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請神上身!」(1/2)

  「神來也,神來也,神來也!

  神不見我,神不見我,神不見我!」

  整座法壇搖搖晃晃,仿似將要傾塌,但仍舊在艱難支撐著。

  法壇下,

  十餘個紅頭師公在聽到壇上師父狀若瘋癲的叫喊以後,都慌忙從身上拿出一道道紅布,覆蓋住自己的眼睛,戰戰兢兢地立在原地。

  村民們不知他們當下動作何意,

  但總看得出這些人此下都似乎對即將降臨的神靈分外畏懼的樣子,一個個都變得畏縮起來,以紅布遮掩,好似怕被神靈看到自己的眼睛。

  聚在法壇周圍,抻著脖子往法壇上看的百姓們呼啦一下子盡皆散去,離法壇遠遠的。

  河坡上,

  赤龍真人眯眼看著法壇上猛烈跺腳的天蜈老道,皺著眉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這是要起乩?許天師在南閭山諸道壇傳下的道統之中,請靈降真並不需要『起乩』。

  那被綁縛的女師公,莫非就是乩童?

  不太像,不太像……」

  赤龍真人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耳力極強,能聽出天蜈先生誦念的降靈符咒中有篡改,將請靈降真的對象指向了『五通神』——老道對此並不在意,對方若能借『乩童』請來五通神的『大道紋韻』,與之交流溝通,他就更好窺見此中真相。

  但現下天蜈老道舉行的儀軌,像『起乩』又不像起乩,讓他有些捉摸不定。

  大鬍子道人正低眉猶豫間,

  劇烈顫抖的法壇忽然停下!

  壇上,

  天蜈先生將鼓鼓囊囊一袋願力銅錢丟在了『女師公』腳邊,將那錢袋的袋子口完全敞開,露出裡面黃澄澄、纏繞著濃郁願力的一枚枚銅錢!

  丟下錢袋以後,

  他就定在壇上,一動也不敢動,像一截木頭樁子。

  而在他對面,

  女師公看著天蜈先生臉上猙獰的鬼王面具,面上浮現一抹笑意,她周身隨之有詭韻涌動起來,濃郁的詭韻環繞她周身,甚至將法壇上擺放的各項物什統統掀飛——

  那詭韻鋪壓向天蜈先生,天蜈先生明顯有些始料不及——他要請的是『五通神』,但現下請來的這麼個『玩意兒』,散發出濃烈的詭韻,與儀軌描述的請來五通神的情景明顯不同!

  『江面赤黑,長發攢動如長鯨巨鯊』的情景未曾出現!

  『屍位人』頭顱、四肢各向匪夷所思之角度彎折扭轉的情景未曾出現!

  反而有強烈詭韻撲壓在天蜈先生身上,讓他血液凝滯,一瞬間臉色蒼白,面具下的臉孔寫滿了惶恐——五通神難道是詭?

  還是——自己招錯了『東西』?

  對面的鼎靈一臉氣定神閒地笑意——難道這詭,本就暗藏在她體內,此時被她藉機放了出來?!

  天蜈老道一瞬間想了很多!

  剎那間,

  對面的女師公雙眼眼仁劇烈收縮,化作針孔大小的一個黑點!

  她的頭頂、下巴、雙腮上各生出一隻橫眼,橫眼裡昏黃光芒瀰漫——六隻眼睛的眼仁盡數收縮成針孔大小的黑點,盯住了對面的天蜈老道!

  如是,天蜈老道一身道袍化作了紙做的衣裳,頃刻間化灰被陰風吹走!

  他周身皮膚加速腐爛,

  而皮膚之下,

  內臟更先一步腐敗,一股股臭味從他口中湧出——

  生機從天蜈老道身上迅速流失!

  鬼王面孔下的一張臉上,寫滿了震恐,兩隻蘊積著恐懼的眼睛無聲息腐爛,從眼眶中滑脫——

  女師公嘴角的笑意更盛,

  但在下一刻,

  她臉上的笑意凝滯了!

  別樣的詭韻與大道紋韻交雜著,纏繞在她頭頂的線香上,那一炷香加速燃燒,那詭韻從五個不同方向席捲而來,首先禁錮住她身體內外放的詭韻,她臉上生出的四隻眼睛統統收斂在皮下,自身本來的眼目也在瞬間恢復正常!

  從五個方向席捲而來的詭韻紋韻,開始覆蓋、禁錮她的四肢、頭顱!

  她眼神勉強轉動著,拼力將自己的雙眼眼仁聚縮成針孔大小的黑點,進而把目光投向了北閭山一眾人——

  而在其目光轉動之際,

  壇下赤龍真人忽然道了一聲:「不是起乩!

  是屍祭!

  該死的屍祭!

  這不是降真顯靈——這是直接請神上身!

  要糟了!

  鼎陽,你去壇上攔住那『屍位人』,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打斷屍祭——我來趕跑周圍村民——那些被下了願力種的婦人,只怕要被勾召著,來江邊『還願』了!」

  赤龍真人連連開聲言辭,語速極快,

  蘇午一邊聽著他作種種安排,身形一瞬間被粘稠黑液包裹,化為漆黑蟒蛇,大蛇撲騰起數十丈遠,一剎那落在了法壇上,將壇上已化為腐屍的天蜈先生撞開!

