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演員的三大悲劇
熱氣氮處,這裡的涮羊肉肥而不油,瘦而不柴,一涮即熟,久涮不老———
吃著羊肉喝著小酒,幾位老友相聚,滿滿的友情滿滿的話,江潯幾乎插不上嘴。
「大爺們,我的事兒」
「不就是想演電影嗎,你又不是沒演過。」于是之笑著跟夏淳導演一碰杯,幾人又喝了小半杯酒。
「這次是張藝謀的電話。」
對這部電影,江潯永不陌生,他跟幾位老人講著電影大概其的意思,主人公徐福貴好賭,因嗜賭成性導致家破人亡,妻子家珍帶著孩子離開,福貴戒賭后家珍回歸,一家人在貧困中相依為命。
內戰期間,福貴和春生被國民黨充軍,後被解放軍俘虜,最終釋放回家-—
「嗯,劇本我們沒看過,不過,這本子有挑戰性,要從青年演到老年,年齡跨度很大。」藍天野笑道,說戲的時候,於院、蘇民老師都放下杯子,都很認真。
「這人年青的時候就是一賭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這人物轉變,大起大落,有挑戰性。」夏導也笑道。
「寫的都是死亡,可是還有人活著,有人活著,可是心裡已經死了,這本子,很好。」於院在說戲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潯子,你想演徐福貴?」幾位老師同時看向江潯,這位人藝青年演員的台柱子。
「您看,不象嗎?」江潯挺挺胸膛。
幾位同時笑了,藍天野老師夾起一塊凍豆腐,「人藝有過這麼一個說法,演員的三大悲劇,小潯子,你聽說過嗎?」
哦?江潯眨眨眼晴,這,他還從來沒聽說過。
「三大悲劇,第一是形象太好,第二是嗓子太好,第三是一畢業就站在舞台中間演一號,潯子,你還沒畢業就接了那麼多戲,前兩條你也都符合—————.」藍天野老師慢悠悠道。
「那,您的意思是——」
「我們的意思,比如,你要演唐鐵嘴,嗓子太好行嗎?」夏導夾起一塊白菜,「他可是抽大煙的嗓子。」
江潯的形象毋庸置疑,就是嗓子也好,唱歌,還發行了專輯。
「要想演這個角色,你得撇開你的外形條件,拿掉你的聲音條件,最後才能演出樣子來。」蘇民老師夾起一塊冬瓜,「邁過這個坎,把自己丟掉,進入人物,還有不能演的東西嗎?」
「還有,象對待自己的第一個角色一樣,象個小學生一樣,從頭開始,不要把自己拿梅花獎,
百花獎,飛天獎當回事兒-—.」於院又補充道,他笑著夾起一塊土豆片。
「得,您幾位,今天吃改吃素了————」江潯笑道,他夾起一條豆芽,「那我就象一粒豆子,重新從土地下面長出來.」
張藝謀的這部電影,他請了余華作編劇,另一位編劇蘆葦統稿。
三月,劇組主創集中在北平開始全天討論劇本,對劇本的主題、人物形象特點、劇情走向等進行細化。
四月,張藝謀再次將主創召集討論劇本,本子已然是改了四稿了。
「姐,能把第四稿本子給我看一眼嗎?」北平新大都飯店咖啡廳,江潯與鞏俐相對而坐。
自打那年一起出演桑樹坪紀事,他跟這位師姐的友誼早已不是同校校友,而是一種類似於姐弟的關係。
「怎麼著,還沒選角呢。」鞏俐輕輕地攪動著咖啡,看著這位英俊帥氣的師弟,是的,他在中戲,綽號是少爺,可是這位少爺該是出現在才子佳人戲裡,而不是一場直面人生苦難的戲。
他這張臉該是為那種歲月靜好、風花雪月而設,而不是在人生苦難的道路上艱難地跋涉.
「那張導對我印象怎麼樣?」江潯真喝不慣咖啡,非要加糖不可。
「不錯啊,那年在陝北,他對你印象很深。」鞏俐倒也沒有隱瞞,「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因為這齣戲主題太過沉重,他想找一幽默點樂觀的人來演——」
「我就是啊,姐,我演過編輯部的故事,我還是馬季先生的徒弟,說相聲演小品,我拿手啊」
哦,鞏俐笑了,她都給忘了這茬了,當年中戲第一屆小品大賽,他拿了第一。
「這部影片,投資方是港資,你也在香港拍過電影,這對將來香港市場和寶島市場都有利..
嗯,能演瘋子,也能演少爺,還幽默搞笑,這不就是張藝謀要找的人嗎?
鞏俐現在有點站在江潯的立場上了,「這事啊,且不能急,他心裡有主見,我急著推你,並不見得是好事,你得打動他,讓他感覺這戲非你莫屬,你就是徐福貴。」
哦?
江潯端起咖啡,「姐,我知道,我想去陝西。」
「那我拜託蘆葦照顧你,有什麼事打我電話。」鞏俐笑呵呵地看著這位小師弟,少年成名,長相又好,還是歌星,唉,這好事啊,對這部電影來說,不見得就是好事。
汽車行駛在茫茫的塬上。
雪亮的車燈照亮了前方的路,汽車不時就顛簸一下,發出一陣陣吱呀聲。
「潯子,來過陝西嗎?」身邊,是四十多歲的一精瘦漢子。
土生土長的西安人,種過地、當過工人、做過炊事員,後改行做繪景、美工,人生經歷豐富。
電影《魂系藍天》,《瘋狂的代價》,《黃河謠》,他都是編劇。
去年,與陳凱歌導演合作,擔任電影《霸王別姬》編劇,這部電影幾乎都是根據蘆葦第二版劇本拍攝的——··—
「八八年的時候來過—————」江潯想著那年那人那事,臉上一種溫情就彌散開來,「哥,我們這是去哪啊?」
「大荔縣。」
大荔縣,是渭南下面的一個縣,江潯也沒有多問。
可是不巧了,他們到了大荔縣,要找的人卻不在,他們只能從大荔縣又開車到華縣塬上。
到了華縣塬上,才知道要找的人在縣城裡演戲,「那我們到縣城,縣城不大,打聽一下總歸打聽得著。」蘆葦道。
「聽過秦腔嗎?」車上,蘆葦接過江潯遞過來的火腿腸,江潯又剝了一根塞進前面司機師傅的手裡。
「聽過,大氣,蒼涼—————」江潯看看窗外,窗外是無邊的黑夜。可是今晚的月亮真好,把地上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陳師傅,你來一段——---」蘆葦咬著火腿腸就笑,司機也是西影廠的人,「就來一段月下來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