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越過藍橋（下）
兩天前。
科爾尼基地，會議室里。
夏洛蒂躲在角落裡，會議室里的燈光很暗，她的同事操作著攝像機，鏡頭掃過一個個阿森納球員的面孔。
「戰術課，啊哈？」攝像師小聲調侃道，「你看看他們，就像學生聽老師講課那樣。」
「別說得好像你很老了。」夏洛蒂白了攝像師一眼，「幾年前你還在電影學院裡讀書，而且還是出了名的愛逃課的傢伙。」
「拜託，夏洛蒂，不要說那些事情。」攝像師嘆了口氣，「我在想，要是阿森納第二回合出局了，我們的素材不是白白拍了。」
「你是不是想說你很有先見之明？」
「是啊，我早說過，歐聯杯決賽沒有那麼容易。」攝像師說，「我也看球。」
「好好拍吧。」夏洛蒂沒有多說什麼，把目光轉回了會議室里。
大屏幕上，阿森納和切爾西第一回合比賽的片段被一幀一幀拆解出來播放。
「勞倫特，這裡。你接到球之後，沒有對登巴巴保持足夠的警惕，你慌張了。你把球傳回給了沃依切赫。」陳耀指著屏幕。
科斯切爾尼開場那次回傳的畫面被截取出來。
「我的錯。」科斯切爾尼老老實實地舉手承認。
「我沒有出球的角度了，我找不到可以傳球的隊友，而且我開大腳的動作有失誤。」波蘭門將也說道，「它本可以避免，這是我的問題。」
「不，我不是要指責誰。」陳耀指著屏幕，「我承認，而且你們也清楚，開場階段，切爾西是進入狀態更快的一方。但這不是全部。」
畫面上，登巴巴領銜的前場四人組形成了一個扁平的菱形，壓迫了阿森納的後衛線，拉米雷斯前壓，兩個邊後衛前提，切爾西的逼搶人數投入相當激進。
「切爾西的高位逼搶給了我們很大的壓力，拉法讓他的球員們在為他而奔跑，而且他知道這樣的強度只能維持有限的時長。他在開局就把籌碼都砸了出來，而他成功了。」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下面我們來看看進攻。這是我們在前場進攻時的畫面，切爾西的防守重心是鎖死桑蒂，桑蒂你說說你的感覺。」
「我嗎？」卡索拉調整了一下姿勢，直起腰杆，「我接球很困難。每次我接到球，都會遇到他們的跟防，一般情況下是拉米雷斯……他搶不走我的球，但是我沒有傳球的路線。」
「桑蒂說的沒錯。切爾西的防守組織的很嚴密，讓他們率先打入進球是我們被迫進入陣地進攻的原因。」
屏幕里繼續播放著比賽畫面。
「我們落後兩個球，我不想放棄。小伙子們，這個賽季我們遇到過太多不在我們預期之內的事情，我們也輸掉了不少比賽。但是我們得贏回來。」陳耀看著球員們，「我們要進三個球。我會告訴你們怎麼辦。」
……
斯坦福橋。
拉法·貝尼特斯惴惴不安。
按理說，領先兩個球進入第二回合，而且是主場，他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是貝尼特斯的心裡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可能是賽前部署時，更衣室里瀰漫的不以為然的氣氛讓他不舒服吧。
貝尼特斯一心鑽研戰術而不擅長鑽研人心，他把更衣室里的人際關係置於他執教中順位靠後的位置，他只需要他的球員按照他的意思去踢球。
但是如果球員們不願意為他全心全意地付出呢？
場上，阿森納發起了本場比賽的第一次進攻。
切爾西照例在開場階段展開了逼搶，貝尼特斯是個執拗的戰術家，他希望他的球隊能夠打出他要求的足球。
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穩固防守，把大比分的領先保持下去，但是貝尼特斯不想這樣。
