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3章 鬥法盛會(完)

  第1337章 鬥法盛會(完)

  神秀僧,禪宗北祖。

  其為禪宗五祖『弘忍』門下最出色弟子,被稱作『懸解圓照第一』、『神秀上座』。

  神秀僧主張佛門修行之『漸學』,指『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即佛性深居於每個人的自性之中,眾生皆為佛子。然而凡人受種種識障外相困擾,卻不能接近『佛父』,舍近而求遠。

  彼時於『弘忍』門下,另有一弟子名曰『慧能』。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此即慧能所作佛偈。

  慧能為神秀以後,弘忍門下後進弟子。

  其主張佛門『頓悟之學』,更受弘忍青眼,弘忍最後將衣缽傳承交于慧能,慧能終成禪宗第六祖,禪宗南祖,與神秀並稱為『南能北秀』。

  而不論神秀還是慧能,皆已圓寂入滅。

  此下神秀卻疑似在一個和尚身上顯現影跡,似乎『死而復生』——這怎能不叫葉法善心驚肉跳?!

  在後世諸般禪門故事中,慧能所作佛偈風頭無兩,令神秀完全淪為了配角,可是葉法善這種經歷過神秀存留之時代的老傢伙,卻更知這位禪宗北祖修行層次有多高,其一身『金剛般若大誓願力』有多恐怖,這是『誓願近佛』的人物,在其存在之時,佛門正值鮮花著錦之時,道門根本就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似此般『誓願近佛』的層次,尋常人大抵無法了解。

  然若一說『地藏王菩薩』,系『誓願成佛』者,他們也能藉此明白,神秀的層次在大願菩薩之下,與瑜伽師地論諸地區分中的第十五地『菩薩地』可以分庭抗禮——那是神秀還活著時候達到的層次。

  今下的神秀死而復生,等同『涅槃』,孰知他又達到了何種層次?!

  這樣佛門人物,涅槃重生,於道門弟子而言,終究不是一樁好事,天下間原本逐漸固定下來的佛道格局,將因此再生巨變!

  葉法善屏住呼吸,緊緊注視著似被神秀暫時寄意的印知和尚,以及神色嚴肅,邁步走到『印知』跟前,盤腿坐下的『祖師宗長』。

  他經歷太多風雨,亦能在大多時候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當下這情勢,一旦發生些絲微妙變化,於道門而言,卻比泰山崩塌更恐怖——葉法善雖稱蘇午作祖師宗長,可對方同樣一身佛門修行,若對方被神秀說動,反而站到佛門那邊去,那事情就太駭人了!

  葉法善心臟怦怦直跳,不敢挪開目光,哪怕一個剎那。

  蘇午盤腿坐在『印知』對面。

  在他性意傾蓋下,此時的『印知』完全就是神秀的形象,他看得比葉法善更真切,當下神秀性意飛轉,直接在他的元神映照下,都將『印知』化作了神秀的模樣,投映在他的元神之中。

  如此性意修行,已極可怖,超越八識心王,或已如精蓮一般永恆住空,證就法性。

  「閣下要以皇帝之局為試,與我鬥法?」蘇午看著神秀,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下的印知,就是神秀!

  神秀雙手合十,搖了搖頭,神色溫和地與蘇午對視,笑道:「貧僧非為這一時繁華而來。」

  贏下玄宗皇帝設下的鬥法之局,佛門可以一時出頭,自然可以稱為『一時繁華』。

  「請直言。」

  「今次鬥法,如貧僧僥倖能勝,還請檀越答應貧僧一個請求。」神秀向蘇午微微躬身,神態謙卑而和善。

  蘇午問:「甚麼請求?」

  「貧僧斗膽,度閣下為僧,閣下在貧僧門下修行,何日成佛,何日出師。」神秀道。

  葉法善聽到神秀這般要求,心跳一下子狂亂起來。

  他張開口,正要發聲,那神秀僧忽然轉頭朝他看了一眼——葉法善原本微微張開的嘴巴,陡然封閉。

  他想傳遞性識,性識陡作紙船,飄入無邊空冥大海;

  他欲以腹語,渾身卻猶如木石,根本不能動彈分毫!

  不只是他,當下在場不論僧道,皆只能旁觀蘇午與神秀的對談,根本不能插進來半句話!

  「要求太大,成佛太遠。」蘇午皺眉看著神秀。

  神秀笑著搖了搖頭,揚聲道:「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檀越佛性圓滿如鏡照,能使貧僧觀見『我』形,是否成佛,只在檀越一念之間,成佛與檀越之間,只隔著一層紙。」

  蘇午未有回應神秀此般言語,而是問道:「你要求太大——如是你我鬥法,反倒是我勝出了,你又能拿出甚麼來給我?」

  「天下山川自京都長安自神都洛陽之間,龍脈本源神靈,盡交檀越。」神秀道。

  蘇午瞳孔緊縮!

  本源神靈非只是東流島存在,於神州大地之下,本源神靈數量更眾,然而自長安至洛陽兩京之間的本源神靈,在當下這個時代而言,可謂天下萬川之菁英,可以比五嶽一河一江的本源神靈相提並論!

  神秀為此次鬥法,拿出了如此大的『賭注』!

  他願以此作賭注,換來與蘇午鬥法的機會,度蘇午為僧,賭注如此之大,可見他在此時縱沒有必勝蘇午的把握,亦必能立於不敗之地!

  但蘇午亦不覺得自己就會輸。他向神秀問道:「如何鬥法?」

  「試『棒喝』如何?

