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皇恩浩蕩

  第303章 皇恩浩蕩

  張安世見了亦失哈,便樂了:「我說清早怎麼有喜悅在枝頭上嘰嘰喳喳的叫,原來竟是公公來了。【記住本站域名】」

  亦失哈笑道:「奴婢只是報喜的,這喜不還是陛下的嗎?」

  張安世點點頭,隨即接旨。

  旨意很簡單,加張安世三萬戶,增設一衛護衛。

  看上去,這恩旨很稀鬆平常,可實際上,朱棣已是很大方了。

  三萬戶不是要小數目,這是一個縣的人口,至於一衛護衛,則是在三千人的規模。

  當然,這些都是給封地的,也就是說,在張安世的新洲,又有了新的人力,同時又得到了一支武裝。

  這對鞏固新政,有著巨大的意義,新洲那地方地廣人稀,其中最稀缺的就是人力。

  張安世道:「陛下洪恩,臣感激涕零。」

  亦失哈道:「陛下昨夜高興極了,一直盼著天明,好去看看那機槍呢!」

  張安世樂呵呵地道:「待會兒我便領著陛下去。」

  隨即張安世便去朱棣的大帳謝恩。

  大概是心情好的預估,朱棣整個人神采奕奕的,看著張安世,笑道:「好啦,不必客氣,這是你應得的,朕還嫌給得少了呢,這三萬戶……要及早送出,朕思來想去,需是良家子。」

  張安世道:「陛下,能否將這些遷徙之人……以戶的單位遷徙移動?而非太祖高皇帝時期,以家族的形式遷徙。」

  這裡頭是有玄機的,戶是小家,家族是大家。

  一般一戶,大抵是在五六口人上下,而家族不一樣,一個大家族,可能動輒就是數百人,甚至數千人的規模也是稀鬆平常。

  「噢?」朱棣看著張安世道:「這是什麼緣故?」

  張安世笑了笑道:「若是整個家族遷徙去,這新洲,只怕用不了多久,占據主導地位的,便是那幾家幾姓了,哪裡還有臣的什麼事?可若是只是以戶抽調,絕大多數人沒有血緣關係,楊士奇這個總督,在新洲也好管理一些。」

  這也是實在話,張家現在還沒有人丁前往新洲進行統治,這就意味著,現在新洲的權力是不完整的,雖已有了一個總督府,楊士奇也絕對可靠。

  可張安世得確保自己兒子成年,或者自己告老前往新洲之前,這新洲不會快速地出現新的世族。

  這種世族若是快速地生成,對於張家可不是什麼好事。

  「除此之外……」張安世接著道:「若是新洲那邊不是舉族遷徙,那麼前往新洲之人,往往在大明就還有一些念想,臣在想,將來大明與新洲的往來也多一些。」

  新洲那地方,地廣人稀,可資源卻是極其豐富,這是一片沃土,可恰恰因為是沃土,就必須得抱著大明的大腿。唯有加入大明的貿易體系,才有前途。

  這也是為何,後世的澳大利亞,在英帝國的殖民體系幾乎分崩離析的時候,依舊還能勉強對英帝國維持忠誠的原因。

  因此,親情的紐帶是十分重要的,新洲的百姓越是心向大明,那麼就更容易接受大明冊封的張家統治,而大明許多軍民百姓與新洲血脈相連,自然也會影響大明對新洲的國策。

  張安世在新洲,顯然走的和其他的藩王不是一樣的路子,其他的藩國,大多是去的是土人較為稠密的地方,他們對大明的依賴,來源於需要大明的支持,才可在軍事上戰勝當地的土人。

  張安世所依靠的,也只有這種血脈聯繫了。

  此外,張安世還是有一些小私心,這新洲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彼此聯繫加深,大量的人員還有商貿的往來,勢必對於艦船的需求極大,且更好更快的艦船,也會有著巨大的需求!

  這對未來的航運業,也有巨大的發展。

  朱棣聽罷,似是也很是認同,沒有過多猶豫,便頷首道:「這個……朕准了。」

  「至於這一衛人馬……」張安世頓了頓,接著道:「陛下,新洲那地方,已有一支人馬,臣在想,此衛可否改為備海衛,在新洲的一處港口建立水寨,操練舟船。」

  「據臣所知,爪哇、呂宋等海域,海盜猖獗,可趙王和寧王殿下,現在精力都在陸上。新洲那邊,陸上土人不多,只需百姓們自保,再加一些本地設立的巡檢即可解決安全問題,倒不如索性將這一衛人馬改為水師衛,剿滅附近海域海寇。既可肅清海賊,又可協同呂宋、爪哇等地的趙王和寧王軍馬。」