這還是主場比賽。斯坦福橋的球迷們對他本身就不算友好了，如果自己的球隊在主場球迷的眼皮子底下挨九十分鐘的打，即使晉級，也不是俱樂部所希望看到的。
什琴斯尼把球傳給科斯切爾尼，登巴巴照例跑了上來，切爾西的前場球員們紛紛上壓，找到自己對位的阿森納球員盯住。
科斯切爾尼把球往前加速趟了幾步，登巴巴一時間措不及防，他調轉身位追了上去，科斯切爾尼把球回給了什琴斯尼。
什琴斯尼等待了些許時間，等到登巴巴跑向自己，他把球踢向邊路，巴卡里·薩尼亞的位置稍往前提了提，從容地接到球。
薩尼亞的面前是奧斯卡，巴西前腰對位的是這名法國右後衛。
薩尼亞把球撥到右腳，向中路帶了幾步，奧斯卡跟住法國後衛的前進方向，但是他的站位更注意封堵外線，他知道往中路跟的結果就是漏出了薩尼亞和沃爾科特的連線空間。
而中路防守，奧斯卡並不擔憂，那裡有拉米雷斯，後面還有大衛·路易斯拖後，阿森納很難順利通過中場。
薩尼亞把球交給了桑蒂·卡索拉，西班牙前腰的回撤幅度讓跟著他的拉米雷斯有些意外，卡索拉的位置後撤到了後腰線，他帶球橫向行進，把拉米雷斯也拖離了原先的防守位置。
切爾西的壓迫陣線逐漸變形，卡索拉沒有轉身強行突破，而是把球回傳給了納喬·蒙雷亞爾，蒙雷亞爾橫傳中間，阿爾特塔拖後到兩名中衛身前接球，再把球分到邊路，回到右邊路的薩尼亞又拿到了球……
阿森納在中圈到禁區的這段區域裡進行了一連串耐心的連續傳導，什琴斯尼都壯著膽子參與了幾腳傳球，薩尼亞和蒙雷亞爾輪番拉到中路，阿爾特塔則會時不時回到後衛身前輔助科斯切爾尼和默特薩克出球。
阿森納的後場傳球輪轉逐漸變得活躍，切爾西的球員嘗試了幾次逼搶，試圖把球斷下來，但是經過最初幾分鐘的緊張和生澀之後，阿森納的傳遞就像搶圈遊戲一樣嫻熟。
拉法·貝尼特斯發現，他的逼搶體系被攪亂了。
陳耀看了看場上切爾西球員越來越鬆散的陣型，又瞅了一眼時間，笑了笑：「是時候了。」
拉法·貝尼特斯是最先從前場緊逼中獲得過戰術紅利的教練，在那個各支球隊的後場地面出球都不成體系的粗糙年代，當面對兇狠的圍搶時，後衛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大腳解圍。
而在利物浦執教時，貝尼特斯擁有阿隆索和馬斯切拉諾這樣的球員，他們可以爭下對方後衛開出的大腳，或者在對方球員勉強拿下第一點，還沒有組織起有效的進攻時，就搶下他們的球權。
隨後，後腰快速把球分邊，通過邊路球員的高速推進來到前場，讓前場球員嘗到攻擊對手立足未穩的防守的甜頭。
貝尼特斯此後輾轉各支球隊，卻在戰術的進化上差人一籌。
他對戰術的要求苛刻，對球員職責的劃分也極其嚴格，卻沒有從整體隊形和區域控制的角度去完善他的戰術。
即便他有意識地想要讓球員的職責多元化，覆蓋更多的區域，形成緊湊隊形下的有序整體壓迫，這又對球員的紀律性和勤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但是恰好，貝尼特斯又不是那種能讓球員們死心塌地為他而戰的教練。
在他的觀念里，人際關係對勝利的意義，是遠遠不如戰術的。
阿森納靈活的地面傳遞讓切爾西的球員有些泄勁，登巴巴幾次試圖從科斯切爾尼和什琴斯尼腳下斷球失敗後，懶洋洋地減少了自己的跑動。
而阿森納球員們越來越多的靈活跑動，也扯亂了切爾西的陣型，他們的中前場球員大量堆積在阿森納的半場，在中場線和後衛線之間逐漸露出了大片空當。
桑蒂·卡索拉回撤到後場參與出球，輪替他頂在切爾西兩線之間的是阿隆·拉姆塞和……
奧利維爾·吉魯。
雖然有切爾西球員的圍堵，但是在靠近自家球門的位置，卡索拉覺得自己的出球空間和得到的支援都大太多了。
皮球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腳下，拉米雷斯卻沒有第一時間跟上來。