  伱我之棒喝,能喝醒對方者為勝。」神秀回道。

  葉法善此下不能發聲,只能旁觀神秀與蘇午鬥法的進展,他聽得神秀欲與蘇午試『棒喝』,頓時心如油煎。

  神秀被五祖弘忍贊為『懸解圓照第一』。

  所謂『懸解』,即置於絕境之中,求得種種解法,於絕處逢生,在佛門之中,『懸解』即於『四大皆空』的悟法之內,悟得了種種『有為法』,即是懸解,此是弘忍稱讚神秀開悟佛智,已生佛性之語。

  而『圓照』則即自心圓融如鏡照,能觀一切法門,一切法門影照鏡中,卻不能永留鏡中——這是說神秀的性識已至圓融無漏之境界,根本不會為外相所擾!

  此般情況下,與他比棒喝,他能一棒敲『醒』對方,對方想一棒就叫他改換觀念,被外相困擾,卻幾乎不可能!

  然而,此下葉法善縱然內心煎熬無比,也無法對蘇午發出任何提醒。

  在他的注目下,蘇午笑著點了點頭:「可以,便試『棒喝』。」

  葉法善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就聽蘇午接著道:「和尚先來。」

  聽到蘇午這番言語,葉法善的心境反倒已經沒有甚麼波動了,這位『祖師宗長』幾乎捨棄了一切與其自身有利的選擇,到了當下境地,也只能祈禱這位祖師宗長心智確實無比堅硬,能在神秀的棒喝下不受絲毫影響了。

  神秀聞聽蘇午所言,亦有些驚訝。

  他抬目看向蘇午,道:「檀越令貧僧為此次鬥法出題,已是給了貧僧極大的方便。而今還要令貧僧先出手——檀越可確定了?」

  「確定了。」蘇午道。

  棒喝之下,不只能將渾渾噩噩之人敲醒,更能將清醒之人敲昏。

  蘇午此下倒能明白神秀之心,無非是想以此棒喝,直接度自己拜入其門下,成為其門下弟子。

  若他心智之堅定程度不及神秀,或會在此般棒喝之下,直接被神秀的心智感化,願意皈依佛門。

  他倒不曾取得『懸解圓照第一』的所謂佛門成就。

  但他的心性經歷重重歷練而來,卻也不會輸於一個『懸解圓照第一』的佛門成就。

  神秀見蘇午乾脆點頭,他沉默了片刻,應了聲:「好。」

  他雙手合十,注視著蘇午的面孔,眼神里湧現出分外感慨的神色,而後道:「真空不空。

  無心於萬物,萬物未嘗無。」

  話音落地,雄渾大誓願力從神秀周身噴薄而出,往其身後噴流去,頃刻間形成了浩大的、撐開此間山谷的頂輪!

  頂輪之內,一片光明如鏡,鏡中倒影出了蘇午的模樣。

  蘇午頭髮脫落,身披袈裟,盤坐於十二品蓮台之上,已然成佛!

  這佛陀於鏡中推出一掌,蓋向鏡外蘇午的頭頂!

  轟!

  華光萬丈!

  蘇午於此般無限光明之中,心識寂定如一,他的每一個念頭都密結若菩提,一個個念頭盤旋在頭頂,最終聚成了一輪綠日!

  這輪綠日之內,卻未顯出本古袞德桑波的法相,而是湧出了無邊大火,熊熊大火傾蓋世間,卻令世間盡皆明亮了起來,掃除蒙昧、黑暗與恐怖!

  咚!

  兩座『光明輪』驟然相撞!

  而後盡皆消散!

  葉法善連忙去看蘇午面孔,卻見蘇午神色不變,反倒是蘇午對面的神秀嘆了口氣。

  神秀一剎那切中了蘇午於佛法修行中誤入的歧路,宗一切『無』為佛法真諦,然而真空不空,『無』也『非無』,他以此棒喝,試圖敲醒蘇午,然而蘇午的應對卻根本不是對佛法的探究,而是自性中的『我執』。

  他今時最執著的事,無非是令天下無詭。

  這一重執著,叫他心性密結如一,便是在『棒喝』之下,都不曾『醒轉』,神秀對蘇午施用棒喝,卻未能成功。

  「在下身邊有一僧,法名作『鑒真』。

  此僧未能證就絲毫空性,但佛法造詣依舊精湛無比,其存世百千年,性意未能轉為性魂,早已磨滅乾淨。」蘇午笑著開聲言語,神秀被他的話吸引去了注意力。

  神秀皺眉問道:「若性意早在歲月中磨滅乾淨,這位鑒真僧人又如何能出現在檀越身畔,以屍身留駐檀越身邊?」

  「正是。」蘇午點了點頭,道,「此僧正是以屍身留駐在我身畔,支撐其屍行走自如的,乃是他的『我執』。

  他的修行,從來不是修行『空性』,而是修行『我執』。

  待我執圓滿的那一刻,他或許會成佛,亦或許從此煙消雲散,卻誰也說不準,但在我執未有圓滿之際,其確實在死中求得了『活』。

  純以我執撞破了生死界限。」

  神秀聞言有些佩服,點了點頭道:「這位鑒真僧人能將我執修行到如此地步,如若用此心性來證悟空性,亦該早摘佛果了。」

  「他實無佛智。」蘇午道。

  神秀沉默了下去。

  蘇午又道:「不過無有佛智又如何,佛門四大菩薩,如大願地藏王菩薩者,不亦是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誓願,大『我執』摘得了佛果?」

  「地藏王菩薩,卻只有一個。」神秀嘆息道,「今下該檀越出手了。」

  (本章完)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