  「設立一支水師?」朱棣眼眸微微一張,低頭似是思索了一下,便抬頭看著張安世道:「只是所需的艦船以及其他的火器呢?」

  張安世道:「可以想辦法在本地製造,當然,這不耗費朝廷的銀子,這些銀子,臣來出了。」

  朱棣便道:「也好。」

  海疆太大了,大到朱棣早已顧忌不上。

  而隨著大量大明的艦船開始紛紛出海,需要海賊似乎也盯上了這些肥肉,因此時不時有海賊襲擊大明艦船的消息奏報來。

  朱棣現在的艦船,一部分需探險,開拓四海。另一部分則是繼續維持下西洋,巡洋的目的是震懾天下諸國。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大量的商船,可商船是很難真正擊殺海賊的,因為商船建造的目的,就是希望吃水更深,容納更多的貨物。

  所以這樣的艦船,沒辦法加轉太多的防護,速度也不快,這就導致,即便遇到了海賊,哪怕船上的人足以自保,卻也無法追擊到海賊。

  若張安世在新洲、爪哇、呂宋一帶,建立一支水師,進行巡洋,這就可大大地緩解了這一帶海域上航線的安全問題。

  朱棣越想越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於是道:「這個朕也准了。」

  張安世喜滋滋地道:「謝陛下。」

  朱棣隨即道:「你那機槍,威力甚大,每月可造多少?」

  很顯然,現在最讓朱棣心心念念的,還是那機槍。

  「十幾隻。」張安世道:「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不過在臣看來,這機槍能造多少,反而是其次,其中眼下最難的,反而是彈藥的問題。它的射速太快,子彈的消耗量極為驚人,而這種特供的子彈,製造起來,十分不易,臣……現在也在想辦法,看看能否進行改進。」

  朱棣道:「一定要想盡辦法改進。」

  朱棣頓了頓,又道:「你說實話,一個月下來,能造多少子彈?」

  張安世便道:「只能三五萬發,若是徵發更多的匠人,可能將產量提升至十幾萬發。可這樣得不償失,思來想去,還是得在工具上下一些功夫。不過……陛下,現在東西既已造出來,其實只要肯下功夫,突破這個桎梏,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朱棣想了想道:「每月十萬發,伱先招募一批匠人給朕造出來,至於改進生產的事,你也要招攬一批人用功。」

  張安世苦笑道:「陛下……這……有點難。」

  「難?」朱棣詫異地看著張安世:「這有何難的?」

  「沒有這麼多的巧匠。」張安世老實回答道:「畢竟還有其他項目也需研究,除此之外,又調用這麼多能工巧匠大批的生產,又需……」

  朱棣:「……」

  朱棣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才道:「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你需要多少匠人,朕給你抽調就是了。」

  誰曉得張安世卻又搖頭:「陛下,此匠非彼匠。」

  朱棣:「……」

  「一般的匠戶,他們所能幹的只是簡單的製造而已,可若是涉及到似機槍這樣的東西,憑藉他們的技藝,想要對它進行改進,就有些難了。」張安世頓了頓,接著道:「我大明匠戶,大多大字不識,而且也不懂計算,而要真正成為巧匠,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

  「除此之外……這鍊金術,想要涉及,就更加難了,鍊金的危險不小,所以需要反覆的實驗,要記錄實驗的結果,同時要對實驗進行比對,這裡頭出不得一分一毫的差錯,若是沒有能夠識文斷字,且算術水平頗高的人,根本無法完成。」

  「臣現在就遇到了這麼一個難題,在我大明,但凡能識文斷字,且算學的功底不差的人,往往不屑為匠,可沒有大量這樣的匠人,許多項目又推進不下去。現在臣是恨不得一個人當做十個人用。可若是這麼個用法,就極容易讓這些稀有的巧匠容易分心,產生了疏忽,便等於將他們置身於危險之中。」

  說到這裡,張安世嘆了口氣,帶著幾分鬱郁的心情道:「陛下,就在前些日子,咱們的作坊發生了一次爆炸,死傷了不少人,這些統統都是巧匠,撫恤和損壞的財物都是小事,可人的損失,卻是無法承受的。」

  朱棣聽罷,終於明白了張安世的意思了。

  這些匠人十分重要,沒有這樣的匠人,那麼這機槍可能也就只是奇巧淫技之物了,根本無法大規模地應用。

  而且……既有機槍,鬼知道將來還能造出什麼東西來!

