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崑崙山中升起的太陽(2/2)

  精蓮本性對蘇午施以『吉祥蓮花灌頂』。

  此後,精蓮化生大士之性意自紅蓮世界時輪壇城之中復甦,對蘇午施以第二重『菩提灌頂』——其對蘇午施以此灌頂,乃是為求剝脫蘇午性意,以自身性意烙印於蘇午根本之中,達到『鳩占鵲巢』的目的。

  可惜精蓮本性的第一重『吉祥蓮花灌頂』未能消解去蘇午的本我,反而令蘇午短瞬住空,觀見了自身法性。

  在此般情形下,精蓮化生大士意圖以第二重菩提灌頂,將自身性意灌注於蘇午根本內,以期在未來『借屍還魂』的打算,也就全數落空。

  他最終試圖以自身完全容納蘇午,將蘇午封押於自身體內——卻被蘇午藉助精蓮留在自身性意之中的『忿怒蓮師法性』,直接喚醒了精蓮本性!

  至此,精蓮化生大士全部謀劃已然盡被挫敗!

  而之所以精蓮本性在最緊要關頭,會接受蘇午的『灌頂』,反過來打散精蓮化生大士演化的紅蓮火身相,原因盡在於蘇午在不淨觀中短瞬住空,隱約觀見了自身的法性。

  對方未依『密乘佛法』按部就班地實修,而是直接在不淨觀觀中頓悟,一霎住空,觀照到了法性!

  尤其是蘇午的意之修行,未至『八識心王』層次,卻依舊能夠頓悟——這叫精蓮本性不得不相信,蘇午所言必然有正確道理,他因此才選擇接受蘇午的灌頂。

  「你在空中觀照到了何種法性?」

  精蓮看著蘇午,向蘇午重複問起了這個問題。

  蘇午神色平靜,回應道:「萬劫碾磨,不昧本真,生死輪迴,不壞性意。刀砍我身,如斬春風——這才是法性。

  我在空中,看見了由此至彼的路。」

  「不死不滅,不朽不壞。

  不墮輪迴,超脫劫數……」精蓮低沉自語,「這便是『佛果』了……」

  他仰臉注視著蘇午的面孔:「那由此至彼的路,是甚麼樣子的?」

  「你卻想岔了。→」蘇午聽得精蓮低語,卻搖了搖頭,「『我』自空中來,亦將回到空中去,人世行走一遭,不過是一場體驗而已——若超脫劫數,那這體驗又有何意義?

  如不墮入生死輪迴之中,又怎知這生死輪迴間的『妙諦』?

  刀砍我身,非不能致我殞命。

  而是刀能斬我,我身可死,但那把刀、那般劫數、那生死卻終究困不住我,恰如刀砍春風一般,春風可斷,春風亦將綿綿無盡。

  在此剎死去的人,卻依舊可以存活於下一個剎那、存留於過去的每一個剎那——這才是我所觀見的法性。」

  蘇午言語之時,身周又有白光隱現。

  那杳杳白光投映在精蓮之身,卻讓精蓮低下頭去,神色惶惑而慚愧:「我、我竟不能理解你之所言,若在今刻死,如何能在下刻得活?如若沒有因,又焉能有未來果?

  如果沉入生死輪迴,那豈不與世間凡人一般無二?

  若不為超脫劫數,我又何必執著成佛?」

  蘇午嘆息一聲,身周圍繞的白光盡相寂滅了,他出聲道:「所以我們今只能在此岸,遙望彼岸。」

  「彼岸,彼岸……」精蓮抬頭注視蘇午,「你在空中所見,那由此至彼的路,莫非就是直抵彼岸的路?」

  「並非如此。」蘇午搖了搖頭,「先前在『空』中所見,讓我心生疑慮,或許佛陀都不在彼岸——佛陀若都不在彼岸的話,怎可能為後來人指出直抵彼岸的道路?」

  精蓮眼神震驚:「佛陀都不在彼岸?!」

  「是。」蘇午點頭。

  「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你既如此問我,那便先回答我同樣的疑問——你在空中,又看到了什麼?」蘇午向精蓮問道。

  精蓮低下頭去,沉默下去。

  蘇午也不著急,盤腿坐在已經乾涸枯竭的湖畔,自身之『意』絲絲縷縷地往外溢發,在頭頂聚成一輪光明大日。

  那光明大日冉冉升起,直上中天。

  燦白陽光遍照大湖四周凋零的草木——被忿怒蓮師焰流席捲過的此間,一點點綠意從焦黑的土地下生發了出來,那點點綠意蓬勃生長,漸漸連成一片,覆蓋在大湖周圍,猶如大片綠毯。

  綠毯上,又有各色花朵盛開。

  那被焰流焚成焦炭的樹木根須緩慢恢復了生機,小樹樹芽從焦炭般的樹幹下冒出了頭來。

  枯朽的大地再次散發出勃勃生機。

  隨著天頂的光明大日消隱,一團雨雲聚集在大湖之上,雨水澆潑下,大湖裡積蓄起了湖水,湖底的泉眼亦跟著湧出汩汩甘泉。

  精蓮目睹著周遭的變化,終於開口,向蘇午說道:「我在空中,看見了崑崙群山。

  那群山中央,有一尊渾身若豬油膏脂般的女性臥於雲蒸霧籠之中,雲霧蒸騰的雪山里,洪流奔騰而下,橫貫密藏域——我在那洪流始源處,捧了一捧水。

  捧起那一捧水後,我便成就了『忿怒蓮師法性』,法性得以永住空中。」

  「我與你在空中所見,其實差不多。」蘇午向精蓮回道。

  精蓮神色一變,眼神里流露出濃重的惡意!

