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鉛青雨幕,眾人歸
將近晌午時分,氣溫越來越熱,城南外跪滿了百姓。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響徹城上城下。
「拜見陛下——」
蘇辰站在車輦上,目光掃過四周黑壓壓一片跪伏的身影,將手中夏王劍遞給了典韋。
「朕凱旋迴朝,不必如此盛景,都起來吧,該忙的趕緊去忙,省得耽擱了時辰,被掌柜的扣工錢!」
天子的聲音洪亮,就算跪在最後面的人也能清晰的聽到,不知為何,天子的聲音令他們感到心潮澎湃。
黑壓壓的一片身影緩緩起身,這邊的蘇辰走下馬車,朝前方百官過去,此時的諸葛亮尚在麟郡做戰後的糧秣統計。
此時統領百官相迎的是狄仁傑,亦如剛來那會兒,身形肥胖,但並不臃腫,須髯也不再花白,腰間挎一柄鐵鐧,大步上前朝蘇辰拱手。
「狄卿,這段時日讓你操勞了。」
回朝可不是擺譜炫耀,做為甩手天子,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慰問幾句,讓對方心裡舒服。
這是御人之道中最簡單的基礎。
「一國之運轉,非老臣一人所能做,當百官功勞。」狄仁傑謙虛的再次拱手,蘇辰與他客套一番,便讓眾人都起來,見到荀彧,只是上前在對方手背輕輕拍了拍。
沒有任何話語,可這拍手的動作,比一兩句話更顯得親昵。
荀彧只是笑著微微點頭,側身讓出一條道,後面一個小人兒正墊著腳張望,看到父皇望來,掙脫房雪君的懷裡,一下跑過去,抱住蘇辰的雙腿,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父皇!!」
房雪君站在眾臣當中,看著父子相擁的一幕,嘴角輕輕笑了笑。
蘇辰朝周圍文武揮了揮手:「都散了,明日開早朝,朕再與你們說話,先下去為三軍將士準備酒水肉食,還有……陣亡的士卒,將他們的名字刻上豐碑!」
「臣等遵旨!」狄仁傑、荀彧帶頭拱手躬身拜道,隨後左右依次後退,散開後,乘坐各自的馬車,駛離了城南這邊。
蘇辰招了招手,將大腹便便的房雪君拉過來,又抱起兒子蘇諶,「坐朕的車回去!」
「嗯。」幾月未見,房雪君心中有想過許多要傾訴的話,被蘇辰握住手,所有的話語,都變成了簡單的順從。
上了御輦,蘇辰讓宦官將鳳輦里的椅子搬到這裡,與白虎大椅並在一起,之後,御輦緩緩駛離原地,進入城門、駛入皇城。
回到久別的皇宮,蘇辰與太子蘇諶耍了一番,給他講了東海之上的事,隨後考校最近學的功課。
「最近太子日日纏著荀侍郎呢。」房雪君端了降火的酸湯過來,看著那邊的父子倆,也說起宮裡的事,「陛下,臣妾有意讓荀侍郎做東宮太師,讓諸葛丞相做少師,您覺得如何?」
「朕覺得不錯。」蘇辰拍拍兒子的腦袋,讓他出去玩。轉過身來,端起桌上的酸梅湯喝了一口,便起身攙著妻子坐到床邊。
不知想到了什麼,房雪君俏臉唰的一紅,有些抗拒的推著蘇辰的雙肩。
「陛下,臣妾還大著肚子……不能這樣……若是想……臣妾大可讓師姐過來……或者去孟昭儀那裡。」
「你想什麼呢,朕是想聽聽肚子裡的孩子動靜!」蘇辰彈了一下妻子的額頭,蹲下來,側臉靠在女人鼓鼓的小腹上,雙手輕柔的撫摸,聽著裡面『咕咚』『咕咚』的心疼聲。
夫妻倆就這麼坐在床邊,相擁在這片安靜的說著屬於兩人的私密話。
陽光穿過窗欞,泛起的寧馨驅走了外面惱人的蟬鳴。
……
征討倭寇前面的三年之中,夏國上下一直採取積極的休養生息,尤其是北方各州各郡,雖然在人口上比不得中原、南方的吳州。
但在諸葛亮、狄仁傑、荀彧精通民生,勵精圖治,底蘊隱隱趕超天獨厚的中原。
而且燕京做為夏國的政治、軍事之都,西戎草原的戰馬和皮毛、牛羊筋骨等物,都會優先供應這裡。
