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

  第382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

  半個多時辰之後,這雨夜中的人,便紛紛踩著泥濘,分隊而去。【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一夜過去,雨已停了,這濕漉漉的碼頭,仿佛不曾有昨夜的痕跡,即便是許多人踩過泥濘留下的腳步,也被人驅趕了上百頭登船即將往京城販賣的羊,給踩了個稀碎。

  張安世則在縣衙里,得到了一份份的奏報。

  奏報裡頭,都是從各處送來的布置。

  各處的人馬,顯然已經到位。

  而現在,時間已過去了七天。

  七天的時間,足夠了。

  張安世此時反而輕鬆,在錦衣衛多年,他最怕的就是布置的過程出現差錯。

  至於動手的時候,他反而覺得輕鬆許多,因為官兵捉賊,歷來是以十對一,一般不會有什麼差池。

  朱勇此時已一臉疲憊的趕來:「大哥,都妥當了。」

  張安世點頭:「妥當了即好,那就……動手吧。」

  「是。」朱勇聽罷,倒也沒囉嗦什麼,轉身便走。

  坐在一旁的陳進業,戰戰兢兢。

  等朱勇一走,他忍不住道:「都督的布置是……」

  張安世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知道了不要後悔。」

  這七八日,陳進業每日在張安世身邊,也算是熟絡了,他沉吟了片刻,像下定了決心:「我既脅從,還望都督不吝告知。」

  張安世:「很簡單,就是檢驗人性。」

  陳進業道:「這……都督能否明示。」

  張安世道:「你們讀書人不是常常說,不教而誅是為虐嗎?陛下乃是君父,是天下人的父親,兒子們犯了錯,那麼就給他們一次機會,看他們是否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陳進業大抵聽出了一點什麼,不過他沒有過問細節,只是覺得此時心裡噗通噗通的跳。

  張安世笑了笑:「同樣的道理,陛下乃是天子,天子行事,自然要照規矩來辦,沒有規矩就沒有方圓,現在就看,是誰想壞規矩了。」

  陳進業道:「下官只想問,都督所說的犯錯之人,是否會迷途知返嗎?」

  「這得看他們自己,不過……我對他們不甚有信心,否則,也不必動用模範營了,只需錦衣衛就足矣。」

  陳進業抬頭,凝視著張安世,最終,他憋紅了臉,長嘆道:「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若是……他們但凡少一些貪慾,應該也不至這樣的結果吧。」

  張安世搖搖頭:「這怎麼可能?」

  陳進業道:「如何不可能?」

  張安世道:「陳縣令當真讀書讀傻了嗎?」

  陳進業:「……」

  張安世道:「為了牟取好處,多少父子兄弟都要反目,又有多少,為了爭奪幾尺的地,便可鬧出官司,甚至數十年都可讓人不相往來,難道你以為那些人,讀了幾句四書五經,自稱自己是君子,便當真能夠超然?」

  陳進業尷尬的道:「未必所有人都是如此。」

  張安世嘆道:「陳縣令有沒有想過,為何有的人能夠富甲一方,良田千畝?」

  陳進業道:「自是祖上……」

  張安世打斷他道:「我就直說了吧,就好像商賈一樣,商賈是為利而生,他們唯一心心念念的事,就是讓自己手中的銀子不斷的增值,伱看那些商賈,難道他們的家業還不夠大嗎?可是他們依舊每日奔波,依舊還嫌自己掙的不足,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企圖心,才成就了今日的這些富戶啊。」

  「同樣的道理,就說你縣中那些士紳,難道不是如此,這鐵路一修,如此大的好處,別人開價這樣高,人家一畝地掙數百兩,上千兩紋銀,你掙十兩八兩,最終的結果會如何?」

  「這……」

  張安世氣定神閒,給他分析道:「最終的結果就是,其他的親朋故舊會嘲笑他,他的族人會捶胸跌足,痛斥他是敗家子,可怕的是,其他的士紳藉此機會,又可得到大筆的財富,完成更多的土地兼併,而這個人,依舊還不得不靠佃租為生,那麼到了他的下一代,從前和他一樣稱兄道弟的士紳,土地的規模已是他的三倍、五倍、十倍,甚至已經直接可以和知府每日飲酒,他與那些人,地位已經不相等了。」