卡索拉明顯地感覺到，切爾西球員在前場的努力在消退，他們被阿森納一輪輪小範圍的搶圈式傳遞和靈活的位置輪轉消磨了心氣。
而且，切爾西畢竟還領先著兩個球，他們沒有必要太拼命……
拉米雷斯用相比他之前的奔跑而言算得上遲鈍的速度貼了上來，卡索拉像陀螺一樣原地轉了個圈，快速把球推到自己反向前進的方向，一步加速抹過拉米雷斯。
他向切爾西的門前疾馳，右腳送出直塞，正好塞到阿隆·拉姆塞腳下。
人跑得再快，也沒有球快。
落在切爾西兩線之間的阿隆·拉姆塞迎上了大衛·路易斯，高大的巴西人被拉姆塞騙去了重心，拉姆塞作勢要往前沖，路易斯的身體靠了上去，但是威爾斯人腳後跟磕球。
皮球從路易斯背後穿過，回撤的奧利維爾·吉魯背靠大衛·路易斯拿住球，伊萬諾維奇被吉魯帶著離開了防守區域幾步，阿隆·拉姆塞閃電般地插入伊萬諾維奇漏出的位置。
吉魯頂著路易斯的壓力，把球彈了出去，伊萬諾維奇伸腳封堵吉魯傳球給拉姆塞的路線。
他沒有夠到球。
吉魯的傳球目標是左邊路的安東尼·格里茲曼，格里茲曼來到了他最喜歡的比賽節奏中。
他隱匿在左邊路，突然加速，甩開對位跟防自己的阿茲皮利奎塔，來到吉魯傳球的路線上接球，橫帶幾步切到中路，正對切赫。
格里茲曼沒有起腳射門，彼得·切赫的腳步沒有亂，格里茲曼沒有絕對的把握攻破切赫的球門。
他盤球繼續衝擊禁區，禁區內是二打二的局面，被騙出一點身位的伊萬諾維奇在往回跑，但是阿隆·拉姆塞牽制著他，自己要面對的是加里·卡希爾。
格里茲曼左腳外腳背用力把球搓向中路，皮球在地上彈了一下，從伊萬諾維奇張開的兩腿間跳過。
加里·卡希爾和切赫都以為那會是一腳射門，可它並不是。
送出致命一擊的是拉姆塞。
在伊萬諾維奇背後觸球的阿隆·拉姆塞把球推進遠角。
一比零，總比分一比二。
斯坦福橋的球迷們本來就沒有創造出多少支持他們主隊的聲音，在切爾西丟球之後，甚至傳來了陣陣罵聲，不久又陷入了安靜。
「這就是斯坦福橋圖書館嗎？」陳耀對利略開了個玩笑。
「別高興的那麼早，教練。我們還得進兩個球。」
「胡安，別擔心……」陳耀看了看時間，「現在還沒到第十五分鐘。」
切爾西的球員們在丟了球之後仿佛還沒回過魂來，他們臉上的神情帶了些猶豫。
現在領先優勢只剩下一個球了，該回去退守了嗎？
拉法·貝尼特斯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不想在主場變成為了晉級而踢出醜陋比賽的教練，而且球隊還有一球領先。
那就繼續按既定部署進行一會兒比賽吧，貝尼特斯想，我不相信阿森納能持續保持這樣的傳球配合的精準度。
而只要阿森納出現失誤，自己這邊再打進一球，比賽就徹底結束了。
貝尼特斯的想法很理想，而他很快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阿森納當然會出現失誤，但切爾西的球員們也沒有拿出決一死戰的勁頭去對阿森納球員們圍追堵截。
就像他心知肚明的那樣，切爾西球員的付出和專注，至少是對他的付出和專注，是有時間限制的。
阿森納出現了幾次不大不小的失誤，但是切爾西都沒能抓住機會，對阿森納進行有效的打擊。
反而是阿森納，反覆利用後場的輪轉配合，帶散切爾西的陣型，給回撤的桑蒂·卡索拉創造轉身出球的空間。
出球以後，以後撤的吉魯作為支點，拉姆塞策應傳球銜接前插衝擊，格里茲曼和沃爾科特分工合作，一個牽制切爾西邊後衛，一個突擊禁區。
切爾西的後防線足夠高大，但靈活略遜，在阿森納反覆利用他們在兩線之間的空當連續衝擊後，彼得·切赫也沒能再守住球門不失。
三十九分鐘，阿森納本場比賽的第五次射門，吉魯、格里茲曼和拉姆塞在切爾西禁區的三角配合，由格里茲曼射入了這粒進球。
二比二，總比分二比二。
(本章完)