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陸爻沒用跑的,因為餓了,實在跑不動。
進了單元門,他一邊爬樓一邊想,要是一會兒正趕上玄戈在吃午飯就好了,他可以憑著板磚那麼厚的臉皮去蹭一頓飯吃。可是一想到自己算卦的技能點,在玄戈面前完全亮不起來,陸爻就默默克制住了自己的美好展望。
不管什麼,都是需要等價交換的。
等氣喘吁吁地上到三樓,陸爻伸手敲門,一下,兩下——好吧,家裡沒人。精神瞬間萎靡,陸爻靠在門板上,思考著自己應該去往何方,以及包里揣著的三枚硬幣多久再來還。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找吃的。
瞬間確定好了前進的目標,陸爻站直身體,忽然聽見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回頭一看,水泥地上有張手掌那麼大的白色硬紙片。
彎腰撿起來,陸爻就見上面寫著一行字,「長寧街七號,錦食。」落款是玄戈。字跡鐵畫銀鉤的,很漂亮。翻過來,紙片背面粘著雙面膠,應該是剛剛貼在哪兒他沒注意到。
陸爻連著看了好幾遍,順手就把紙片塞進了包里。
沿途問了兩次路,十幾分鐘就到了長寧街七號。站在「錦食」門口,陸爻聞著裡面傳出來的菜香味兒,根本就邁不動步子。不過重點是,他沒想到玄戈竟然是在一家餐館當廚師!
想起之前玄戈打架時,一拳打斷人鼻樑骨的畫面,陸爻就有一種迷之幻滅感,不禁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深刻的懷疑——難道現在做菜的廚師,都要是散打九段的才有競爭力?
鑑於身上沒錢,陸爻站門邊上沒進去,在思考直接衝進去把硬幣還了,然後飄然而去夠不夠帥氣。
「陸爻。」
「在!」陸爻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偏頭就看見玄戈站他旁邊,有些反應不過來,「誒你不是在做菜嗎?」
玄戈沒回話,只說了兩個字,「進來。」轉身進去了。陸爻迅速做出決斷——必須跟上!
店面不大,但裝飾得挺復古,桌椅也乾淨整潔。陸爻跟著玄戈往裡走,店裡吃飯的客人都看了過來,「老闆,人可終於來了。」
陸爻有些懵,手指了指自己,「說的是我嗎?」
說話的人笑眯眯地點頭,「是啊,老闆今天總是時不時往外看,我們都開玩笑說老闆是在等女朋友,一點都不專心。」
陸爻跟著笑,心裡感嘆,自己這恩人真是勤勞又節儉,傷還沒好就開門做生意,也不因為三塊錢少而忽視。
「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玄戈點了根薄荷煙,語氣挺放鬆,「他還小,別教壞了。」
對方表情誇張地在嘴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手勢,旁邊一個熟客有些好奇地問,「這是老闆親戚家的孩子?多大了?長得也挺帥的,你們家基因真好!」
點頭表示贊同,玄戈咬著煙,眼睛微眯,也跟著看向陸爻,「多大了?」
「十九歲。」陸爻發現玄戈沒準備糾正對方,也就默認了「親戚家孩子」的身份。
熄了手裡只抽了兩口的煙,玄戈朝那幾個熟客擺擺手,「回聊,我做點吃的給他。」說著就往廚房走。
陸爻跟了兩步,想想還是停下來,找了個位置坐下,抱著自己的雙肩包,十分自覺。
玄戈把油倒在鍋里,抬頭往外瞟了一眼,正好就看見陸爻在好奇地打量店裡的裝飾,嘴唇下意識地輕抿著,看起來挺乖,像個瓷娃娃。
想起對方說才十九,就又伸手拿個雞蛋敲了。
十五分鐘後,一大碗肉絲麵擺在了自己面前,雞蛋另用青色的瓷碟單獨裝著。陸爻盯著碗裡切得均勻的肉絲,胃酸分泌得特別快。咬咬牙忍住,他抬頭朝著玄戈笑,然後認真地說,「我身上沒有錢,先欠著,等我有錢了還你。」
「不收你錢,吃吧。」玄戈手指碰了碰瓷碟的邊,「溏心蛋,你看吃不吃得慣。」
被湯麵的熱氣熏了,陸爻覺得眼睛脹脹的,喉嚨也有些發澀,他掩飾性地伸手去拿筷子,夾著蛋吃了一大口,蛋黃軟滑,好吃的讓他想原地蹦兩下。
「真的好好吃!」他咽下嘴裡的食物,滿足到飛起。
看他雙眼發亮的小模樣,玄戈心情也挺好,「我去忙,你慢慢吃。」說完又進了廚房。
陸爻仔仔細細地把雞蛋吃完,緩了飢餓感,又挑了一根肉絲嘗了嘗,默默記下,一盤蛋炒飯,一碗肉絲麵,一個溏心蛋。
玻璃隔斷的廚房裡,玄戈手上切著菜,眼睛又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陸爻身上。餓勁兒過了之後,陸爻的吃相就文雅起來,坐著時腰背一直都是挺直的,一看教養就很好。皮膚白,手很細,眼神清澈,應該沒怎麼吃過苦,家庭環境肯定不錯。