  「你知道不相等的後果嗎?」張安世凝視著陳進業,笑了笑。

  陳進業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樣的人,看上去堅守住了所謂的謙謙君子之風,可實際上,卻被人恥笑,被人看輕,甚是他將來的子弟可能還因為他不夠貪婪,不夠大膽,而最終遭受家道中落之苦。更多的財富和土地,不只是更大的富貴,還意味著……更大的抗風險能力,我來問你,遇到了災年,有百畝土地的人可能會一夜之間一貧如洗,可有千畝、萬畝良田之人呢?你眼裡所謂的士紳人家,表面上是每日讀聖賢書,可實際上,卻都在進行一場賽跑,每一戶人家,都不敢停下,更不敢回頭,只有不斷向前衝刺,甩開身邊的人,才能讓家族永遠昌盛下去。」

  「你是讀過歷史的,既是讀過,那麼就應該知道,歷來都是土地兼併,而後兼併的越來越多,那些兼併不夠快的人,最終就會被淘汰。可如何能兼併更多的土地,攥取更多的財富呢?」

  「依著我看啊,不是所有人都不懂,自己這地價,實在黑心,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麼幹,會造成什麼後果。只不過……他們非這樣干不可,就好像有暴利就在眼前,商賈也不會講仁義一樣的道理。」

  「他們和商賈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商賈的利言在嘴上,而他們更無恥,嘴裡是謙謙君子,不慕名利那一套,可下手卻更狠更惡。」

  陳進業搖搖頭,張口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詞窮。

  張安世淡淡道:「等著瞧吧。」

  九江倉。

  一隊校尉突然出現。

  十數人徑直出現在府庫大門,門前的差役剛要打話。

  便有為首一個總旗取出腰牌,大喝一聲:「退下。」

  這差役一見這腰牌,再見這些人一身魚服,一個個眼高於頂的模樣,便已大吃一驚。

  於是,連忙退後幾步,拜下。

  這總旗卻沒有多言,大手一揮,後頭的校尉一擁而上,直接設立崗哨。

  總旗對那差役道:「倉使在何處?」

  「就在裡頭值房。」

  總旗二話不說,按刀入倉。

  片刻之後,便傳出驚呼。

  卻是負責此地的倉大使道:「這……這是要做什麼?」

  「奉旨。」總旗淡淡道:「今日起,府倉由南鎮撫司接管,現在開始移交,將所有的帳目交出,交割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這倉大使聽罷,臉色大變,一時說話結結巴巴:「不,不可如此……如此啊……這……這怎麼之前沒有告知……我……我……下官……」

  總旗厲聲道:「抗旨者,殺無赦。」

  此言一出,這倉大使便戰戰兢兢,乖乖交割。

  而後,一溜煙,往九江知府衙門狂奔而去。

  下頭各縣,大抵也是如此,突然之間,便有錦衣衛出現,開始直接把守倉庫,禁絕任何人出入,重新上鎖,所有的差役統統驅走,校尉們設立崗哨。

  這一切實在太快,快到根本沒有人反應。

  以至於九江府這邊,得到了府庫突然被封鎖的消息,連忙知會各縣,可各縣的奏報,卻也是絡繹不絕的送來,竟是所有的倉庫統統都已被錦衣衛突然接管,禁絕所有人出入,任何人不得過問。

  這一下子……真將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九江府衙里,所有人如熱鍋螞蟻一般,開始團團轉起來。