  ——他卻是以為蘇午在戲耍自己!

  蘇午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揚手,一個大耳光打在了精蓮臉上!

  啪!

  這一記耳光,蘇午只用肉身發勁,對精蓮自身造成的傷害幾可以忽略不計,但對精蓮心神的侮辱性卻是極強!

  精蓮眼中惡意、怒火如洪流奔涌,他背後一剎那間就浮現出了忿怒蓮師寂忿相,一張火紅的面龐看向對面的蘇午——那雙赤紅如血的眼睛撞見蘇午平平淡淡的眼神時,怒火焰流頓時消寂了下去!

  「緣何輕辱於我?!

  我是你的上師!」精蓮怒聲呵斥!

  蘇午咧嘴笑了笑,眼中無有任何波瀾:「你方才不夠清醒,我打你一個耳光,讓你清醒清醒。

  ——你這個樣子,實在太討人厭了,讓我覺得應該再打你兩個巴掌。」

  說著話,蘇午忽然一手攥住精蓮脖頸,另一手左右開弓——

  啪!啪!

  又是兩個大耳光打了上來!

  精蓮被這兩個耳光打得神思懵然,連身後顯現的忿怒蓮師寂忿相都又消散去。

  他看著蘇午隨意自在的神色,忽然間若有所誤。

  也顧不得自己受到如此奇恥大辱,趕緊向蘇午問道:「這便是『刀砍春風』之真意?」

  先前與這年輕弟子作伴,精蓮雖覺得對方膽大包天,但做事終究有度,然而至於如今,對方觀空之後,連秉性都發生了些微轉變,『度』已經不存在於對方心中,對方行事開始完全遵循本心,率性而為!

  便似一陣無拘無束的風!

  可以掠過沼澤湖海,翻閱高山大岳,可以經歷許多自己不喜經歷的事情,但卻絕不會被這沼澤湖海、高山大岳,乃至諸多自己不喜經歷的事情——乃至生死輪迴、萬種劫數留住!

  身在劫中,萬劫難留!

  精蓮眼中流露由衷的羨慕之色!

  蘇午丟開了精蓮的衣領,又坐在了他對面,卻不回應他的問話,轉而道:「我勸你下次莫要急躁,先聽別人把話說完。」

  「我記得了。」精蓮雙手合十。

  「嗯。」蘇午點點頭,眼中流露回憶之色,徐徐道,「我亦在空中看到了崑崙群山,不過那群山卻非是你所見的雪山,而是一座座屍山。那巨大如山的屍塊物相競相堆積在平原之上,在平原盡頭堆出了崑崙群山。

  而廣袤平原被這無數屍塊物相生生墊高了,化作了一片綿延萬千里的高原。

  那些在平原上鋪開的屍塊,簇擁著一道巨大的脊樑。

  脊樑橫陳於大地之上,猶如大地上乍起的屋脊。

  而脊樑一端連著崑崙群山——如豬油膏脂般的大日從崑崙群山中升起,又在脊樑的尾端墜落。

  脊樑在人身上是接連頭顱與下身的。

  若崑崙群山象徵著『頭顱』的位置,那自群山中升起的、豬油膏脂一樣的太陽,想來就是『腦子』。

  我當時或是離那輪太陽太近了,被那太陽一照,自身便隱約觀照到了根本法性。」

  蘇午垂目看著精蓮,向精蓮問道:「你亦在空中看到了如豬油膏脂般的女子臥於崑崙群山雲蒸霧籠之中——我所觀見的那輪太陽,和你看見的那女子,應該都指向同一位存在。

  『她』會是誰?

  ——那自崑崙雪山中奔騰出的洪流,即是『天際海』、『崑崙江』。

  這道同時奔流於現實和『空』中的大江,在現實里,曾滋養出『生死草』這樣的藥草。

  在『空』中,其源頭處的江水,卻能讓你捧一捧就能證就法性。

  那江水不是普通的水液,

  應是那輪太陽的腦髓液,以及眾多屍塊里淌出的屍水。」

  精蓮聽得蘇午的種種猜測推論,眼神震怖,一時不能言語!

  他沉默片刻,才同蘇午說道:「你我所見,卻是同一事物的兩面,究竟誰所見是真,如今還不能確定。只是你,緣何能離那輪大日那麼近,可以觀見如此匪夷所思之法性?

  ——你在空中所見由此至彼的路,莫非就是從此至崑崙海源頭的路?!」

  「我能離那輪大日如此之近,卻是在關鍵時候,有『人』推了我一把。」蘇午回道,「我弟子眾多,盡皆與他們以誠相待。

  他們也以誠待我。

  關鍵時候,是我某個弟子推了我一把。」

  能在此般關鍵時候,推蘇午一把的『人』,今下自然唯有『尊嘉尤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