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州這一去,確實沒有辜負魏鈺對他的期待。
在大魏待了十多年,論成長,大梁遠不足相媲也。
古來聖賢皆寂寞,有多少為了天下大同,改變時代,欲為天下黎民迎來盛世的謀士賢者不畏流言,專心侍奉自己認定的君主的?
他柳文州雖不才,但亦有青史留名之心!
柳文州雖歸大梁,但卻非以大梁柳家子弟身份,而是承大魏使臣之職,歸大梁祝賀梁皇登基之喜。
一朝出使,大梁都城上下震動,柳家震驚不已。
柳文州這個資質平平的子弟,若非他次朝回來,柳家其實早已將他默認為死者。
可惜他不僅活著,更是轉頭效忠起了大魏!
成了大魏使臣的柳文州,即便身份再如何遭人腹誹,但明面上卻無人敢置喙。
無他,只因對方是大魏派來的使臣。
連新任梁皇都絲毫未提前事,只專心拿他當使臣接待。
柳文州並未歸家,他吃住皆在驛站,對於上門的柳家人,他亦客氣有加,一視同仁。
柳文州待在大梁做的事光明正大。
他待在驛站時,同驛站上下的官員小吏講述自己在大魏的經歷,從學堂念書,到科考入院,見了多少事,幹了多少活,目睹多少奇蹟,驛站上下無不驚奇唏噓。
他出門逛街時,碰見路上車馬堵塞,會搖頭說起大魏的交通;看到有人欺男霸女,會講起大魏的律法;撞見有人衣不蔽體,縮在牆角餓得骨瘦如柴,會施捨對方,並說起大魏對流民的安頓……
他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在為大魏招攬人手,可他的一言一行,卻無一不在誘惑著每一個於人世間飽受磨難的百姓前往那如安樂鄉般的大魏。
大梁朝廷知道嗎?
知道。
可他們有辦法嗎?
沒有。
這是有備而來、光明正大的陽謀。
知道大魏的想法,可卻沒有辦法阻止大魏的手段。
因為人心公道它就在那裡,只要大魏存在一日,渴望光明的百姓終將會不顧一切向它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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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四年末,四方賢才盡出。
大魏迎來一波移民熱潮。
萬國來朝,初現崢嶸。
盛元五年初,皇宮上下得到通電。
五年末,京都全面通電。
京都不設宵禁,從前燈火通明的京都,換成了永夜不熄的路燈,每一個歸家人的道路。
學堂學子終於有了不怕瞎眼的更多學習時間,早晚自習正式推行,每日多出兩三個小時的上課時間,學子們淚灑當場。
盛元六年,是大魏全面向下鋪設電路的時候。
被點亮的大小城池一個接一個,百姓終於不再畏懼夜晚的出行。
有了電,研究院推行出了不少的電器用品。
電器雖繁重,卻極大豐富了百姓們的生活。
天熱,他們不用在拿著蒲扇,因為他們有風扇。
天冷,他們不用燒火點柴縮在炕上,因為他們有加熱爐。
偶爾的飯菜點心吃不完,也不必再擔憂浪費,因為他們可以放入冰櫃用以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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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七年的時候,時隔三年未歸的五皇子回來了一趟。
兩個月前還在歐洲體會鄉野貴族生活,一朝回到大魏,卻仿佛掉入了另一個魔幻時空。
原來電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有了電,研究院居然能造出這麼多方便好用又享受的好物?
他怎麼沒有早點回來!
坐著火車回來的五皇子一路被襯成了土包子。
他回到了繁榮迷眼的京都,回了那本該萬年不變但卻在三年大改的皇宮,見到了他被萬民膜拜的皇帝九弟。
「陛下,當初臣就知道,這天下將會為陛下所改。」
五皇子老了。
曾經瀟灑不問俗事的逍遙王爺,到了如今,也不過是個年過半百的快樂老頭。
魏鈺淡淡笑著,「是嗎?可朕怎麼記得,五哥似乎只是想看戲來著?」
「哈?是嗎?臣有這麼說嘛?沒有吧,哈哈哈,看陛下你說的,幽默!」
「不及五哥,這麼多年過去,五哥依舊幽默不減年少之時。」
「吹捧!陛下這是捧殺吧?啊?臣這把年紀了,可不敢跟小年輕相比,陛下可別叫臣做事啊,不然臣可繼續跑歐洲了,哦對,那姓薛的今年身體不適,陛下可以去派人去歐洲接手遺產了。」
「嗯,不急,不過五哥你再去歐洲,就順手接了吧。」
「喲喲喲,不可敢。」
「朕說真的。」
「……真的?那我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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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七年末,薛向松在歐洲病逝了。
他在歐洲打下的江山,也一如他與魏鈺之間的約定一樣,最後被五皇子接手。
五皇子在當了幾個月國王,圓了隱在心底最深處的小小遺憾後,便甩手給了年輕力勝的六兒子。
六兒子一直都在大魏接受教育,他的所思所想及眼界,俱放眼天下。
自幼沐浴在皇帝九叔英明神武下的少年郎,對自己九叔的崇拜遠勝親父,此生唯一志願,便是期盼著自己能做到與九叔一般締造盛世太平!
超越九叔。
少年郎自問做不到。
他的九叔是千古一帝,是百千年才能盼來的麒麟帝子!
能比肩九叔者,普天之下再無二人!
他會在歐洲打造出另一個盛國,絕不辜負九叔多年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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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八年,年過八旬的太上皇,在一日飯後,突然有了預感。
他傳召了魏鈺。
「朕那幾個兒子,朕已經多年未見他們了……朕想見見他們。」
太上皇安然靠坐在搖椅上,望著窗外的翩然桃花,笑得清淺。
魏鈺久久凝視著年邁的親爹,終是回了聲好。
「兒子已經派最快的船去接他們了,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爹,您再等等。」
陽春三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窗外的白桃開得茂盛,很漂亮。
太上皇望了半日桃花,終是覺得有點小遺憾。
他看向此刻身旁唯一的兒子,嘆口氣,笑了笑,「這桃樹,還是朕當年退位時親手種的,朕還想今年結果,叫你大哥他們回來一起吃的。」
「可惜,等不及了。」
魏鈺閉了閉眼,「……等得及的,他們馬上就回來了,朕現在就派人去催,您再撐一會兒,一個桃子而已,農科所那邊……」
「小九啊。」
一聲小九,終是有淚滴了下來。
魏鈺睜開眼,轉頭去看他爹,泛紅的眼眶終是藏不住一個帝王內心的惶恐和不舍。
「爹!」
太上皇看他一會兒,笑得寬慰。
「你要好好的啊,朕最放心不下的,其實就是你了。」
魏鈺突然俯身,蹲在了他爹身邊,抱著他爹的手默然哽咽。
「若朕不再了,日後你一個人,可該怎麼辦啊……」
有手附在他的頭上,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
半晌,漸漸沒了動靜。
「……爹?爹!」
「朕還沒死。」
「?哦……那你睡。」
「嗯,朕肯定得等到你大哥他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