除此外,飛雲港也是減少南方商人在貨運上的成本,這是內陸其他州郡無法做到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它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的飽和,已經與鹿陽、盛康這樣的巨城比肩。
雖然北方燕京、中原鹿陽都是夏國南北之都,但民間又有另一種說法,燕京才是真正的京師。
這一點,其實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而且這些年華夏之文普及,車同軌、書同文之後,做為北方的人,在某種意義上,有著先天的優越感。
用他們的話說,北方的百姓是一路支持當今陛下,從大將軍一路走到夏王,再到天子。
如今歸為一國,度過了初期的不適應後,天下六國百姓都已安生,對北方那些人自持的傲慢和優越感,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這種默許下的態度,讓北方各州的地方在這三年裡隱隱蓋過中原和南方。
不過這一點上,諸葛亮和王朗竟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極力主張將夏國各州百姓地位平等。
甚至包括涼州剛剛改族名為羌的各個部落,以及南方越州百姓,三年裡,兩人算是第一次攜手,通過學術交流、野史怪志、人文風貌等等能傳播的途徑,方才起了不少效果。
蘇辰自然是全力支持的,畢竟當年他登基之時,就說過要讓曾經的各國百姓,都為華夏之民,沒有貴賤之分。
不僅僅是文字上的宣傳,每年的秋闈也會其餘州開一點方便之門,讓那邊剛剛接觸華夏五科之學的學子們能進入燕京的選士當中。
在這一方面,并州太守李儒便做的極好,大抵是拋開當年火燒洛陽的心理負擔之後,想要在這裡一展才華,想要更多的寒門子弟、貧苦子弟也能翻身,在并州各郡各縣,甚至下到鄉村,搜羅民間聰慧之人入學。
致力讓土地貧瘠、又沒多少商貿稅收的并州,另闢蹊徑的興起文壇之風。
這樣一來,寒門子弟、貧窮人家對於夏國,自然感恩戴德,李儒這招算是將他們牢牢將其捆綁在夏國的利益一環里。
但凡有對夏國不利的事,這些新興的文壇之秀,幾乎一邊倒的口誅筆伐,也有人甚至想要效仿,當年出使忻襄被殺的王懷義去往西域,逼迫對方國王將自己殺了,讓天子有理由發兵討伐。
這樣便能青史留名,自己的家眷也在鄉間借自己的名望,能得到更多的資助。
為此,蘇辰也大為頭疼。
翌日一早,蘇辰早早起床洗漱,在宮女服侍下穿戴完畢,便與等候多時的典韋、許褚來到御書房,此時還是五更天,距離開早朝還有兩刻鐘。
他一進到書房,便開始翻看篩選過的奏摺,當中就有這些書生主張擴張,或自願前往西域諸國。
「李儒教出的是什麼書生……比軍人都還要好鬥。」
看著奏摺里寫的內容,蘇辰就感到一陣頭大,難怪送到他御書房裡等著批閱,想來狄仁傑拿到手裡,也不知該如何下筆。
畢竟這些書生,都是為夏國考慮。
「幸好朕這段時間在海上,這些奏摺都是六月份送來的,那時候,西域南道都還沒打通。」
蘇辰隨意翻看了幾本,便將這些奏摺丟回桌上,詢問了時辰後,方才出了書房,去往前宮開早朝。
與此同時,天外隕石隨同兵馬一起返回燕京。
消息傳來,城中百姓紛紛湧上街頭觀看兵馬入城,也有城外的人,早早在軍營外面二十多里,一條必經的官道上等候。
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攢動的人頭上,已滿二十的呂玲綺站在車輦上,視線越過下方一個個頭頂,朝前方張望。
「娘,怎麼還沒看到爹?」
她旁邊還有一個穿著普通,正拿紙傘從車廂里出來的婦人,將紙傘撐開,遮到女兒頭頂,也跟著眺望一陣。
「聽說有天外隕石,你爹那性子,肯定會看顧周到,腳程自然就慢了。」嚴氏雖然口中慢條斯理的在說,可也忍不住伸了伸纖細白皙的頸脖。