就是不知道怎麼漂在外面。
又有常來的食客進來點菜,玄戈應了一句,開始切蔥拍蒜。
陸爻吃得心滿意足,把碗裡的湯都給喝了一乾二淨。他看玄戈還在忙,就坐在位置上沒動,豎著耳朵聽吃飯的人聊八卦。聽了沒幾分鐘,他就發現玄戈在女顧客里的人氣是十分的高,好多男顧客也都說他的好話,言語間很欣賞。
陸爻暗暗地把聽見的各種信息都記在腦子裡,有種暗搓搓的興奮感。
一直等到兩點,店裡的客人才走完。陸爻把碗筷拿進廚房,自覺地挽袖子洗碗。剛開了水龍頭,就聽見玄戈的聲音,「你的碗已經很乾淨了。」
可能是有些累,他背靠著料理台,嘴裡含著一支煙,但沒點燃,衣袖鬆鬆地挽著,不規整,但有種懶懶的落拓。
陸爻有些不好意思,手速非常快地洗完碗筷,整齊地放進碗櫃裡,轉身又認真道了謝。
「你昨晚救了我,請你吃碗麵而已,應該的。」
「你之前也救了我。」小聲地回了一句,陸爻把手伸進包里,摸了摸那三枚被體溫弄暖和了的硬幣,拿出來遞給玄戈,「還給你。」
視線從硬幣上一掃而過,玄戈眼神又落到了陸爻臉上,「不用還了。」
「可是——」
「你算卦不是需要硬幣嗎?沒道具怎麼算?」玄戈打斷他將將出口的話,有些漫不經心的,「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那就當成是我寄放在你那裡的。」
覺得心裡酸酸澀澀的,分不清是什麼感覺,陸爻捏緊手裡的硬幣,點頭應了,「嗯。」沉默了一會兒,發現玄戈沒再說話,他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剛邁出去兩步,就聽玄戈在後面叫他,「等等。」
轉過身,陸爻正想問幹什麼,就看見玄戈抬起手,下一秒,有些粗糙的指腹觸到了自己的嘴角,溫溫熱熱的。他下意識地放緩呼吸,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薄荷味兒,其中還纏著一縷菸草的氣息。
「有一點蔥,沒擦乾淨。」
心臟跳得有些快,陸爻視線躲閃,又道了聲謝,快步出了錦食的店門。
玄戈收回手,磨了磨指腹,看著對方急急忙忙的背影,嘴角帶著點笑,聲音很低,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是挺乖的。」
接下來,陸爻差不多有大半個月沒見過玄戈。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是有意地避開那附近。就是看見穿工字背心的人,也會很快轉移視線。他把這歸咎於,之前粘在嘴邊的那點蔥花——實在太丟臉!
看了看天色,感覺晚上要下雨。不下雨的晚上,他還可以在公園廣場什麼的將就一下,但下雨就沒辦法了。陸爻合計著自己得去給人有償算兩卦,把今晚的住宿費掙到才行。
現在他的本命卦盤不在,一天卦最好不要給人算多了,多了就容易不准。而他通過別人誠心說的「希望你長命百歲」,只能積攢最多九十天的壽命,超過九十天的上限,多出來的也用不上。
可能是運氣比較好,他遇上一個中年大叔,算了一卦,對方說很準,直接給了他兩百塊錢。巨款啊!陸爻道了謝,激動地把錢揣在口袋裡,準備找家便宜的小旅館住一晚。
不管哪座城市裡,都會有那種隱藏在小巷深處的旅館,條件不好,但遮風擋雨洗澡洗衣服足夠了。
憑感覺找了方向,沒一會兒就遠遠看見「住宿」兩個字的招牌,陸爻沿著光線昏暗的巷子往裡走,他旁邊有三四個人走在一起,正大大咧咧地說著什麼。
下意識地,陸爻放慢步子,走在他們後面。
「他媽的上次姓玄那小子讓老子吃了大虧,強子他們還在醫院住著……那把刀也瞎幾把邪乎,最開始那兩次都是老子拿的,人沒砍到,握手裡冷得滲人……」
「上頭讓我們做是看得起我們……錢多的是奶奶,就是要求真幾把多……」
零零碎碎的聲音陸續飄過來,陸爻心裡一突,繼續默不作聲地跟著走。之後,那個被稱為「楊哥」的打電話叫了人,要一起去錦食附近堵人。
陸爻聽他們換了話題,就拐彎兒進了旅館裡,見那幾個人走遠之後,又兩步竄出來,然後撒腿就往外跑。
——不過,他的恩人到底是什麼來路?難道是什麼黑、社會組織前任頭目的心腹,現在隱藏在鬧市里開飯館,卻還是三天兩頭被追殺?
也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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