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明天請他吃羊肉餡餃子

  第248章 明天請他吃羊肉餡餃子

  文字的衝擊象炸彈一樣,姑娘們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

  眼前的西瓜依然嫣紅,就象血色的青春,在江潯的筆下炸裂。

  「楊哲,下次,下次跟你們家江潯說說,不許寫這麼憂傷的本子。」

  「我這一個月緩不過神來,睡不好了,又要失眠了。」

  「我也是,我眼前怎麼總是何小萍啊·---楊哲,你得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拿給蘇岩老師,她肯定傷神,說不定我們不用排練了——·

  陽光更加耀眼,院子裡,姑娘們終於重新活潑起來,槐花餃子和蒸槐花端上桌,笑聲又一次隨著風鈴蕩漾。

  姑娘們走了,只有蔣歡歡留下陪著楊哲。

  「他們從未結婚,卻待人溫和,彼此相偎一生。

  我不禁想到,一代人的芳華已逝,面目全非,雖然他們談笑如故,可還是不難看出歲月給每個人帶來的改變。

  倒是劉峰和小萍顯得更為知足,話雖不多,卻待人溫和。

  原諒我不願讓你們看到我們老去的樣子,就讓文字,留住我們芬芳的年華吧兩人又一次傷感起來,箇中泣下誰最多,還是蔣歡歡,她反覆讀著最後一段,感觸最多。

  兩人還在探究劉峰和何小萍的命運,胡同口就響起了滴滴聲,接著,丁志誠和江潯的話音就傳了進來。

  「你們這是怎麼了,看到我們,怎麼悶悶不樂的?」丁志誠手裡是幾件文化衫,今年全北平城流行這個,上面印著奇奇怪怪的諸如「你吃蘋果我吃皮」之類的文字。

  「看了小說。」楊哲答道,起身給二人去端西瓜。

  蔣歡歡沒有看丁志誠,直視江潯,「江潯,我問你。」

  好嘛,這架勢跟審犯人似的,丁志誠笑著想開兩句玩笑,可是見蔣歡歡眼圈都紅了,他心裡就犯了嘀咕,不是江潯惹著她了吧。

  一個是好兄弟,一個是心儀的姑娘,他不知該幫誰了。

  「如果當初劉峰沒有愛上林丁丁,後面會怎麼樣?」

  「如果林丁丁沒有拒絕劉峰,又會怎麼樣?」

  蔣歡歡一連拋出了兩個問題,期待地看著江潯。

  假如丁丁當時從了劉峰,劉峰就不會被處理下放,也就不會上戰場,也就不會殘廢,領二百八十元殘廢金給山東老家的擲子劇團看大門。

  「說不定現在劉峰已經是文化科劉副科長,最差也是個組織部劉幹事,跟丁丁過上了實惠溫馨的小日子,每天拿著牛奶接孩子做小灶。」江潯眼瞅著姑娘一臉的哀愁,語調輕鬆起來。

  「大幸福創造不出來,小幸福天天發生,有什麼不好呢?」

  然而,你我皆知:

  無論是時代、歷史還是愛情,沒有假如。

  「唉,說了半天,為一本小說啊,我可得拜讀一下潯子的大作——」丁志誠拿起小說,就再不言語了,直到江潯喊他吃飯,他才站起來,「不行,這也忒慘了點吧,但,寫得真好,我得拿回去給英老師看看,咱們人藝一直就缺好本子。」

  「不行,我們蘇岩老師也等著看哪。」蔣歡歡一口拒絕,她瞅著丁志誠,突然問道「丁志誠,我們認識幾個月了?」

  哦,是在阿靜粵菜認識的,這算起來也有半年多了吧。

  「嗯,我是你女朋友嗎?」蔣歡歡突然問道。

  幸福,突如其來的幸福,直接把丁志誠砸暈了,他又結巴上了。

  「你,你———」

  「我們談戀愛吧,我想—-」蔣歡歡欲言又止,她不想當林丁丁,找個好人就嫁了吧。

  「您,您————」丁志誠想說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就是說不出來。

  「看小說了唄。」楊哲笑道。

  「得,」丁志誠一把抓過小說,「這小說我一定要看,不睡覺也要看」-我自己個先看—·—..」

  他悄悄地把江潯拉到一邊,「哥們,謝了,大恩——--不言謝,你們八七班排練的費用,我贊助了——.—」

  江潯笑了,這寫了一本子,還沒到東京去演出呢,沒想到先給丁志誠排上用場了。

  本子終於還是到了英若誠手裡,他還兼著人藝的劇本組組長。

  他看完馬上找到于是之,「老於,老於,這可是一本好花,你猜誰寫的,潯子,是潯子寫的。」

  于是之摘下老花鏡,接過本子,「潯子什麼時候會寫劇本了?」

  「他一直會寫,我們人藝的演員,誰沒有點筆頭子功夫。」英若誠也不坐,「你先看,看完我們交流。」

  夜深沉。

  人藝於院的辦公室,燈一直亮著。

  于是之摘下老花鏡,捶捶自己的腰,自打天下第一樓,好多年沒有這樣的本子了。

  小說慢條斯理、冷冰冰地給你講了一個哭不出聲的故事,像秋天的落葉,你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一部好的小說大概就是讓觀眾窺探了一個時代的悲歡。」他把電話打給了英若誠,兩人就在電話里聊起來。

  「對,這是一個充斥著斷裂、複雜、人性、蠻荒、暖昧、矛盾的本子,真實、大膽和意猶未盡,則是我觀後最真切的感受。」英若誠也很是興奮。

  「裡面帶著時代的傷痛,用一種貌似輕鬆卻暗藏悲憫的筆觸,講述了青年男女的命運變遷,對人性的壓迫和扭曲做了相當深度的揭示和嘲弄,透出一代人荒唐的青春,理想的幻滅——.—」

  于是之突然想說,江潯才十九歲啊,他怎麼會有這樣深刻的理解?

  電話那邊的英若誠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他,就是為戲劇而生的,你不是也說過嗎?」

  我說過嗎?

  于是之不相信什麼天才論,可是眼前的本子,裡面有無法磨滅的青春記憶,

  有蠻荒時代的深深烙痕,有普通人的上下沉浮,有一代人的無限芳華。

  仿佛每一刻都有著輕柔卻濃郁的悲傷在悄悄綻開,既不炸裂也不矯情,就是安安靜靜的跟你講故事,安安靜靜的看你哭,等你哭完再繼續安安靜靜的講。

  于是之也向來不信影視和戲劇作品裡那些從谷底絕地反擊突然之間一夜成就輝煌人生的故事。

  這世界上最多的,絕不是影視劇里那些美好而且雞湯的歡快結局,真正的生活,是多數人只能碌碌無為度過一生,永遠沒有能力去證明自己,去絕地反擊。

  時代的衝擊和張力,讓每個人的命運,如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一樣,無法掌握縱使時代多麼光輝耀眼不食人間煙火,總有那麼些微塵要用平凡人的眼光努力的活。

  大多數人能在生命里完成的,不是如何成就非一般的輝煌,而是被命運迫使去卑微的活著時努力樂觀堅持下去。

  深夜,于是之終於走出人藝。

  他敲響傳達室,把一紙字條放到桌上,上面是留給院辦的話一明天讓江潯來找我,就說我請他吃羊肉餡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