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苗這個地方,因著氣候濕熱,草木旺盛,滋生了不少的蛇蟲鼠蟻。
為通風,防毒蛇、野獸,吊腳樓便因此而生。
所謂吊腳樓,便是在平地上用木柱撐起上下兩層,上層通風、乾燥、防潮,是居室,下層則是用來關牲口或用來堆放雜物的。
南苗人的吊腳樓就是這麼用的,但對於曹季地盤上的吊腳樓來說,他們的下層卻是用來關人的。
關南苗人。
守衛森嚴的寨子裡,層樓疊榭。
那些林立著的吊樓上,二層是悠閒鬆散的士兵,倚靠在木門邊,或者趴在窗子上,以一種戲謔、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底下那些做苦力的南苗奴隸。
「走快點!少磨蹭!」
不遠處有一男子持著短鞭,正呵斥著一隊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人。
那隊人約莫有二十來個,衣不蔽體,骨瘦嶙峋,遍體鱗傷,蓬頭垢面,瞧不清每個人的面孔,卻能感受到他們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那股麻木絕望的氣息。
一個個拖拉著腳步,滿身疲倦,哪怕知道走得慢了,身後的監工會用鞭子鞭笞他們,卻也依舊無法抬腳加快腳步。
身後的監工見狀不耐,短鞭揚起,一下又一下地肆意抽打著前面的人。
「說了快點快點,不知道後面還有活兒嗎!走得這麼慢,是不是想餓死我!」
鞭子落在身上自然是痛的,
但是被鞭打的人除了短暫的瑟縮、悶聲之後,便再無任何動作。
濃烈的疲憊無法用疼痛驅散,走不動,便要被打,越被打,就越是走不動。
監工被這群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氣到了,氣急之下,他手中的鞭子揮舞得越發勤快。
破風聲,咒罵聲,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噼啪聲……一時間,周圍投過來的目光倒有不少。
有好事者站在二層調侃監工,「少抽點,就這麼點兒人,抽死了小心將軍拿你問責。」
監工沒好氣回嘴,「這他奶奶的一群懶貨,一個上午就干那麼點活兒,老子沒抽死他們就是好事了!」
周圍的士兵哄堂大笑,每一個人,他們瞧著那些被當成奴隸的南苗人的神情俱是一臉漠然。
他們對滿身倦怠的南苗人視而不見,對被抽得渾身是血的南苗人哈哈大笑,對被摔在地上的南苗人投以輕蔑的目光……他們對每一個出現在寨子裡的南苗人,都是投以玩物般的漫不經心。
硬了。
拳頭硬了。
剛一進寨子就看見這一幕的乙十三立時就沉默了。
雖說自小就加入灰衛使的他見多識廣,沒得三觀道德,但到底他也是跟著官方機構辦事的人吶!
除開某些特殊時候,乙十三自覺對平民百姓還是講究一個仁義禮法的。
畢竟這世上犯事的人到底還是少數,無緣無故的,對旁人那般兇殘作何啊?
也不怕遭報應哦。
就眼下這寨子裡的情況,服勞役都比這強。
都說南苗人目不識丁,野蠻未開化,這群人瞧著卻比南苗人更為野蠻。
太丟大魏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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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成南苗人抓進來的乙十三等人,到底是沒瞧見後續如何。
因為他們被關進了牲畜圈裡。
吊樓關著牲畜的第一層,髒就不用說了,那是一定的,最重要的是這地兒十分的悶熱潮濕!
能滋生一大把蚊蟲的那種!
在被關進圈裡的第一時間,乙十三就觀察了四周情況。
圈裡沒牲畜,但有一股很明顯的腥臊味,這地方之前約摸是用來養牲畜的;右角落裡躺著一堆疑似屍體的東西,上前一步能聞到很濃的血腥味,嗯,傷得很重,大抵快死了吧;左邊鋪著一堆乾草,看痕跡,先前應該是關了十至三十人左右……
圈裡信息就這麼點,眼睛溜達一圈就沒了。
情報科的弟兄們眼神一對,都不需要明說就知道沒啥好交流的了。
至於外面那層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柵欄。
好吧,形同虛設。
在確定外面看守的人沒有注意他們後,一伙人各自找地方蹲下了。
乙十三和甲六一貓在了最隱蔽的地方。
乙十三:「這裡應該就是曹賊的老巢了,他們把周遭的南苗人都抓來做苦力,也不知道這寨子裡有多少南苗人。」
甲六一:「大殿下估摸著已經帶人在外面埋伏著了,要不,咱們來個裡應外合?」
乙十三:「南苗人在這兒處境艱難,對曹賊這幫人應該是恨之入骨,可以策反。」
甲六一:「咱們人有點少,大殿下也不知道咱們,這要成了,大殿下會記咱們的功嗎?」
乙十三:「嘖,也不知道有沒有南苗人聽懂大魏的官話……」
兩個人自說自話的情況也不少了,旁的時候,其他人聽見了都懶得插嘴,但眼下這時刻,旁邊有人沒忍住多嘴了。
「大人,你倆要不商量一下?」
總是這麼自說自話啥時才能到頭兒啊!
不知道這圈裡蚊蟲多嗎?
才半刻鐘,他這手心都拍死十幾隻蚊子了啊!!
餵蚊子這事要不得,其實乙十三和甲六一都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大包,只不過他倆能忍,癢了愣是沒吱聲。
兩個人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倆才繼續若無其事地商量起了如何夜談營寨,摸清南苗人情勢,然後與南苗人合作達成同大皇子裡應外合的成就!
兩個人並沒有商量多久,就被一道刻意壓低的聲音給打斷了。
「這人醒了。」
圈裡沒有外人,除了角落那坨疑似屍體的存在,哪怕對方陷入昏迷,盯梢也是存在的。
離「屍體」最近的人一直都盯著對方,在瞧見屍體發出動靜後,他便立刻提醒起了同伴。
昏暗的圈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重傷的人大抵是真的醒了,沒怎麼動彈,絲絲壓抑的抽氣聲便開始響了起來。
那樣的小動靜,情報科弟兄們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乙十三默默蹲了過去。
傷勢慘重的人他見得多了,瞅見地上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全是鞭傷,有些傷口還化膿長有蛆蟲,乙十三面色也沒有啥變化。
像是沒聞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腐敗腥臭味一樣,他撿起地上一根細棍子,戳了戳對方滿是污垢的側臉。
「你,能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