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張安世的殺手鐧

  第412章 張安世的殺手鐧

  朱棣背著手,踱步。【記住本站域名】

  此時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

  這樣大的事,接下來,孰是孰非,都盡在朱棣的一念之間了。

  大家的目光跟隨著朱棣的身影,只見朱棣踱步到了一人跟前。

  此人五花大綁,狼狽地跪在地上。

  朱棣微微垂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道:「爾何人?」

  這人看著帝皇威儀盡顯的朱棣,先是臉色白了一下,隨即努力地張口道:「我……我……學生朱記。」

  朱棣道:「是你作亂?」

  「學生……學生……」聽到朱棣的第二句問話,此人身如篩糠,已是顫抖不已。

  朱棣繼續道:「也是你高呼,要讓蕪湖郡王做天子?」

  「啊……這……不不不,不,是……是……」這叫朱記之人臉上掩不住驚懼之色,回話前後顛倒。

  朱棣似笑非笑地勾唇看著他道:「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學生……」

  朱棣眼皮子都沒有抬起來,只懶懶地點了點這叫朱記之人,慢悠悠地道:「立即給朕剁碎了,餵狗,殺他父母妻兒!」

  這朱記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頓時哀嚎起來:「饒命,饒命啊,我說,我都說!」

  朱棣卻是理也不理。

  幾個校尉立即將他押了下去。

  這人被拖著走,依舊還在哀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饒命啊,饒命啊……」

  朱棣已經又向前踱了一步。

  此時,又至一人前。

  他只低頭,目光冷冷地看著此人,卻是抿著唇,不發一言。

  可此人卻早已如芒在背,顫顫地道:「萬……萬死……」

  朱棣這才道:「你又叫什麼?」

  「小人……梁撤。」

  朱棣嗯了一聲,他平靜地道:「是伱要擁立張卿,要作亂的,是嗎?」

  朱棣的話,聽不出半點的怒氣,可今日他聲音格外的低沉。

  梁撤像是很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是……是……」

  朱棣又道:「誰指使你的?」

  這簡單幹脆的話落下之後。

  叫梁撤之人,卻是顫抖著,他渾身顫慄,似乎費了很大的功夫,方才道:「是……是……蕪湖郡王殿下……是蕪湖郡王授意……」

  此言一出,百官譁然。

  張安世笑了。

  不過張安世其實也明白,這些人……無不是恨透了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之人,如若不然,又怎麼敢如此鋌而走險?

  他比誰都清楚,新政一開,彼此就已恨之入骨了。

  而這個時候,他們作為亂黨,說實話,已經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太祖高皇帝和朱棣的手段,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然橫豎都是死,而且極有可能是全家死絕。

  那麼,倒不如索性在這臨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

  因而,他說出這番話時,百官譁然。

  朱棣的聲音依舊平和,道:「是嗎?你是在欺朕?」

  梁撤道:「到了如今這個……這個地步……」

  他結結巴巴的,似乎有了幾分勇氣,繼續鼓足氣道:「草民……草民哪裡還有欺君之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事,確實是蕪湖郡王面授機宜,教草民人等,大造聲勢!此番鬧的動靜這樣大,也是蕪湖郡王一力促成,如若不然,怎會有這樣的好大的聲勢……」

  朱棣微笑,卻是死死地看著梁撤,眼中露出了厭惡之色。

  可不少五花大綁之人,似乎已有了醒悟,他們此時竟紛紛道:「不錯,確實是蕪湖郡王所指使,蕪湖郡王殿下,開新政……順民心……若是蕪湖郡王為天子,天下必能海晏河清……我等甘願為蕪湖郡王殿下去死。」

  「草民願為蕪湖郡王殿下去死。」

  「這京城內外,十數萬人,人人都如此,陛下若要誅殺我等,卻不想想,能否殺盡,神器更易,應歸有德之人,蕪湖郡王殿下……」

  這此起彼伏的聲音,竟是絡繹不絕。

  張安世依舊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覺得這些人很可笑,為了整死他,這些人真是打算拼了。

