張安世道:「放心,自然有人料理,已讓陳禮親自去幫襯了。尹王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不管怎麼說,現在你的輩分也是最高的,我姐夫還得叫你一聲叔呢,你這做叔的,怎好意思見死不救?」

  等宦官來領二人進去,張安世又是抓朱?的耳朵,又是扯袖子,朱?萬般無奈,只好道:「你再將流程和我說一遍,我怕忘了。」

  張安世於是在那宦官後頭,給朱?咬耳朵。

  朱?哭喪著臉道:「這是欺君……」

  張安世道:「不怕。」

  朱?道:「可欺君的是我,到時皇兄收拾的便是我。」

  張安世道:「都一樣的,你欺了就是我欺了。」

  二人嘰嘰喳喳著入殿。

  一入殿中,頓時覺得氣氛不對,這殿中似有肅殺之氣。

  朱?下意識的,開始咳嗽,由張安世攙扶著進去。

  張安世道:「陛下……」

  朱棣冷著臉道:「跪下說話。」

  張安世很麻熘地拜下了。

  只留下朱?本是由張安世攙扶,此時一下子失了支撐,打了個趔趄,僵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棣滿面怒容地看著朱?。

  朱?便又咳嗽,氣喘吁吁地道:「皇兄……臣弟……身子虛弱,這些時日,過於操勞,總是欠安……」

  朱棣的虎目,依舊死死地盯著朱?。

  朱?此時捂著嘴,又咳嗽一聲,才道:「臣弟……這就給皇兄……行大禮……」

  他本以為朱棣會說免禮。

  可殿中安靜的可怕,一點聲息都沒有。

  朱?只好拜下。

  朱棣道:「不要告訴朕,尹王病重……久治不愈!」

  張安世:「……」

  朱?:「……」

  朱棣道:「是也不是?張安世,你來說。」

  在朱棣的瞪視下,張安世硬著頭皮道:「這個,臣不知道啊,得問尹王殿下。」

  朱棣於是怒目看向尹王朱?。

  朱?:「……」

  久久聽不到回復,朱棣似是耗光了耐心,厲聲大喝:「是也不是。」

  朱?嚇了一跳,忙道:「是,不是,是的,是的………臣弟病了。」

  朱棣於是冷笑,道:「好一個病了,怎麼病的?」

  朱?道:「操勞無度……」

  張安世這時道:「也有驕奢淫逸的可能,陛下您看尹王殿下,這兩年納了三個妃不說,印堂還發黑……」

  朱棣又瞪張安世一眼道:「朕沒問你。」

  尹王朱?只好道:「是……是……原因都有,臣弟身子欠佳……」

  朱棣則是陰沉著臉看著朱?道:「你這病,一定已經尋醫問藥很久了吧,是不是還去醫學院看過,醫學院那邊,也治不好?還找了張安世看,張安世也沒辦法?」

  尹王朱?聽了,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對張安世道:「接下來咋說?」

  張安世幾乎要怒罵:「別問我,我不知道。」

  朱棣冷笑:「接下來應該說,所以才來見朕,是為了什麼呢?為了見朕一面?」

  朱?道:「啊……對,對,對。」

  朱棣道:「再接下來,該是不是朕要說一句,朕這兒,恰好有兩個仙人,能煉仙藥,或可給你看看?」

  朱?道:「皇兄怎麼什麼都知道?」

  朱棣於是看向張安世。

  張安世給看得渾身發冷,只好又硬著頭皮道:「陛下,尹王殿下……確實身子欠安,臣……也確實聽聞……有兩位仙人……」

  朱棣冷眼看著他,怒道:「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要叫朕來稱一稱這兩位仙人的斤兩嗎?」

  張安世道:「陛下聖明。」

  朱棣冷哼一聲:「看來你們是合起伙來了!太子,還有你,有尹王,甚至還有亦失哈……」

  這話已是極嚴重了。

  尹王朱?嚇得魂飛魄散,畢竟來的時候,張安世不是這樣說的,可沒說合夥的事,只說來裝個病。

  他若知道,這事……牽涉到了結黨,他是死也不肯來的……

  朱?下意識地開始垂淚,嗚咽道:「不……不敢,皇兄……臣弟只是病了,又聽聞有藥方,所以想要見識一二,除此之外……是想見嫂嫂,長嫂為母,臣弟打小是嫂嫂身邊長大,現在臣弟可能時日無多,所以……所以……」

  朱棣見他哭的認真。

  也不知是嚇壞了,還是演技又有了精進。

  可他提到了徐皇后,卻不免讓朱棣臉色緩和起來。

  亦失哈是朱棣身邊的人,太子是他的親骨肉,尹王是他與徐皇后一起養育成人的,張安世自也不必說。

  若說這四人當真聯手,想要覬覦什麼,對朱棣而言,實在是匪夷所思。

  於是朱棣盯著朱?道:「朕看你的氣色,確實不好。」

  張安世心裡想,在錦衣衛里,天天在值房裡熬夜,對各種情報進行分析,這氣色能好才怪了。

  熬夜沒前途的!

  朱?便戰戰兢兢地點頭。

  朱棣道:「是該找人給你看看。」

  說著,朱棣落座,看著這四個戰戰兢兢的人,道:「亦失哈。」

  渾身發抖的亦失哈忙道:「奴婢在。」

  朱棣瞪了他一眼,才道:「召兩位仙人來吧。」

  亦失哈此時在心裡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感覺身上回暖了許多,那高高懸起的心也緩緩落了回來。

  他此時不得不欽佩張安世了。

  哪怕是合謀,張安世這傢伙竟把尹王殿下也能拉扯進來了,實在是棋高一著。

  尹王這種稀里湖塗的混球,他沒有這種能力好吧。

  此時,亦失哈忙是叩首:「奴婢這就去將兩位神仙請來。」

  朱棣闔目,便再也不理睬其他人了。

  尹王朱?跪在張安世身邊,心裡還是惴惴不安,微微側頭看著張安世,低聲追問:「皇兄這是消氣了吧?」

  張安世對於尹王朱?今天的表現,無語極了,平日極聰明的一個人,到了陛下跟前,智商就直線下降了。

  張安世咬著牙槽,心裡憤恨,卻還是不得不耐心地輕聲道:「你行行好,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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