  可以說……這些威力巨大的東西,對於大明極為重要,一旦大明止步不前,就是巨大的損失。

  可是,越是隨著許多項目的推進,人力的緊缺問題就越嚴重。以前若只是製造一兩個小玩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張安世總能湊個幾十上百人。

  可現在不一樣了,單單一個機槍,涉及到的機械製造、鍊金、冶煉所需的人力,可能就是數百上千,這還只是機槍而已。

  若是沒有源源不斷的讀書人,願意加入這個行列,張安世讓朱棣所見識到的機槍,其實也不過是所謂的『祥瑞』罷了。

  祥瑞這東西,是上天隨即賜下來的,隨機性太強,可實際上,不可能大規模的應用。

  朱棣臉色越發的凝重,口裡道:「這樣說來,你的意思是……」

  張安世道:「陛下還記得臣曾說過士農工商嗎?士農工商若都是大明子民,都對大明同樣的重要,無分貴賤,或者……再想辦法,抬高巧匠的地位,這才可能吸引天下有志的讀書人,懷揣著成為巧匠的夢想,進入這個行當,只有扭轉了這樣的風氣,使大家意識到,匠人的重要,才可解決人力的問題。」

  張安世頓了頓,又道:「我大明確實不缺人力,就如我大明開了科舉,於是天下便有數十萬上百萬的人寒窗苦讀,只為求取功名,他們一輩子嘔心瀝血的作文章,這是何等的盛況。同樣的道理,若是匠人的地位,也可比之士人,那麼我大明的工學,便可無往不利了,區區一個機槍,又算得了什麼?」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朕終於明白你的意思了,難怪你昨日對朕說那些話,朕還只當你只是藉此機會,譏諷讀書人呢。」

  張安世道:「陛下竟出此言,臣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朱棣沉吟著,道:「這件事,朕會思量。」

  「還有一事。」張安世頓了頓道:「定國公,還有一些功臣子弟,希望去作坊那兒學一學這機械的製造之術,當然,他們是少年脾氣,臣只怕他們只是一時興起……」

  「讓他們去試一試。徐景昌這個混蛋。」

  朱棣一說到徐景昌這傢伙,便氣不打一處來。

  整個大明,他最關照的是兩家人。

  一個是張家,這個張家可不是指張安世家,而是張玉家,畢竟當初張玉救駕戰死,張家的遺孤如張輔、張軏,朱棣因為他們年少便沒了父親,對他們自然是格外的關照。

  而另一個,就是徐景昌了,一方面是徐景昌乃徐皇后的侄子,這是徐達之後,本身就要關照。

  何況當初朱棣靖難的時候,任誰都不看好,幾乎所有人都視朱棣為叛逆,可徐景昌的父親徐增壽,已經貴為五軍都督府都督,位極人臣,卻依舊在至關重要的時候,給朱棣傳遞軍事機密,最後導致被殺。

  徐景昌小小年紀便承襲了爵位,朱棣眼看這個小子庸庸碌碌,自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恨不得抓了去狠狠打一頓才好。

  朱棣又怒罵了片刻,隨即道:「這個傢伙……打小便無人管束,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反了天了,朕絕不姑息他,讓他放任自流。他若是想學,那就讓他試一試吧。不過……」

  說到這裡,朱棣抬頭看著張安世,表情也顯得肅然起來,道:「徐景昌這個小子,歷來頑劣,他自小便失孤,平日裡公府的人又都仰仗他,對他百般討好,朕擔心……這小子可別耽誤了事。」

  張安世卻是笑著道:「陛下放心吧,臣會好好關照他的,保管不會出什麼亂子。」

  朱棣聽罷,定定地看了張安世兩眼,才點點頭道:「嗯,你辦事倒是歷來有章法的,而且你是他的姐夫,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隨即,朱棣又帶著眾將,前去試了機槍。

  在張安世的指導下,朱棣親自操縱著機槍,噠噠噠地開始掃射,一時之間,血脈噴張,豪強萬丈。

  他不禁大喜道:「哈哈,有趣,有趣。」

  眾人都呼萬歲。

  等到這場圍獵結束,朱棣心滿意足地擺駕回宮。

  朱瞻基卻非要騎著小馬駒伴駕而行,張安世也騎馬與他並肩。

  朱瞻基道:「阿舅,我瞧那機槍,也沒有什麼厲害。」

  「對對對,不如你的騎射。」張安世懶得和小孩子爭辯,是是是就對了。

  朱瞻基道:「不過我細細想來,這東西真正厲害之處,不在於此。」

  「嗯?」這話倒是吸引了張安世的目光了。

  只見朱瞻基道:「既然可以造成這樣的東西,那麼何不舉一反三呢?可以造出更好的火炮,可以有更好的車馬。這是機關術,只要摸透了這裡頭的玄機,或許………許多東西,就都可融會貫通了。」

