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大白兔
南京西路茂名北路口,斜對面就是凱司令。
徐師傅可能是這裡的常客了,篤篤悠悠走進凱司令,點幾塊蛋糕,要幾杯咖啡,就笑著看著坐在眼前的江潯和郭信玲導演。
「我看過儂的電視劇,伯邑考還有辛十三娘中的馮子平——
上海人果然是上海人,談的只是上海導演的電視劇和電影,其餘的角色可能今天不能從他的嘴裡聽到了呀。
江潯笑了,微微頜首以示謙虛。
這位徐師傅,戴金絲眼鏡,腳蹬皮鞋,衣著講究,有股海派文化中一絲不苟的腔調。
他又看一眼這個頗有腔調的凱司令,可能徐師傅多數時候帶著客戶一起來。店裡談的是生意,
咖啡廳坐下維繫的就是友誼了。
果然,郭導與徐師傅的友誼很長久了,兩人談著滬上的風情與人事,也聊到香港的時尚與潮流。
江潯只是微微笑著,沒有插話。
倒是徐師傅偶爾問幾句,他的單位還有愛好·
「哦,你就給他用最好的面料,最好的襯裡,一定要最好的,伐?」
江潯感覺,回到上海的姑媽才是那個上海女人,才是有腔調的女人。
可是,徐師傅也強調,從客人進店開始選面料,到成衣拿出去,基本上要一個月,而且顧客需要來三趟店裡。
「這個沒有問題的,他就住我家裡,你隨時打電話,我們隨時過來——:「郭導笑得眉飛色舞。
友誼就是友誼,徐師傅也笑得開心,「儂放心,總歸加班加點幫儂做好,不過馬甲伐要考慮了,辰光來伐及額!」
郭信玲導演本來是想讓徐師傅給江潯做三件套的,可是想想這是夏天,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一杯咖啡喝好,看似閒聊,其實這個徐師傅無時無刻不在為客人「把脈」。
比如,最近換季了,現在衣服的厚薄是否還合適?
下周老母親八十大壽了,大宴賓客是不是得穿件體面的新衣?
對裁縫來說,這番閒聊做成的是生意;而對客人來說,享受到的是貼心定製化的體驗。
喝完咖啡吃完蛋糕,又一次來到店裡。
門店中央,一張玻璃大方桌,四周衣櫃裡,掛著做好的西裝成衣,各式各樣的面料在一起,
憑客挑選··
徐師傅親自給江潯「量體裁衣」,江潯感覺,一個好的紅幫裁縫,憑一把尺子、一雙眼晴,就能為顧客定製一套揚長避短的西裝。
「每個人的體型不同,西服定製就是要讓衣服符合人的體型,還得有包裝的效果,使穿的人有所提升。」
徐師傅很自得,「好的男士西裝,就要實現胸部飽滿、腰身要顯,衣服平平整整的效果。」
他仰頭看一眼挺直站立的江潯,「儂放心,你穿上這套西裝,走在法國的紅毯上,小虎子老塞格..」
江潯笑了。
得,那就等唄。
可是這些天,郭導也沒讓他閒著,又帶他出去採購各種休閒衣裳,還有皮鞋,運動鞋,十幾套衣服,簡直不象參加電影節,象是在搬家。
「老話講,人穿衣,不要衣穿人—————.」
郭導又帶他去做頭髮,「穿鞋要先拿鞋拔,寧可衣裳整腳,皮鞋無論如何要講究—..」
哦,牛津,德比,孟克,樂福————-哪一款姑媽全都要最好的,也給他買的最好的。
「嗯,走出去,要全幅的行頭,錢包,手錶,腰帶,也一定要有品位,要落落大方————」
嘿,江潯感覺這一趟來上海,姑媽簡直要把他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的第一件羊絨大衣還是姑媽給的,活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象今天這麼講究。
「阿潯,還記得嗎,你去tvb試鏡的時候,我跟你講過什麼?」坐在車上,郭導似乎很是興奮,一點不嫌累。
「您說,要有平常心—...」
「對,要有平常心,你站在坎城的舞台上,本身就是贏了,有多少演員,一輩子只能聽到坎城兩個字,卻吹不到一絲坎城的地中海的風———」郭導笑了,「就是要有平常心,偉人怎麼說的來著——..」
怎麼說的?
江潯略一思考,「他老人家說,要從戰略上視敵人,要從戰術上重視敵人。」
「對,」郭導撫掌大笑,「不愧是我的阿潯,跟姑媽想的一樣,我們現在就是從戰術上重視,
從戰略上藐視———停車———
哦,江潯看著外面的一家副食品店,他笑了,難道姑媽還要給自己帶吃的東西?
他向來是喜歡吃的,也喜歡嘗試各地的食物,到了法國,到了坎城,有那麼多美食————
「大白兔?」
看著郭導匆匆上車,手裡拿著一大包大白兔奶糖,江潯就笑了。
「平常心。」郭導也笑了。
可是江潯知道,當年他找郭導試伯邑考那個角色的時候,郭信玲導演趕回來的時候,食堂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她手裡就是拿了一盒大白兔奶糖,她當時就坐在一根石柱旁邊,很隨意地吃著,
問著。
她是怕他吃飯不及時,再給餓著。
江潯喉頭一陣發酸,卻是接過糖盒,拿出一塊剝去糖紙,嗯,大白兔奶糖,吃進去,奶香味立即在嘴裡融化開來。
這些天,江潯一邊試衣一邊在這個城市裡遊蕩。
伴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融入世界的步伐,英語熱已在中國持續高溫二十年,可是對於一個封閉太久渴望走向世界的民族,1994年,英語仍是狂熱的,瘋狂的。
上海,作為國際化的城市,1984年就開辦了全國第一個英語新聞節目,時任上海主要領導還用英語發來賀電。
公交車慢慢停穩,透過車窗望去,Citibank,花旗銀行那抹紅色的logo很是醒目。
下了公交車,他慢慢走進一條弄堂。
此時,正是準備餐飯的時候,家庭主婦們坐在院裡揀菜洗菜,淘米燒飯,她們不時地下雞毛菜上的黃葉,或者揀出淘米籮中的爛米,將其扔到地上,然後再將菜和米放到水籠頭上去沖洗。
家家門口都擺放著餐桌:餐桌上放著幾碗葷素菜餚,或者幾碟醬菜咸貨,一家老小圍聚在餐桌旁邊,男的打著赤膊,女的則扇著笆蕉扇,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