  可這一番話,卻起了極大的效果。

  百官面面相覷。

  人群開始躁動起來。

  那陳吉見機,立即上前道:「陛下……事情已經十分清楚了。」

  朱棣猛地回頭,狠狠地瞥了陳吉一眼,眼中閃過一抹肅殺之氣。

  陳吉嚇了一跳,連忙噤聲。

  朱棣隨即大笑:「好,好的很啊!這樣說來的話,這十數萬人,就盡都是張卿家暗中鼓動,為的就是滿足他的狼子野心,是想要逼宮呢,還是想要如何?」

  張安世忙道:「陛下是知道臣的……」

  朱棣壓壓手:「朕沒讓你說話。」

  朱棣卻是看向陳吉道:「這些人,再審一審,自然會水落石出。他們所言,不可盡信,何況他們的供詞,漏洞百出,其中漏洞太多,不勝枚舉。」

  陳吉道:「陛下……這麼大的聲勢,若非蕪湖郡王挑唆,如何能這樣的浩大,此其一。現在錦衣衛自稱又抓住了亂黨,既然他們當真是亂黨,卻紛紛供認蕪湖郡王便是幕後主使,難道還是臣等栽贓構陷嗎?臣以為,無論其中原委如何,可至少……陛下該先拿下蕪湖郡王,為我大明江山社稷計,慢慢審問,等水落石出之後,再行定奪。」

  「陛下,臣附議。」

  「臣也附議。」

  「此事關乎國本,不可輕視,臣自知陛下寵幸蕪湖郡王,可江山社稷豈可兒戲,不如先行將蕪湖郡王關押大理寺,再做處置。」

  一時之間,又是一句句此起彼伏的諫言。

  那侍講學士劉湛,此時更是站了出來,抱著與張安世墊背的決心,大呼道:「世上還有公義嗎?這樣的亂黨,陛下竟也包庇。陛下……且不說亂黨們紛紛指出了蕪湖郡王便是同謀,可陛下是否想過,蕪湖郡王掌錦衣衛,就藩太平府,握著模範營,如今眾望所歸,京城內外百姓,只需他三言兩語,便可震動天下,敢問陛下,莫非沒有聽聞過王莽的前事嗎?」

  他這般一呼,群情激憤。

  可以說,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反擊了。

  今日若是不徹底將張安世踩死,他日便是被清算的時候。

  何況劉湛的這一番話,才最是厲害的,這無異於說,張安世已經尾大難掉了。

  本就位高權重,如今又得了如此大的人心,若是現在再不剪除,就是養虎為患!