  頓了頓,朱瞻基接著道:「這就好像學詩一樣,學會了作詩,那麼作詞和作文章,便不是障礙了。阿舅你這工學,可要下功夫,將來我瞧著定有大用。」

  張安世禁不住用奇怪地眼神看著朱瞻基。

  於是朱瞻基不由道:「阿舅瞧我做什麼?」

  張安世道:「果然阿舅沒有白疼你,平日裡沒少對你言傳身教,我家瞻基,將來必定有大出息。」

  張安世自然知道,歷史上的朱瞻基,本就是文武雙全,且極聰明。

  而讓張安世驚喜的是,少年時的朱瞻基,還有著一種常人所難及的想像力。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成年人往往有了思維上的定式,他們看見了機槍,只會震撼於機槍的威力,暢想著怎麼拿這玩意去殺敵。

  可朱瞻基不同,此時的朱瞻基,既從朱棣那兒去學帝王術,卻又有天下最好的將帥教授他學習統兵和騎射,更有天下最好的大儒教他經史。

  再加上有張安世這樣兩世為人的人帶他去開拓眼界,為人處世方面,他的母親張氏更是行家,將朱瞻基調教得可謂是妥妥噹噹的。

  可以說……這個幾乎是用全天下最頂級資源堆積出來的小傢伙,似乎早已顯露出比常人更難理解的思維了。

  朱瞻基此時歪著小小的腦瓜子道:「可是……為何古人不知道這些呢?真是奇怪,古人作詩,做詞,無一不願做工。」

  張安世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因為想做工的人,無法讀書寫字,那就無法將這些東西積累起來。而能夠讀書寫字的人,又不屑去做工。」

  朱瞻基默默不語,繼續深思琢磨。

  張安世也懶得去告訴他什麼標準答案,只是說一下自己的見解罷了,可天知道原因是什麼,畢竟任何事物的形成,原因一定是多方面的,倒不如讓朱瞻基自己去思考。

  朱棣回到宮裡,在狂喜之後,他便漸漸冷靜了下來。

  張安世的話,一次次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面露惆悵之色,很明顯,這些話已經起了極大的作用。

  不過他所面對的,卻是千百年來所形成的社會風氣,還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此等根深蒂固的思想。

  而這番話,所謂的讀書二字,是十分狹義的,這讀書只僅限於讀聖人的經典。

  「陛下……」亦失哈小心翼翼地出現在他的身邊,笑吟吟地道。

  朱棣這才收起心神,抬頭道:「此次圍獵,你有什麼想法?」

  此話一出,亦失哈便立即想到了那機槍,於是道「奴婢都嚇呆了,世上竟還有……」

  朱棣卻是搖搖頭道:「不,朕雖也嚇呆了,可朕卻是真正的受了驚嚇。」

  「啊……」亦失哈忙道:「陛下是在擔心什麼嗎?」

  「當然擔心。」朱棣道:「人力竟可有此神威,這的多恐怖的事啊,張卿家能想辦法糾集大量的匠人製造出來,那麼……朕在想,這天下如此之大,四夷林立,自開海之後,朕才知四海的夷人多如牛毛,難道就不會有某一處夷人……也有張安世這般的絕頂聰明之人嗎?」

  亦失哈連忙道:「陛下多慮了,我大明乃天朝上邦。」

  朱棣卻是很清醒,沒有自得其樂的心思,很實在地道:「若是天朝上邦,怎麼當初連契丹都可北據中原,怎麼會有女真逞凶,又怎麼會有韃靼人一統四海?這些話,就休要說了,拿去和百姓們講一講,哄一哄百姓,這沒錯,可若是拿這些話,自己騙了自己,是要栽跟頭的。」

  頓了頓,朱棣接著道:「朕聽聞,有許多的夷人,推崇商賈,譬如那色目人,那麼會不會這天下,有人推崇巧匠,或許數十年之後,亦或者百年之後,這些人帶著如此的神兵利器,出現在大明的疆域呢?」

  「倘若如此……我大明如何制勝?朕見了此物,是既驚喜,也驚嚇,世上可以有此物,那麼這世上,或許有比此物更犀利之物,到時,又如何抵擋?」

  說著,朱棣站起來,繼續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朕若是不想長遠一些,朕的子孫,可能就要遭罪,朕思來想去,我大明要變一變了。」

  「去召姚師傅和金忠來,朕和他們有大事要相商。」

  亦失哈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便道:「奴婢遵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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