呂玲綺懊惱轉過頭,「這次打倭寇,陛下都不帶我,一群猴子一樣高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盡說瞎話,都去打倭寇了,誰照看燕京?」嚴氏撐著紙傘,笑著捏了捏女兒的耳朵,順勢扯了扯身上套的一件湛清色單衣,將隆起的小腹遮了一下。
就在這時,前方的人群不知誰喊了一句:「哎喲,看到了!」
緊跟著許許多多不同的人聲都在吶喊:「兵馬回來了!」「那什麼東西?莫不是天外隕石?」「……真大啊,它是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蠢,這麼重,肯定會掉下來!」
官道間的喧譁驟然而起,到處都是人指著遠遠而來的龐然大物交頭接耳的說著。
先行的騎兵過來後不久,便是步卒扛著長兵,挎著戰刀、弓弩排著整齊隊列蜿蜒而來。
「諸位子弟,可飲一碗水!」
人群里,有端著清水的身影飛快衝過差役的阻攔,走到路邊,將碗中的清水遞過去,那人隨後跪到路邊,朝行進的軍隊一邊磕頭,一邊淚流滿面的哭喊:「謝諸位,為我家小報仇!」
周圍百姓中有認識他的,對身邊疑惑的人解釋道:「他姓袁,麟郡那邊的人,他常在北地做買賣,家裡遭了倭寇,婆娘連同一個五歲的女兒,還有老娘都被倭寇襲村時殺了。」
「那些倭寇該死,被滅的好!咱們的人好端端的生活,非要跑上岸來,弄的別人家破人亡!」
「那群猴子,呵忒!」
絮絮叨叨、罵罵咧咧的話語聲里,遠方那邊陡然傳來轟的一聲,是軍中的鼓聲敲響。
擁擠的官道兩側,剛還嘈雜的人聲,此刻都停了下來,坐在僕人肩頸的豪紳們偏頭張望,後方看不到的百姓急忙墊起腳,或者不停的跳起來。
「娘,快看!」呂玲綺拉著母親的手,指著遠處。
飛舞的雨點之中,不少人抹去臉上掛著的水漬,片刻就聽到整齊的馬蹄聲。
視線里那頭,外罩黑色皮甲的騎兵,呈三列如長龍般過來,重重的馬蹄踩踏泥濘的路面,挎在腰間的刀兵不時發出碰撞的聲響。
兩張大小不一的長弓短弓交叉負在背後,腰間環首刀不時擺動撞在馬鞍上,這些騎兵神色肅穆的直視前方,雨點掛在睫毛,落在眼睛裡,都未眨一下。
一面寫有『並』字的旗幟高舉在雨中,眼尖的人遠遠就喊了一句:「是溫侯的控弦狼騎!」
「溫侯威武!」也有人忍不住喊道。
目光聚焦的旗幟下,呂布挺直背脊,一襲紅色的披風在風雨里招展,手提一桿方天畫戟,身下的飛煙紅雲馬披著馬具,如同主人一樣,趾高氣昂的邁著蹄子,震得呂布雙肩一對獸頭披膊哐哐輕響。
風雨之中,掛著雨水的劍眉下面,雙目威凜,眸子掃過周圍,僅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後方的一輛馬車,隨後偏過頭,正眼相視,臉色頓時泛起了喜色。
頃刻,他目光又落到了夫人的小腹上,喜色更濃了。
行進的軍隊繼續前行,延綿官道十多里,待控弦狼騎去往軍營屯紮,緊跟在後面的入軍營的是白馬義從,以及唐軍、幽燕、并州、益州四支兵馬。
而那體積堪比一棟小院的天外隕石也終於卸下了馬車穩穩落地,安置在軍營西南五里處。
項羽抬起頭看著被布遮蓋的龐然大物,忍著心頭的噁心感,轉頭朝後面的士兵吩咐道:「此物嚴加看管,每日五班巡邏,若有人出現不適,立即撤換休息。」
「是!」
跟過來的一眾士卒整齊且大聲的回應。
不久之後,項羽領著親兵出了軍營,其餘將領還在整頓軍務,他就不便去打擾了。
「這呂布倒是跑得快。」項羽遠遠看到剛領兵回來的呂布,此刻已經跑到妻女那邊,坐在車輦,貼著妻子的小腹,哈哈的傻笑。
「哼,項某可不羨慕!」
一轉馬頭,項羽看到了等候他的倩影,撐著紙傘,立在一輛馬車前,青絲舞動,湛清色的裙擺在風裡撫動。
看著騎馬奔來的項羽,虞姬露出一抹微笑,仿如一幅展開的畫卷。
「哈哈!」
項羽縱馬過去,探出手去。
心有靈犀!
女子也伸出手,頓時被項羽拉到了馬背上,一起縱馬奔行在鉛青的雨幕里。
……
兩日之後,西域使團進入延塘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