  天蜈先生與鼎靈之間,擺著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錢袋中的願力金錢,正在迅速絞纏著四周漂浮、迅速消失的『天蜈老道亡者意識』,投向未名之地——這是在獻『祭』!

  女師公體內早就容納了一個厲詭,

  她以厲詭殺死天蜈先生,

  卻正成全了這場『屍祭儀軌』,令這場本來甚麼神靈都招不出來的儀軌,就此有了人祭犧牲,就此圓滿,真箇要將『五通神』招來,降附在女師公身上!

  請靈降真,降的是『真』,降的是『大道紋韻』——

  而請神上身,是直接把鬼神請到了自己身上!

  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赤龍真人如此激烈反應,完全是因為這神來了之後,必然要勾召四方村落之中的孕婦,令她們來河邊『還願』,引來一場生靈塗炭!

  蘇午腳下陰影沸騰開來,

  內中裂開一張張蒼白的唇齒,咬住那袋不斷釋放著願力的『願力錢』,將之拖入了陰影之中——但即便如此,他腳下的陰影里,那袋願力錢仍在不斷釋放願力,滾滾願力甚至穿透了陰影的包裹,投向冥冥中的所在!

  影詭的詭韻無法隔絕願力向『五通神』進行獻祭!

  蘇午眼神凝重,念頭一閃,背後騰起熊熊光火,聚成符籙法體,符籙法體之上,一道道尖牙立目的猖兵盡數投入陰影之中,與冥冥之中的『五通神』搶奪願力!

  『東天青雷五猖郎』符籙落入陰影中,剎那間化作一道蜿蜒的純青雷光,裹挾了八百陰兵,圍繞著那滾滾願力不停捲動、撕扯,將其中願力分去了大半,投向『五通神』的願力驟然減少,鬼將裹挾著八百陰兵,盡情吞噬著願力,以願力塑造它們的身軀,一個個身形越發凝練,體表覆映金光!

  隨著獻祭的願力驟減,

  對面已經失去神智的『女師公』雙眼眼仁緊縮,隱約恢復了一線神智,嘴唇蠕動著道:「疏散……驅散百姓……

  它要登壇了,

  要破壇,

  要破壇……」

  「破壇?」

  眼看著女師公眼中神智消散,她的四肢被莫名詭韻與大道紋韻交雜的氣息裹挾著,驟然撐展開來,蘇午目光急掃四下,口中斷喝出聲:「天關正射,二轉霹靂交飛,三轉龍神吐霧,四轉雷雨廣施,五轉飛沙走石,六轉山鬼伏摧,七轉陰霆將兵,依吾法令——收攝六天斷頭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無動無作!」

  握雷局咒被蘇午自身符籙映亮,於他左手劍指之上留下印簽,

  他左手劍指驟然朝前一點——

  一道道陰兵鬼將團聚在『東天青雷五猖郎』周遭,驟然化作一片雷霆電光,如龍蛇般劈炸向法壇,劈炸向女師公身周莫名詭韻與大道紋韻交雜的氣息!

  蘇午頭頂上空,罡風縱橫,雷池隱現!

  雷池之中,

  一道紫金寶誥若隱若現!

  那道紫金寶誥蜿蜒起無數道雷霆,又直向天頂而去,與冥冥之中的『九天雷祖大帝』神譜廟系相勾連——如是,那模糊不清的紫金寶誥在雷池之中浮動,使得雷池之中驟然降下一束雷電,匯入蘇午右手掌中,猶如一束枝丫紛揚的荊棘樹枝!

  蘇午緊攥那雷霆紋韻集聚的荊棘樹枝,猛烈鞭打在女師公身上,打得女師公衣衫破碎,將禁錮她四肢,逐漸要降附在她身上的莫名氣韻不斷驅逐!

  但那般氣韻,簡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哪怕今時憑藉每日誦念『原雷祖北陰聖母寶誥』,與北陰聖母神譜廟系產生聯繫,自性逐漸印證了寶誥的蘇午,藉助寶誥加持,揮舞起『打神鞭』,打在女師公身上,都無法將那氣韻徹底驅逐盡!

  女師公的意識便也在打神鞭不斷抽打下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說到底,終究是蘇午還未真正映現『原雷祖北陰聖母寶誥』,此時招來的『打神鞭』,威能也算不上強力!

  「要破壇,要摧折壇柱子。

  我是壇柱子,殺了我,可以中斷請神附身……

  小心我體內厲詭復甦——」

  女師公意識清醒之時,眼中的眼仁就聚縮成了針孔,注視著蘇午,神色安靜地道出最終的『破壇之法』,儼然是視死如歸!

  蘇午注視著她的眼睛,忽然抽出了腰間的『大紅蓮胎藏』,

  刀刃化為業火,驟然間斬切向她的脖頸——

  業火疾掃之地,周圍聚集的五通神莫名氣韻,皆如脂膏遇到熱刀一般,被整齊切開一道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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