  而這……乃是大忌。

  張安世聽罷,又笑了。

  說實話,這些套路,他早就模擬過了。

  這些人的三板斧,大抵就是如此,先是道德上批判,可若是批判不成,則開始指鹿為馬,列出所謂十大罪狀、三十大罪。

  可若是這些還不起效,那麼就說明這個人已經權勢滔天,陛下若是再不剷除,那王莽、司馬懿就是先例。

  可張安世這一笑,卻令人覺得莫名其妙。

  就在此時,突有宦官慌忙趕來,驚慌失措地道:「陛下,陛下……不得了,不得了……許多……許多的百姓,朝午門來了,浩浩蕩蕩,不見盡頭,如烏雲蔽日!」

  此言一出,朱棣動容。

  劉湛這時道:「陛下,這是要來逼宮了。」

  亦失哈也急了,生怕此時有人會衝撞聖駕,焦急地道:「陛下,是否這就命……」

  朱棣依舊神色從容,擺擺手道:「再看一看。」

  那五花大綁的梁撤,目光一閃,似乎感覺捕捉到了一個好時機,趁機火上澆油道:「殿下,不必怕,咱們的人來了……」

  只見遠處,浩浩蕩蕩的人群,似乎在匯聚。

  已有大量的禁衛,似乎想要驅散。

  卻不知是什麼緣故,很快,這些禁衛,便不得不一步步地後退,竟是不敢阻攔。

  卻見那人頭攢動,人流猶如開閘洪水一般,開始在午門外數十丈外集結。

  層層迭迭的人群,似乎沒有發出過於嘈雜的響動。

  所有人安靜地抵達,而後站定,緊接著,從其他街巷來的人,便如溪流入海一般,將這隊伍不斷地壯大。

  朱棣見狀,方才還氣定神閒,可見這個聲勢,也不禁為之震撼。

  百官們見狀,已是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張安世得人心如此,只怕他一聲號令……」

  「王莽也不過如此。」

  這些話,顯然有人故意是想告訴朱棣的。

  因而,句句清晰入耳地傳入了朱棣的耳里。

  緊接著,又突的有人直接穿過了重重的禁衛,竟是朝著這裡昂首闊步的邁步而來。

  亦失哈神色緊張起來,在旁嘀咕:「禁衛死了嗎?為何不阻攔。」

  他擔心有刁民當真衝撞到了聖駕前冒犯。

  這些百姓,可是多如牛毛,稍稍有一點閃失,都不是鬧著玩的。

  那人卻好像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禁衛迴避。

  他走得越來越快,直到大家還在竊竊私語的時候。

  這時,倒是有人眼尖,好像認出了什麼。

  隨即,眼尖之人,臉色驟變,一臉像是見鬼了似的表情。

  便是朱棣,竟也僵在原地,一時……瞠目結舌。

  朱高熾本是如熱鍋螞蟻一般,急得心急火燎。

  可在這一刻,竟也呆住了。

  這人終於靠近,他走到了朱棣七八丈外駐足停步,卻見這人單手叉腰道:「見過陛下,我代表數十萬軍民百姓,特來向陛下告知!」

  他聲若洪鐘,志得意滿的模樣。

  至於語氣,也好像底氣十足之色,不將尋常人放在眼裡。

  他單手叉著腰,很有幾分大將軍的模樣,頤指氣使的姿態道:「其一,新政牽涉千家萬戶的生計,斷不能廢黜,若是廢黜,百姓們失去了生計,沒衣穿,沒飯吃,若是做出一點什麼來,可就怪不得別人了。自古以來,歷朝歷代,未有朝廷不護佑百姓,使百姓饑寒交迫,還能保存社稷的,陛下亦或者臣工若不以百姓為念,視民為草芥,出了任何事,都是咎由自取。」

  安靜。

  很安靜。

  這世上,絕沒有人敢這樣和朱棣說話。

  往重里說,這叫裹挾百姓,要挾聖主,是千刀萬剮的大罪。

  可朱棣……卻沒有憤怒,卻只覺得頭重腳輕,人暈乎乎的,看著眼前這頤指氣使,裹挾了萬千民心之人,昂首與自己對峙,語態中,頗有幾分討價還價的姿態,教朱棣覺得不真實。

  朱棣老了,可即便是老去的老虎,發威起來,也能虎嘯山林,可現在,他一聲不吭。

  至於百官……此時都很安靜,大家不發一言。

  站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個穿著普通皂衣服色的少年,這少年膚色白皙,面上帶著稍許的稚氣,可眉宇之間,卻又有與同齡人少有的莊重,尤其是他叉手的樣子,很有英姿勃發之態。

  這人……看著像是皇孫朱瞻基。

  又細細認真一看……還真是!

  朱高熾只覺得要昏厥過去,他本以為東宮最大的隱患乃是張安世,但沒想到,原來隱患就在自己的身邊,是朱瞻基!