  要出大事了。

  …………

  朱能早已抵達了南昌府。

  在這裡,他倒是受到了頗為熱情的招待。

  他乃欽差,禮部尚書劉觀與布政使徐奇幾乎日夜作陪。

  除此之外,還有江西本地的一些軍將,也紛紛來了。

  聽聞朱能喜歡喝酒,當下,許多陳釀搬了來,朱能大喜,每日與眾人飲宴,樂不可支。

  當然,鐵路的事他也是詢問了一二的,徐奇親自奏報,說明了情況。

  又領朱能去看了南昌府設的車站,朱能見了,倒沒有多過問,只是不斷點頭:「好,好,爾等盡心用命,陛下若知,定要欣慰。」

  劉觀笑了,便道:「與公爺相比,下官人等,哪裡有什麼功勞,前日周同知說起公爺在靖難時的事跡,真教人欽佩,若無公爺勇冠三軍,這靖難未必能夠成功。」

  「哪裡的話。」朱能擺擺手,笑嘻嘻的道:「這都是陛下聖明的緣故。」

  「是,是。」

  眾人紛紛點頭。

  「陛下還等著我趕緊回去復命,此等大事,可不能耽擱,只是……這江西倒是好地方,尤其是見了這麼多的故舊,嘿……這兒的酒也很好。」

  劉觀心領神會:「公爺何時動身。」

  「這可不好說……」朱能遲疑了片刻:「按理來說,該查訪的都查訪了,是該回去復旨,不過多留幾日,也沒關係。」

  他一臉踟躕。

  劉觀道:「要不就多留幾日吧。」

  朱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罷了,還是及早回去復命吧,否則陛下得知我這般簡慢,卻要治罪的。」

  次日,朱能啟程回京。

  劉觀領著本省的文武送行。

  至碼頭,這裡除了朱能的坐船,後頭竟還有幾艘船上頭打著官府的旗幟,那幾艘船滿噹噹的,吃水不輕。

  朱能只掃了一眼,沒有聲張,與劉觀等人拜別,當下登船,在劉觀等人的目光之下,坐船去了。

  船出了幾里,便有扈從道:「公爺,後頭幾艘船里,都是禮物。」

  朱能卻端坐在烏篷里,冷汗淋漓:「入他娘的,好險。」

  「公爺……這是……」

  朱能鐵青著臉:「咱們差一點在陰曹地府走了一遭,幸好老夫機靈。你這傢伙,就是沒眼色,我等到了,這江西上上下下,文武盡都作陪,你以為他們真的歡迎老子去?」

  「公爺您威震四海,他們豈敢不……」

  「放屁。」朱能道:「又是拉幾個老部下成日陪我喝酒,和我敘舊,又是每日作陪,圍著老子轉,其他人也就罷了,那個劉觀,這廝乃禮部尚書,論起來也是欽差,他憑什麼見我似見了他爹一樣?」

  「公爺的意思是……」

  「這裡頭有天大的貓膩。」朱能道:「裡頭的水太深了。」

  「可既如此,公爺為何不一查到底呢?」

  「你瞎了眼,沒見這麼多人如此殷勤,裡頭涉及到的文武不知凡幾,你瞧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實則卻是怕的要死,他們比老子還慌呢,我若是稍稍顯出狐疑之色,只怕他們也要擔心事情敗露了。你養過兔兒嗎?」

  「啊……不知公爺說的是哪種兔兒,是……那種能吃的,還是那種……」

  朱能暴怒:「你還真養過?」

  「不,不,不。」這扈從忙擺手,支支吾吾道:「卑下只聽說過。」

  朱能道:「我說是那長耳朵紅眼睛的兔兒,這兔兒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他們這般殷勤,必是涉及到了身家性命,老子若是顯出什麼來,他們真急了,也未必不會有人鋌而走險,倘若放把火,亦或者下點藥,老子說不準便枉死在那南昌府了。我倒不畏死,就是我那兒子不爭氣,我怕我若是死了,我那混帳兒子把家敗了。」

  說罷,朱能一聲嘆息。

  隨即,朱能道:「立即回京,奏報此事,這事……不簡單,憑几個欽差,是辦不成的,得請陛下,讓我領一軍來,將這南昌府里里外外都圍了,再和劉觀這些狗娘養的東西算帳。」

  他又為自己解釋:「這一次,老夫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人多,什麼狗屁萬人敵,那都是騙人的,老子人少,真要論起來,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肉,等我回去調撥了人馬,十個宰他們一個,便如切瓜剁菜一般。」

