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跨年夜

  第711章 跨年夜

  江潯捏腳的手法並不專業，在這個並不專業的晚上，

  以前，在琴島京劇團時，團里的武生演員演出時常有跌打損傷，團里的老師傅大都會幾手正骨按摩的絕活，這絕活也是一輩傳一輩，沒有人藏私，也沒有人發揚——

  「疼嗎？」

  馬瀟瀟看著他，很專注，好象捏在江潯手中的不是她的腳。

  「想抽菸就抽吧..」馬瀟瀟見江潯沒有動作，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塞到江潯的嘴裡。

  啪-

  一打火機的火焰升騰，江潯看她一眼，就把煙湊了過去，煙霧升騰，狹小的空間裡很快便是裊裊娜娜。

  江潯叼著煙，給她按揉，他的手法不重也不輕，好象手裡的不是女孩子的腳，倒象是在揉搓一件衣服。

  外面，時而是粵語，時而是聽不懂的語言，有嬌笑聲，有喝罵還有吵鬧——

  「舒服———」馬瀟瀟側身躺在床上，「睡吧——」

  嗯，確實要睡了，再不睡真的沒有時間了，江潯看一眼馬瀟瀟，雖然穿著警服，可是曲線也是緩慢的，流淌的。

  燈，沒有關，百熾燈裡面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睡著了嗎？」

  「沒有—.」

  「睡吧———

  「嗯—..」

  黑暗的象格子一樣的城市，兩個人脫下孤獨的鎧甲，只有甲片的碰撞，卻沒有心靈的融合———」」

  「你真的很像方展博—..」

  1993年12月31日。

  下午，香港不少公司提前放假半天，4點銅鑼灣東角行人專區已經關閉。

  下午5點，下班想去蘭桂坊喝一杯提前慶祝一下的上班族們已經出發，中環港鐵站步行前往蘭桂坊的一段路程已然人頭涌動。

  6時起，警方在中環蘭桂坊一帶架設鐵護欄封路並疏導人流-—

  江潯與馬瀟瀟站在重慶大廈門前，馬瀟瀟已經收到通報，今晚，維港兩岸以及蘭桂坊銅鑼灣等處，或欣賞煙火、或舉杯痛飲、或狂歡倒數，這樣的人潮大約在二十萬人。

  今晚，超過一萬名警力在全港重點地區實施分階段封路措施並維持秩序。

  夜色漸漸黑了下來，整個香港才象睡醒的樣子，遍地都是流光，滿天都溢彩，輝煌燦爛得不象是人世間。

  「今晚的地鐵通宵開放啊—」

  馬瀟瀟與江潯一邊值勤，一邊說話。

  周圍的人很多，歐洲人，印度人-」-可是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要溢出來的樣子。

  一處教堂內，遠遠望去，裡面儘是音樂的聲響，五彩的玻璃映照出新年的華彩。

  江潯略一猶豫，馬瀟瀟已是進去，他也就跟了進來，

  馬瀟瀟走到一處座位，低著頭很虔誠地做著禱告，江潯看她的樣子就有點想笑，這不是差婆的樣子嘛。

  可是他很快也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神情閉上了眼睛。

  當兩人睜開眼睛，互相看看的時候，馬瀟瀟就先笑了，她這一笑，以前的那種凌厲就蕩然無存了。

  「你—.-剛才—.」馬瀟瀟笑著指指江潯，站在人潮如織的街頭，不斷有人經過，時光匆匆拉扯著空間，讓兩人好象站在了時空的漩渦里。

  「我沒有說什麼—」江潯笑了，「你呢，你在說什麼？」

  馬瀟瀟卻沒有回答他，因為此時，好象整個城市的人群都在看向天空，五彩斑斕的煙花炸裂的天空。

  轟一-

  很清晰的炮聲，江潯知道，這是今晚23時59分，香港怡和洋行經理及其夫人站在銅鑼灣怡和洋行炮台上，搖鈴八響，準點鳴炮。

  隨後，在怡和洋行炮台旁的香港警察樂隊吹奏起一首蘇格蘭風笛名曲《AULDLANGSYNE》

  「十，九，八，七.———.」

  城市的每個角落，城市的每個人，此時都在用力呼喊，迎接新年。

  「六，五—.—

  身旁的馬瀟瀟，桔黃色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很是溫暖也很是動人。

  她也在用力呼喊，朝著天空呼喊，跟這個城市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一樣。

  「四，三，二，

  整個城市瞬間陷入了狂歡的海洋，「新年快樂—-」馬瀟瀟一臉明媚，明媚地在江潯耳邊喊道。

  「新年快樂———」江潯一愣，馬瀟瀟已是笑著擁抱住他，「新年———快樂。」

  最後的時刻了，最後遊走在這個城市裡，兩人都很是放鬆，從這一刻起，這個世界就來到了一九九四年。

  「那，糖水給你喝。」江潯與馬瀟瀟笑著坐在一處欄杆上，一起喝著手裡的糖水。

  「明天我要回警隊了————」馬瀟瀟笑著，可是只是喝了一口糖水，神情就黯淡下來。

  「我—————」江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他舉起手中的糖水，就象舉起酒杯。

  馬瀟瀟笑著與他碰杯，「你，你沒有什麼對我講嗎？」她說著，卻是又飲一口糖水，轉過臉去。

  「我，我，」江潯第一次感覺說話這麼艱難，演戲對他講，是體驗不同的人生，可是在663今晚的人生中，他好難扶擇。

  「對唔住，我，我不是差人—」

  「哦，」馬瀟瀟仍然沒有回過頭來，「我知道你不是警察————.」

  啊？

  江潯口裡的糖水差點嗆著他，

  「以前不知道——·剛才才知道。」馬瀟瀟還是沒有轉過頭來，「因為你說了———」

  哦，饒是他是演員，江潯一時不知道下面該怎麼樣說了。

  這是一出沒有台詞的劇本，每個場面都需要自己現場發揮。

  「我，後面一個月，我還會在這裡——」江潯大口喝著糖水，他不知道663為什麼要這樣講，

  可是他要講出來，因為此時他是663，不是江潯。

  「我也會—————」馬瀟瀟到底沒有轉過身來，在人潮的擁擠與華燈人影中，她好象不見了。

  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早八點，香港重慶大廈。

  清早起來，江潯呆坐在這四平米的蝸居里，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實。

  蝸居里，有煙味，也有女人香，細細尋找，在床鋪上還有幾根女人的長髮。

  可是，走到重慶大廈的門口，他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叫馬瀟瀟的女警。

  夢？

  真的象做夢。

  今天，王家衛的電影《重慶森林》就在這條街上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