  朱瞻基繼續筆畫著手,高呼道:「其二,訂立律令,將新政明文修入律令之中,不得更改。還有其三……」

  朱棣:「……」

  張安世在旁樂開了花,遠遠地朝朱瞻基咧嘴笑。

  可朱瞻基對這笑容,不屑一顧,繼續手中比劃,口裡接著道:「軍民百姓今日乃是奉太祖高皇帝大誥,捉拿犯罪的官吏,絕無他念,不可事後清算。還有其四……」

  朱瞻基口若懸河:「要徹查江西布政使司逆案,無論牽涉何人,都需嚴懲不貸,若非此逆案,天下不至今日這個地步,若不能以儆效尤,難免重蹈覆轍!陛下若是不肯同意,你是天子,誰也不敢忤逆,可若是還要教陛下令天下人信服,教百姓們視陛下為君父,那麼……這可就難了。」

  頓了頓,朱瞻基又道:「好啦,言盡於此,我就在此,等著陛下回復,若是陛下恩准此四則,則軍民謝恩,若是陛下不肯恩准,則我與軍民,在此請死!」

  朱棣:「……」

  朱棣默默地聽完這些,悶了好一會著,才轉過頭看一眼張安世。

  這一眼,張安世似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意思,立即道:「陛下,這不是我乾的,是他主動請纓!」

  朱棣又看向百官。

  百官沉默了。

  大家只說這是張安世鼓動。

  可至少現在來看,真要有幕後主使者,那也該是朱瞻基。

  這時候,若說張安世得民望,倒不如說是皇孫得了民望。

  你說張安世是王莽,眼瞎的人都看出來,真有王莽,至少現在蹦躂出來的那也該是皇孫。

  問題的關鍵在於,皇孫能是王莽嗎?

  朱棣這時,朝朱瞻基招手:「你近前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朱瞻基腳下不動,抱手道:「先談妥當,再敘私情!」

  朱棣:「……」

  張安世在一旁嘀咕:「陛下,這真不是臣教授的,臣只是教皇孫……體察民情,至多,只讓他湊湊熱鬧,沒想到他……陛下,我冤枉啊,我是比竇娥還冤。陛下難道不知道我張安世嗎?我怎麼會出這樣的餿主意?哎呀,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棣使喚朱瞻基不動,頓覺得大失顏面,又聽張安世一連串的嘀嘀咕咕。當下,不耐煩地回首看了一眼張安世,低聲喝道:「你少說兩句會死?」

  張安世:「……」

  好吧,做人要適可而止,於是他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朱棣這才收拾起心情,又看向朱瞻基,大喝道:「這些百姓,是你聚來的?」

  朱瞻基依舊不卑不亢地道:「此軍民自發來此,而臣不過是為他們代言而已,請陛下早做決算。」

  朱棣眼眸一睜,擺出幾分威嚴道:「你這臭小子,你還敢要挾朕?」

  朱瞻基沒回應。

  張安世忍了忍,終於又道:「陛下應該以百姓為念,以天下之心為心,從善如流,如此才不枉陛下聖德。」

  張安世說罷,突然有人道:「陛下當以蒼生為念。」

  眾人看去,卻是楊榮。

  楊榮乃文淵閣大學士,他突然發話,卻是眾人沒有想到的。

  「臣附議!」金忠說著,深深拜下。

  「臣附議!」

  緊接著,也有三三兩兩的人拜下。

  任何時候,都有一群人,他們平日裡是沉默著,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才開始真正的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

  他們宦海浮沉,也懂得明哲保身的變通之理,可不代表他們完全沒有自己的見識,只是……他們不顯山露水而已。

  「臣……以為……事到如今……還是當以蒼生百姓為念。」夏原吉嘆了口氣,也跟著拜倒。

  他其實是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到了,倒不是恐懼,而是突然意識到,從前一些想不透的事,現在漸而有了眉目。

  稀稀拉拉的,一個個大臣也隨之拜倒。

  雖然附議者,並沒有占大多數,此時,卻也蔚為可觀。

  朱棣深吸了一口氣,遠遠地凝視著朱瞻基。

  而後道:「你這般趾高氣昂,叫朕如何答應你?」

  朱瞻基卻是理直氣壯地道:「我承千千萬萬之人所託,如何能徇私情?而悖逆公義,陛下應是不應?」

  張安世默默地又靠近了朱棣一些,在朱棣的身旁低聲道:「陛下,回頭收拾他,先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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