  說罷大手一揮:「要快,還有,警惕那些船夫。我和你說的話,你切不可傳出去,便是其他人也不可說,一切等入宮稟奏之後再談。」

  「喏。」

  …………

  送走了朱能。

  劉觀愁眉不展。

  徐奇道:「劉公,事情總算……」

  劉觀皺眉:「我覺得那朱能有蹊蹺。」

  「此人不過爾爾,下官倒是以為……」

  劉觀卻道:「不對,我看著……事情沒這樣簡單……這老東西也太好哄騙了。」

  「既如此,那麼劉公為何……」

  劉觀心裡想:「本官又沒撈到什麼好處,現在已是有罪之身,難道還教老夫冒著夷滅三族的風險,陪著你們繼續作亂。」

  只是劉觀心裡這般想,實則卻是試探徐奇的反應,見徐奇有些猶豫和踟躕的樣子,顯然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心裡便摸清楚了徐奇人等……竟當真被那朱能騙了。

  他還原以為,徐奇這些人,也察覺出了什麼,所以留了什麼後手,會在朱能跑路的過程中,索性……製造一點船隻入水之類的戲碼呢。

  可徐奇顯然滿臉疑竇,劉觀心裡便一切瞭然,隨即安慰徐奇道:「不過也可能是老夫多慮,只是現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老夫難免多心,那成國公畢竟只是武夫,能看出什麼。」

  徐奇長長鬆了口氣。

  「哎……老夫睏乏了。」劉觀擺擺手:「先去歇一歇吧。」

  劉觀隨即,回了自己的行轅,至臥房,背著手來回踱步,他一臉焦慮不定的模樣,口裡喃喃念著:「死也,死也……」

  猛地,他駐足停步:「這一番必死無疑了,這樣看來……原來……他們竟是要拿老夫做替罪羊。」

  說罷,打了個寒顫。

  劉觀一下子,撲到了自己的書桌前,顫抖的握住了筆,而後,慌忙開始行文:「臣劉觀俱實稟奏:臣至江西南昌府,徹查鐵路事宜,經查……」

  他埋頭匆匆寫下數千言,來不及細看,吹乾了墨跡。將這奏報放入信封,而後又用蠟封的嚴嚴實實,當下卻是小心翼翼,不露聲色的走出臥房,朝隨來的一個扈從勾勾手,小聲的道:「來。」

  那扈從忙跟著他進了臥房,劉觀關上門,便抱著這扈從親昵的道:「劉向,你父子都在我家為仆,這些年,我可有薄待你?」

  「老爺對小的……自然沒的說……」

  「你父親現在老了,身體不好了,我思量著……該頤養天年的時候,前幾日我修書回家,便吩咐管事,讓他安排一個粗使丫頭,照顧你爹,叫你爹不必再當差了,哎……他辛勞了一輩子,我都是看在眼裡的。」

  劉觀說著,開始抹眼淚。

  這叫劉向的扈從聽罷,心頭一熱:「老爺……」

  「好啦。」劉向拍一拍他的肩:「你這些年,隨我東奔西走,也是辛苦。正好,我這裡有一封書信,你回去交給夫人,讓他照著這書信中的交代去做,只怕要辛苦一趟,正好,你也回家看看你爹,噢,對啦,這是家事,你不要聲張,免得別人以為老夫欽命在外,竟還念著家事,老夫乃朝廷大臣,不能教人知道老夫因私廢公。」

  「是,是。」劉向咬著牙。

  「要加急去,沿途不要停留。」

  劉向接過了書信,千恩萬謝去了。

  目送走了劉向,劉觀卻依舊不安,他背著手,低聲喃喃念著:「死也……死也……」

  猛地,他又忍不住冷笑咒罵:「這些瘋子,一群瘋子……他們瘋啦……」

  一個時辰之後,突然有人衝進來,跌跌撞撞道:「劉公,劉公……」

  劉觀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卻是徐奇跌跌撞撞,一臉慘然道:「錦衣衛……錦衣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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